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四公主

但凡能鬧到太皇太後跟前的事,那都不會是小事,太皇太後一聽這話,厲聲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蘇麻喇嬷低聲道:“四公主前幾日就染上了風寒,喝了幾天藥都不見好,今兒一大早說是連藥都喂不進去……方才貴妃娘娘差人過來,說四公主怕是兇多吉少。”

太皇太後連忙起身,卻是一個踉跄,幾欲站不穩。

好在婉宜眼疾手快扶住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扶着她的手疾步朝外走去,她也正好趁着這個機會跟着一起去了景仁宮。

景仁宮的庶妃張主子已哭成了個淚人兒,守着只有進氣沒出氣的四公主,任誰勸都沒用。

婉宜見床上的四公主約莫四五歲的年紀,身形瘦弱,臉色蒼白,估摸着也如太醫所說沒多少光景。

她更是記得從前聽鈕祜祿皇後說過,這個張主子從前就有過一個女兒,這還是皇上頭一個女兒,可大公主卻在三四歲的年紀沒了。

這也是個可憐人!

但凡一個母親,誰能接二連三接受這種喪子之痛?偏偏都是孩子大了,能說會笑的時候沒了,豈不更加戳心?

太皇太後差人扶張主子起來,勸慰道:“生死有命,張氏,你還是看開些吧。”

“你還年輕,孩子以後會有的。”

張主子依舊哭的泣不成聲。

半個時辰之後。

四公主沒了。

任張主子怎麽哭怎麽喊,也沒能救四公主,紫禁城中夭折的孩子是不祥之人,連個像樣的墳冢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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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裏,六宮中又折損了個公主,太皇太後心裏并不好受。

婉宜也是如此。

不過她卻注意到,皇上根本未曾露面。

等着回坤寧宮之後,芙蓉悄悄與婉宜說起這件事時不免覺得皇上有些薄情,當初鈕祜祿皇後去世時,皇上就只匆匆露了幾面而已。

婉宜卻道:“生離死別,誰會不傷心不難過?這些年,宮裏頭不知道沒了多少人和孩子,皇上的一顆心就算是堅硬無比,只怕也是千瘡百孔,不見,不看,不想,就可以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的。”

芙蓉不懂。

但婉宜卻能明白皇上的心思。

她原本是個孤女,父母十歲那年車禍去世,她是靠着賠償金長大的,可不管後來的日子多麽艱難,都沒舍得賣了老家的房子,無數次她都蒙蔽自己,好像父母還在老家快快活活過着自己的小日子。

皇上不願去探望彌留之際的四公主,想必也是如此吧?

窗外雨聲淅淅瀝瀝,帶着一種特有春日青草的香氣,婉宜這才想起自己并沒有用午飯,可她卻是一點胃口都沒有。

她就這樣一點一點的與紫禁城,與這六宮綁在一起,會因旁人或喜或憂。

婉宜并不喜歡這樣的感覺,人的适應能力都是很強的,她怕有一日自己也會變得像這六宮女人一樣。

當即她就會悲憤為力量,吩咐采薇去禦膳房要些菜。

等着采薇照婉宜吩咐取來了各類菌菇,豆腐,蘿蔔,嫩筍等素菜,親自下廚炖了一鍋菌菇雜燴湯,如今正是菇子與筍子最嫩最鮮的時候,砂鍋慢火炖湯,最後加入蘿蔔絲與豆腐丁,一揭開蓋子,便是滿屋飄香。

婉宜又要禦膳房準備了一道素煎餃,泡水蘿蔔、醬腌青瓜等小菜,提着食盒就去了養心殿。

梁九功見到婉宜時一點都不意外,皇上心情不好,方才已經來了幾波妃嫔,送吃食的,送安慰的……皇上一個都沒見,這些人打的什麽心思,別說皇上,連他都是門清。

誰知道梁九功還沒開口,婉宜就含笑道:“四公主沒了,想必皇上十分難受,也吃不下什麽東西,這是我做的一道素羹湯,還望梁公公轉交給皇上,務必請皇上保重龍體,多少用些,可別将自己身子累垮了。”

尋常妃嫔送東西事小,見到皇上事大,聽說皇上不見自己,提着食盒轉身就走,沒一人像婉宜這般是真心實意送東西過來的。

梁九功早就看出皇上對婉宜不一般,也樂得送她個順水人情,答應下來。

等他叫小太監驗過食物無毒後,方提着食盒進去。

皇上并沒有胃口,午飯都沒用,見梁九功提着食盒進來,淡淡道:“不必了,朕沒有胃口。”

梁九功小心翼翼道:“皇上,這不是禦膳房送來的,是鈕祜祿主子親手做的,光是這道湯,少說花了一個時辰,還有一些小菜,鈕祜祿主子向來別具匠心,想必準備的吃食也是不俗,皇上不如用用看?”

竈上龌龊,尋常妃嫔并不願意下廚,皇上頓時也來了些興致,原打算只看看,可等着梁九功打開食盒,便是一陣香氣撲面而來,當即便是食欲大振,“盛些出來叫朕嘗嘗看。”

待一口菌菇湯下肚,向來挑剔的皇上都忍不住微微颔首:“沒想到婉宜還有這本事。”

很快,皇上就将婉宜送來的吃食吃的個一幹二淨。

當天晚上,皇上依舊沒有沒用翻牌子。

不過等到第二日婉宜剛搬到永壽宮,正吩咐人上下收拾,就有禦前的小太監喜上眉梢過來:“……恭喜鈕祜祿主子,賀喜鈕祜祿主子,皇上說了,晚些過來瞧瞧您。”

采薇及時奉上喜錢。

婉宜覺得有些意外,她原以為皇上沒心情來瞧她。

說起來,今兒是她的喬遷之喜,除了榮嫔專程來看過她,壓根沒有旁人過來,佟貴妃賞了些東西下來,不鹹不淡說了幾句恭賀的話,六宮妃嫔也明白佟貴妃的意思,自然不敢來湊這個熱鬧。

婉宜笑着道:“那就按照皇上的喜好準備些茶水點心吧,把屋子裏的熏香都換成果香,這幾天天氣不好,皇上的心情更不好,大家都警醒些,可別出了岔子。”

等着好一通忙活,直到傍晚時候皇上才姍姍來遲。

婉宜忙上前請安。

皇上的臉色并不好看,眼睑下一片青紫,一看就知道昨晚上沒睡好。

皇上點頭示意她起身:“朕想着今日是你喬遷之喜,所以過來看看你,朕記得永壽宮後院種了幾棵櫻桃樹了。”

婉宜含笑道:“方才嫔妾也瞧見那幾棵櫻桃樹了,還與采薇說起到時候再移幾株葡萄藤,核桃樹,桃樹過來。”

“你倒是心大。”皇上掃了她一眼:“昨日那菌菇湯可是你自己親手做的?”

婉宜道:“是嫔妾親手做的,怎麽,皇上不相信嗎?嫔妾不光會做這道菌菇湯,還會做許多菜色,若下次有機會,皇上嘗一嘗就是。”

皇上眼神中帶着幾分不可置信,道:“沒想到你阿瑪舍得讓你折騰這些,不管是讀書練字,都要花不少時間。”

“你與你姐姐長得不像,性子也是不大一樣,她端莊要強,實則心裏經不起風浪,你看起來柔弱斯文,瞧着倒是個有主意的。”

說着,他更是輕輕握住婉宜的手,看向她的眼神中也早已不複當初的單純:“當初你姐姐剛進宮時就忙着四處與妃嫔交好,忙着料理宮裏頭的瑣事,你倒好,這剛搬到永壽宮來,就想着再後院種果子吃……朕都不知道該說你是沒心沒肺,還是說你大智若愚。”

皇上也是常年習武強身健體的,手上有一層薄薄的繭子,如今正摩挲着婉宜的手背,有些癢癢的。

好在婉宜也是見過些世面的,并沒有方寸大亂,依舊淡定自若:“皇上就當嫔妾是大智若愚好了,沒心沒肺好像不是什麽好詞。”

“等到明年春天,嫔妾做了櫻桃醬,請皇上幫着嘗嘗,嫔妾做的櫻桃醬與禦膳房做的可是不大一樣……”

“好。”嘴上說着好,可皇上臉上的笑意卻淡了幾分:“四公主最愛吃櫻桃了,往年進貢的櫻桃,朕總是會要人送去給她些。”

婉宜:……

她恨不得抽出手給自己兩巴掌,說什麽不好,非得說櫻桃嗎?

說出去的話是覆水難收,婉宜只能硬着頭皮道:“還請皇上節哀,若是四公主泉下有知,知曉您這般,定也會難過的。”

皇上搖搖頭,嘆了口氣道:“她才四五歲,知道些什麽?旁人都怕朕懼朕,可唯有她每次見到朕都說要抱,每次口水都流朕一肩……”

語氣很是低沉。

就連婉宜都不知道該勸些什麽。

皇上淡淡開口:“自朕繼位來,身邊至親至愛接二連三去世,皇瑪嬷總說此乃大清入關前豫親王多铎屠城惹怒上蒼,故大清入關後子嗣一直艱難,但豫親王去世多年,就是上天要降罪,又如何降到朕身上?”

“衆人雖不敢言明,可朕只覺得自己才是那不祥之人。”

先是先皇沒了,待他繼位沒多久,皇太後也去了,接着是結發妻子,再是許許多多的孩子……這讓皇上怎麽能夠不多想?

婉宜忙道:“皇上,您才不是不祥之人,您會成為千古明君,會永垂不朽,受後人愛戴的。”

皇上掃了她一眼道:“你莫要哄朕高興,你怎會知道以後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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