第71章 第七十頂有顏色的帽子
箱根,一處小型私人溫泉會館。
在露天溫泉旁邊,坐在藤椅厚墊上吃火鍋的兩個人看向手機。
桌臺上的手機震個不停。
“這都吓不跑?”麻生秋也的表情無奈。
“呼——嘴巴麻了,又燙又辣。”蘭堂的喘氣聲暴露出剛才的原因,若非在喝冰牛奶,壓着舌尖上火辣辣的感覺,他甚至無法去接第二通電話。某種意義上,會用這種方法接電話的他們皆有一顆惡作劇的心。
“蘭堂這麽喘氣,聽得人太心顫了。”一身黑色浴衣的麻生秋也托腮,欣賞着今天魅力無邊的法國美人,“就好像我們在做什麽一樣。”
蘭堂為了追求時尚和美感,選購的浴衣到小腿處就分叉,露出光裸的小腿,上半身裹着完整一塊的皮草披肩,雪白的獸毛之中夾雜着野性的灰黑。為了支撐住這樣別具一格的泡溫泉打扮,他的身體又是在哆嗦,又是在熱得汗流浃背,可謂是冰火兩重天,宛如一只瑟瑟發抖的法國貓。
“為、為了吃火鍋。”蘭堂含淚說道。
“因為風度,不要溫度,因為怕冷,所以吃辣,而為了吃辣……你居然碰了平時不喝的冰牛奶。”麻生秋也吐槽他,“你這樣下去,腸胃會吃不消的。”
他們吃的是一個中式鴛鴦鍋。
麻生秋也的飲食被管控,暫時不能碰辣,紅湯那邊就歸蘭堂吃了。
蘭堂問道:“你不接電話嗎?”
“不接。”麻生秋也不想接了就穿幫,更不想讓別人聽見蘭堂的喘氣聲。
麻生秋也的筷子想要去夾紅湯裏煮熟的食物,遭到蘭堂的拍手。
“不能吃!”
“……我聞着味道很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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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饞我。”
“……蘭堂……即使你誘惑我,我也是坐懷不亂的。”
面對蘭堂汗水津津的美色沖擊感,麻生秋也一臉嚴肅地捂住腰側。
蘭堂白了他一眼,“你捂的是腎部。”
麻生秋也順水推舟地捂住傷口,“這裏要休養。”
桌子下,蘭堂脫去穿不習慣的木屐,腳趾潔白,比不上少女的嬌嫩圓潤,骨骼透出蒼勁的美感,是一雙男人應有的雙足。他沒穿鞋襪的腳背發涼,蹭到麻生秋也的腳窩處,一副想要汲取戀人身上的熱量的意思。
麻生秋也被撓癢了,心甘情願地讓蘭堂把腳藏到浴衣衣擺下。
“別撓我,我還要吃東西呢。”
“電話好吵。”
“沒事,他堅持不了太久,一個亂步足夠擺平他,大不了我出錢雇傭他保護亂步,就是不知道他樂不樂意接受了。”
“你認識那個人?”
“政府部門出來的‘銀狼’,昔日暗殺腐敗官員的殺手,由于厭倦了為政府殺鷹派而辭職當了保镖,算是這個世道難得有良心的男人。”
“評價真高。”
“有的人,值得這麽贊揚,好人多了,壞人才能少一點。”
麻生秋也聽着手機不再響起,用沾了紅湯的筷子點了點唇,品嘗細微的辣意。
他的神情淡然,毫無端架子的做作,學不來蘭堂的優雅就不會去學,他随性至極談論着政府的機密話題,令這份偷嘗的姿态有一種說不出的意味。
頑劣的智者。
便是以閱讀他人的人生,供自己品嘗味道。
蘭堂的雙眸笑着注視着這樣的秋也,心裏不由升起一抹狐疑,秋也這麽會忽悠人,是不是忽悠過自己?以後得小心一點,不能和亂步君那樣聽之信之。
“秋也,我加入港口黑手黨後能和你在一個部門嗎?”
“我不知道,要看上面的安排。”
“你也會有不知道的事?”
“多着呢。”
麻生秋也在蘭堂的跟前永遠是真實的性格。
穿越者的優勢是看過劇本,然而随着時間流逝,劇本的有效期在一點點減少。
之後,是憑真本事來穩住人設了。
“……”福澤谕吉洩氣,再大的怒氣在沒人接電話後也會消失。江戶川亂步完全不意外,笑嘻嘻地說道:“他們玩得開心,不會接的。”
福澤谕吉把江戶川亂步的手分開,心腸冷硬地說道:“我送你回家。”
江戶川亂步瞪圓眼睛:“銀發大叔,我說了我無家可歸!”
福澤谕吉說道:“我不信。”
江戶川亂步慌了一秒,左右四顧,找出新的借口:“我沒工作了……如果銀發大叔能幫我找一份适合我的工作,我可以勉為其難的接受。”
福澤谕吉聽見這麽“上進”的話,坐了回去,“你想要怎樣的工作?”
江戶川亂步喜笑顏開,開始興沖沖地宣揚自己過去的豐功偉業。
什麽在警察學校被踹出去,在軍營揭發上級,因為沒有學會大人們舉報的游戲規則,導致被關禁閉開除了,後來又跑去工地搬磚、去郵遞局當郵遞員,把別人的信件往垃圾桶裏丢,美其名曰“幫你消除垃圾”。
福澤谕吉深呼吸,壓下顫抖的手。
最可怕的是幹了這些事,經歷了三份工作的江戶川亂步依舊不明所以,天真無邪地說道:“這些工作好麻煩啊,有沒有不這麽麻煩的工作啊!”
福澤谕吉的內心大喊:【這是什麽家庭養出來的小鬼啊!】
“也就是說——你——把其他人——當成和你的父母、監護人那般聰明?”
“我是笨蛋,沒大人聰明!秋也和我雙親都說了我是小孩子!”
“如果他們在騙你呢?”
“不可能!”
江戶川亂步氣勢洶洶地反駁,如同一只龇牙的黑貓。
福澤谕吉用貓比喻眼前的黑發少年,突然心裏好受了一點,只要是貓,再任性的舉動都可以原諒。他安慰自己後,緩和下口吻:“我沒有說他們是在害你,我是在說——你這麽聰明,難道沒有發現,這個世界的成年人沒你想的那麽聰明?”
江戶川亂步的怒氣一滞,臉上閃過難以覺察的慌亂,“你在說什麽啊。”
福澤谕吉說道:“你其實發現了吧,你是個天才的事實。”
江戶川亂步的綠眼睛睜大,流光溢彩,若仔細看去,那是惶惶不安的驚懼。猶如一個孕育絕世天才的繭在晃動,幼蟲貼着繭,感受着外界傳來的震動和觸碰,瑟瑟發抖,不敢去接觸繭之外陌生的世界。
福澤谕吉忽然說不下去了。
這樣的話,已經逾越了外人的界限,理應讓對方的監護人開口點明。
對方的監護人不說,是為了保護這個孩子吧。
——你是這個世界的“異類”。
“你并非不能工作,而是無法接受平庸的工作,誠如你所言,你過去可以在郵遞局工作兩個月,只是因為你願意忍耐,而不是你做不到。”福澤谕吉做出一個狠心的決定,把這位天才丢回給對方的監護人。
他自認頭腦一般,怎麽教育得了這樣一眼看穿真相的絕世天才。
福澤谕吉看見江戶川亂步臉上的崩潰,遲疑一秒,鄭重地放下自己的名片。
“言盡于此。”
“你想要找工作,再打電話給我,我會把你推薦給警局。”
說完,茶館裏的銀發男人去前臺結賬,背影孤獨一人地走了。
他抛下了身後另一個孤獨的少年,理由是那麽的正常,對方已經不再孤獨,躲在監護人的羽翼下,有了啜泣的對象,無需他擔心對方的未來。
“什麽嘛,什麽嘛!”江戶川亂步大發脾氣,在後面尖叫道,“不想包養就不想包養,說什麽我是天才的話!你以為這樣就能欺騙我嗎?你這個三十多歲單身至今,天天練劍,連女孩子的手都沒有拉過的男人!”
門口的銀發男人在行走中踉跄一步。
倉皇逃走。
他錯了,這不止是一個彷徨的天才,更是一個标準的熊孩子!
發完脾氣的江戶川亂步看見其他客人怪異地目光,自尊心無法忍受,忍着發紅的眼眶,往外跑了出去,他又不是流落街頭的小可憐。
父親說過,他需要忍耐,以後會成為受人尊敬的大人。
母親說過,他還是一個可以玩鬧的孩子。
秋也說過,他有比任何人都富裕的精神意志,無法用錢財進行衡量。
“秋也,混蛋!”
江戶川亂步在大風中被吹幹了濕潤的眼睛。
他想找個人的懷抱抱住自己。
大人卻去旅游了!
吃完火鍋,在看戀人泡溫泉的麻生秋也坐在邊緣,打了個噴嚏。
麻生秋也揉了揉鼻尖,“亂步在罵我嗎?”
沒辦法。
成長的陣痛就是來得這麽劇烈,總要有人打碎束縛住天才的“繭”。
這個黑臉的人選——完美的由福澤谕吉背下了。
……
監獄裏,織田作之助面色木然,遲遲未能端起自己的晚餐。他比其他犯人要“幸運”一些,居住的是單人監獄,有空調、有被褥,冬天也不會感到寒冷。只是由于他進入監獄的時間比較晚,錯過了午餐,餓着肚子等到了現在。
然而,他用凝視死亡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監獄套餐。
紅糖豆腐。
白糖拌飯。
甜水湯。
這是什麽奇怪的黑暗料理?
日本的監獄是這麽可怕的地方嗎?有幸進入過的前輩們沒有告訴過他啊。
在夥食的刺激下,越獄的想法一點點從他的心頭冒出來。
【是休業片刻,還是出去工作?】
今夜,是沉默的。
但是有一個人驚喜萬分,差點驚呼出聲。
卡特琳從住所沖出來,邊跑邊撕掉臉上敷着的面膜,差點被裙子絆了一跤。她懷着噗通的心跳聲,在別墅的門口撿到了一個落單的黑色貓貓。
“姐姐,你能收留我嗎?”
近距離一看,有着漂亮的眼睛的少年站在門口,望着她的眼中仿佛倒映着漫天的月光,說不盡的委屈和想要被鏟屎官哄着的氣息。
賭約中。
江戶川亂步不能找任何熟人求救,只能可憐巴巴地去找金主了。
所幸,他又找到了一個備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