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離橫濱孤兒院大門越來越近,椎名飛羽的表情從平靜慢慢的染上煙火氣,他嘴角天生帶笑,緋紅色的眼眸漾起細碎的波動,含笑的少年從容走來,仿若攜裹着陽光,讓人心口一暖。
收到消息通知的院長已經背着手站在大門前,他年過中年,留着發尾齊整的短發,板着一張頑固不化的臉,眉眼淩厲,是個一看就知道不好相處的人。
這樣一個人,在看到少年的身影從地平線慢慢出現,在見到自己時對方那沉靜的眼裏仿若突然亮起了光一般,大笑着朝他跑過來的樣子,院長的眉眼也不自覺的柔和下來,緊抿的嘴角牽動着,露出一個堪稱溫和的淺笑。
“還是小孩子嗎,如此不穩重!”在少年跑到面前,緊急停步微微喘息的模樣,院長嚴厲的批評着,嘴角的笑意卻沒有消失。
椎名飛羽微微仰着頭,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嘿嘿一笑。“我回來啦~院長我好想你哦~”說着撲過去就是一個熊抱。
院長嫌棄的推開他,無果之後就任由着手臂被緊緊的抱住,他無奈的看着面前這個孩子氣的少年搖頭失笑,帶着他進入外面看算得上有些荒涼的孤兒院。
一邊走着,院長靜心的聽椎名飛羽述說他的近況。滿18歲的椎名飛羽自然是要離開孤兒院的,院裏多的是16歲就出去讨生活的人,但院長有意識的要多留他一段時間,在兩周前對方突然提出要離開孤兒院時,他還有過擔憂。
椎名飛羽是個早熟又聰慧的孩子,雖然心地善良卻很有原則,進退有度性格獨立,是個無論去哪裏都吃不了虧的人,但親手将他養大的院長還是操着一顆老父親的心。
“……然後我現在正準備着博士的論文,網課已經不用上了,論文如果能發表的話說不定明天、年就能提前畢業,就是沒想好以後找什麽工作。”
椎名飛羽挑挑揀揀的說了自己最近發生的事情,也提到了靠街頭表演賺取生活費的事,當然他結婚這件事是沒有說的,只是說自己認識了兩個非常好的人,還成為朋友,而且都是性格非常正直的軍警。
他連戒指都沒戴在手上,而是用細鏈串起來挂在脖子上。
聽到是軍警,院長稍微安下心。“有這樣的朋友幫襯是件好事,不過稍微也要控制一下你那愛哭的毛病,這麽大人了別動不動對着人撒嬌,院裏怎麽就出了你這麽個粘人精。”
這個孤兒院收養了很多被抛棄的孩子,院長和其他工作人員用非常嚴苛的方式養育教導着,是孩子們眼裏這個小國家的國王、暴君。
只是這種嚴苛在椎名飛羽面前根本沒有用,他太聰明了,聰明到能夠看穿大人們的內心所想,不僅很配合還會安撫其他的孤兒們,替嘴笨又愛面子的大人們說出心裏話,慢慢的改變着大人們原有固執持着的教育方針,給出的理由也無懈可擊。
是這個孩子給這座孤兒院帶來了歡聲笑語,讓冰冷的孤兒院變成一個大家庭。
在別人面前不茍言笑的院長,在飛羽面前總是絮絮叨叨的。“至于你以後的事業,自己琢磨,人生還很長,你有的是時間去尋找自己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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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
“你很聰明,聰明的人往往就容易自負甚至走入歧途,所以你要答應我,一定要成為對這個社會有貢獻的人,我相信是你的話絕對能做到。”
院長對椎名飛羽非常有信心,他一直認為對方不是池中之物。孤兒院收到的捐款不多,空地上都被種滿了菜果稻米自給自足,椎名飛羽的出現讓勞作中的孩子都非常高興,他們沖了過來不一會兒就将院長擠到外圍,叽叽喳喳的詢問這位天才哥哥的近況。
“飛羽哥哥你在外面還好嗎?有坐過汽車,吃過漢堡嗎”
“聽說外面出行都是坐電車呢,是不是電視上說的那麽快呀。”
“你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都瘦了,學習很辛苦吧……”
椎名飛羽應付着這些纏人精,眼睛卻快速的掃過周圍一圈,卻沒有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在與孩子們一起吃過飯,給他們講了自己一些見聞之後,得以抽身的椎名飛羽錘着酸疼的肩膀,慢慢的往地下室走去。這座孤兒院的前身是與軍方協辦的收納戰争孤兒的地方,教官們将孤兒當成私有的家畜一般進行非常殘酷的暴力對待,院長他們就是在這種環境中長大。
如此一個孤兒院,地下室被建成了牢房,也不值得驚訝吧。
他慢慢的走在水泥地面上,鼻尖索饒着腐朽與陳年積血的氣味,粗糙的石壁上還能看到鞭痕和凝固成黑色的血跡,這是一座充滿罪惡的牢獄,數不清有多少個孩子曾在這裏受傷,甚至遍體鱗傷的死去。
椎名飛羽用手機終端的手電筒來照明,他的目的很明确,是最深處的一座牢房。當他走到那面前時,看着鐵栅欄圍住的牢房,中央的鐵凳空無一人,有些吃驚。
身後傳來腳步聲,伴随着院長聽不出喜怒的聲音。“你是在找敦嗎?”
椎名飛羽回頭,并沒有因為院長此刻陰沉而有些可怖的面色而動搖。畢竟這個地方他自己也經常來。
只是和那個他想見的孩子不一樣,他不是被關起來受刑的那個,而是負責給那個孩子上藥送飯的。
名為中島敦的孩子是院長心中的頭號頭疼人物,也與這具身體的原身牽扯頗深,因此椎名飛羽如何都要關心一下的。
“中島逃跑了嗎?”他問。
院長搖了搖頭,又點頭。“我把他趕出去了。”
這個回答讓椎名飛羽有些意外,他略微遲疑,眉眼也不由得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厭煩。“他才17歲吧,不是說18歲再讓他離開嗎?”
“情況有變。”院長抿了抿唇,看着空蕩蕩的牢房,神色複雜,“在你離開後的當天,他又變成了老虎,這次不只是破壞田地,還有傷人的傾向。若不是将他趕到事先準備的陷阱裏,還用槍彈壓制,說不定會死幾個人。”
椎名飛羽皺了皺眉頭,院長看他這副樣子,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低聲說:“我們能做的已經做了,他的破壞性越來越大,再待在這裏遲早會被人發現,以後就看他自己的命了。”
末廣鐵腸自作主張把他借的學費貸款還完了,所以他手裏還有一筆表演剩下的錢,都轉交給了院長,院長不想收,但他向來拗不過椎名飛羽。
之前借貸的時候因為年紀太小,是以院長的名義借的,這也是為什麽椎名飛羽迫切的想要提前将貸款還完,不想給院長增加負擔。
與大家道別後,他轉而去了武裝偵探社所在的大樓。手裏拿着他在路上買的點心,包裝得很精美,也算是能拿出手的禮品。
對比于與謝野晶子的救命之恩,這份禮物過于輕薄,所以站在武偵社的門口時,心裏有點忐忑。
盡管知道這些都是陌生人,不像與孤兒院的人相處那般需要小心翼翼的斟酌模仿原身的語氣,可裏面的都是異能力者,他不敢肯定會不會有人看破他的來歷。
在深呼吸幾次後,他才勉強穩住心神,舉起手方要按下門鈴,門已經從內打開。
開門的是一個穿着偵探服飾,戴着貝雷帽,長相稚氣的男生,他眯着眼睛鼻子動了動,像是一只覓食的貓兒一般,率先開口:“啊,你帶的是竹屋的點心,這一家很有名的,要排好久的隊呢。”
椎名飛羽愣了下,反應過來的笑着說:“我提前跟老板預定的,倒是沒有排隊。”因為原身曾經在那家店打工,所以老板給他開了個後門。
男生點了點頭,很不客氣的伸出手:“點心給我吧,你是來找人……哦,與謝野醫生不在哦,不過點心可以留下,等她回來我會跟她說的。”
說着這個男生就出手将點心盒奪走了,椎名飛羽對他這種行為很是吃驚,他第一次見到如此大咧咧還自說自話的人,也顧不上其他事情,跟在已經拆開禮盒吃起點心的男生後面進了武偵社,說道:“那是我給與謝野小姐的謝禮,您怎麽能擅自打開還吃掉啊。”
男生嘴裏咬着點心,一點都不認為自己的行為有多麽無禮。“随便啦,反正最後都是名偵探大人的貢品。”
“名偵探?”
“是哦,我是這個武裝偵探社的頂梁柱,江戶川亂步。”自稱江戶川亂步的青年神情驕傲,語氣自大,述說着認為理所當然的事情,還格外瞥了椎名飛羽一眼。
“你沒有什麽要說的嗎?”
椎名飛羽歪了歪頭,試探性的誇贊說:“你很厲害。”
亂步肉眼可見的鼓着雙頰,似乎很不滿。
椎名飛羽再接再厲:“這麽年輕就成為武裝偵探社的中樞人員,江戶川先生真是位值得尊敬的人呀。”
“停停停。”亂步揮手制止了他這完全不走心的彩虹屁,将點心盒放在自己的桌位,坐在桌面上一邊吃着點心一邊說,“你這小子真是一點都不坦誠呀,明明是特意送給我才挑的點心吧,因為知道除了這個以外與謝野醫生是不會收其他禮品的。”
他眯着眼睛郁悶的道:“雖然确實很喜歡這家的點心,可就怎麽覺得哪裏不爽呢。”
被戳穿了的椎名飛羽倒是沒有假惺惺的露出訝異的神色,他确實如亂步所說,為了讓自己的心意傳達不要被退回禮物,才會借江戶川亂步喜歡粗點心這一點來挑選禮品,加上對方傳聞中的做事風格,與謝野小姐如何都不會拒絕的。
只是,還真是如傳聞中那般的敏銳呢,江戶川先生。
椎名飛羽壓下心思,沒等他打量這個辦公室,就有一位戴着眼鏡的青年遞過來一杯茶。他有一頭暗黃色的短發,上衣兜夾着一支筆,西裝外套有一處微微鼓起應該是裏袋放着一個本子大小的東西,若沒有猜錯應該他就是以手賬本為武器的異能力者國木田獨步。
“客人您先喝杯茶,是有什麽委托需要我們武偵社出馬嗎?”他如此說道,并引導他到一邊的會客沙發坐下。
方落座,還沒說明來意就聽到亂步遠遠傳來的聲音:“不用讨好他啦,他欠了與謝野醫生一個大人情,現在是來道謝的。也不要靠他那麽近,觀察能力非常強的天才哦,你再多說兩句他能把你現在穿的底褲什麽顏色都扒個幹淨。”
室內陷入了一陣別樣的沉寂,空氣似乎也在此刻凝固住了。
椎名飛羽手裏拿着茶,放也不是,喝也不是,看到國木田獨步謹慎的後退幾步用文件夾擋住自己的褲前,他心情有些微妙。
想了想,還是開口:“沒有江戶川先生說的那麽誇張,那種事情我怎麽可能知道……”
“你應該不想知道名偵探大人是怎麽推理的吧,別掩飾,太假了。你現在心裏是在想着誰要知道國木田的底褲顏色啊,一定是土黃色帶條紋的四角內褲,連猜的必要都沒有對不對。”
國木田獨步大張着嘴,眼神空洞,像石頭一樣僵在原地,面部和脖子都紅得發燙甚至隐隐冒煙。
椎名飛羽咬了咬牙,拳頭有些發硬。他壓抑着情緒站起身,忍着給江戶川亂步一拳的沖動,克制的微笑道:“既然與謝野小姐不在這裏,我下次再來叨擾吧,不好意思。”
然後大步的走向門口,用力甩上門,也将江戶川亂步接下來說出的話阻隔在一扇門之後。
他倚着牆壁微微喘息着,扯了扯束緊的襯衫領口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才重重的踏步離開。
椎名飛羽:江戶川亂步,最讨厭了!我記住你了!
亂步站在窗戶前,碧綠色的眼眸晦澀而深沉的看着方才那個少年的身影坐上計程車離開,感覺到身後人的不安,他眯起眼睛回頭說道:“你幹嘛啦國木田。”
國木田獨步維持內八字的站姿,用脫下的西裝外套圍在腰間,期期艾艾的說:“有、有那麽容易看穿嗎?”
江戶川亂步沉默了三秒。“你在擔心什麽,亂步大人才不會推理這種無聊的事情呢。”他受不了般的大叫完後,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專用椅子上,又取來那個點心盒,一口一口的吃起來。
“那小子有點奇怪哦,在他身上嗅到了同類的味道。”他自言自語着,“不過我們擅長的領域不一樣。對正常人來說很不友好,知道的話以後見到他就謹慎一點,我們可不是執行那種抓外遇啊小偷小摸無聊工作的偵探社,萬一被有目的解讀到機密內容是不行的吧。”
就拿國木田在意的底褲顏色來說,亂步之所以會猜到,其實是通過觀察椎名飛羽的面部細節表情來推斷的,真正猜出來的是椎名飛羽。
那個少年很擅長人類行為和思維分析,他能夠快速的分辨出周圍人的思想和揣摩模拟對方接下來的行動,他甚至不用特別動用大腦去思考,因為得出結論的方式是跟呼吸一樣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若是繼續成長下去會變成非常厲害的大人物呢。
若是成為敵人的話,将會是這個偵探社的噩夢。
不過……這種非常執着于有恩必報,甚至連恩人身邊相關之人也會表達出善意的人,是不會成為壞人的。
倒是個好孩子呢,讓人無法讨厭。
亂步如此嘀咕着。
國木田獨步聽了亂步的警告,鄭重其事的點頭,他從來都相信江戶川亂步的判斷,并發自內心的尊敬着對方。快速的掏出懷裏的手賬本想要将這件事記下時,他的筆頓住了。
稍微有些困擾的,他擡起頭看着埋頭吃點心的亂步。“亂步先生,請問那位很厲害的少年的名字是……”
吃得正歡的黑發青年身體猛地一僵,他慢吞吞的擡起頭,手上嘴裏的動作都停頓了。瞪大那雙如綠寶石一般的眼睛,瞳孔顫動的低聲說:“對哦……他叫什麽來着?”
然後,他突然發起脾氣的抓着自己的頭發大叫着:“什麽啊!是故意的吧!亂步大人被個還沒成年的小鬼套路了嗎?!”
國木田不懂亂步到底在氣什麽,他只是默默的将這次烏龍埋在心底,并保守秘密,好讓亂步先生英明神武的形象不要破功。
而亂步在生氣自然是有理由的。
該慶幸現在社內只有他和國木田獨步兩個人,結合了傳聞中對二人作風的評價,還有親眼所見的細節解讀……連名字和來歷都沒有被知曉,表現得是被氣走樣子的椎名飛羽,實際上已經為這兩個人在腦海裏建立出較為完善的檔案。
坐在計程車上的椎名飛羽單手撐着下巴,緋紅色的眼眸深邃的看着遠方,明明是位外形纖弱的少年,前頭人高馬大的司機卻大氣不敢喘,惴惴不安的飛快掃了眼後視鏡照印出來的少年精致無害的側臉,又怕被發現似的眼睛直視前方,心亂如麻的開着車。
這名少年,明明上車之後什麽都沒做,什麽都沒說,就是給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壓迫感。是普通人不敢正面去承受的。
椎名飛羽在思考,這是他一貫的習慣。因為涉及到與謝野晶子,他在思索着如何才能報答那份生命重量的救命之恩。
他不喜歡欠別人,所以迫切的想要償還恩情。因為不知道與謝野晶子想要的是什麽,就只能迂回的通過側面觀察,去判定自己報恩的方向和方式。
今天的收獲不高,但關于江戶川亂步和國木田獨步的情報,從之前口耳相傳的單薄印象逐漸豐滿起來。更甚至,從這兩位武裝偵探社的中心人員身上,他分析出了這個偵探社的一些深入的情報,包括他們會社的基本行為作風和準則。
是好人呢。
椎名飛羽如此想着,喟嘆一聲。這種為了社會安定,在背後揮頭灑熱血卻不強求回報的好人,已經不多見了。
真可惜,若是今天江戶川亂步不在的話,他可以用更好的方式嘗試與他們建立良好的關系,若是沒有江戶川亂步……
不,繞不開這個人,今天的局面早已經注定了無法更改。
下次見面會被防備吧。
那麽,只能避開與他們會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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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羽:亂步什麽的,最讨厭了
亂步:是個挺好的孩子呢~下次見面請他吃零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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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飛羽對敦的感情比較複雜,因為被傷害過,這裏設定是提前一年被趕出孤兒院,但會進入武偵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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