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貓薄荷

皇上如今有多忙,婉宜是知道的,整日整日歇在乾清宮,因為雲南的戰事忙的連睡囫囵覺的時間都沒有。

可等婉宜,他一等就是将近一個時辰。

這個男人的懷抱很溫暖,若換成尋常女人定會沉淪,但婉宜卻是一點感覺都沒有,甚至在這個炎熱的夏日覺得燥人,掙脫開來:“皇上為何幹等着嫔妾?也不差人去喊嫔妾回來?”

一個兒子将亡,皇上的心情也不好:“朕心裏不舒服,來你這裏坐坐。”

從前皇上心煩意亂時最喜歡去的地方是榮嫔所在的鐘粹宮,但如今,他只想着安慰傷心難過的婉宜,連自己的悲怆也顧不上:“朕想與你說說話,朕知道,對你而言,這兩只貓兒不僅僅是貓兒這麽簡單,若這些貓兒狗兒真的有問題,貓狗房的人都是要被砍頭的。”

“且等幾日吧,到時候定不會讓胖虎丢了性命的。”

他少有這般柔情的時候,微微嘆了口氣道:“還記得胤黼剛出生的時候身子就弱,瘦瘦小小的像只貓兒似的,太醫雖不敢直言,可話裏話外的意思朕也聽出來了,怕是活不長……就他這身子骨,若是出痘,定挨不過去的。”

可不管皇上怎麽說,婉宜心裏都堵得慌,思來想去只道:“嫔妾覺得不對勁,總覺得這件事有人在搗鬼。”

“若真的是胖虎害的小阿哥這般,胖虎肯定是不會留的,嫔妾有多疼胖虎,六宮上下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就她這脾氣,若皇上真的處置了胖虎,一來二去,她肯定會與皇上離了心。

今日皇上因為她,留了胖虎一命,的的确确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仔細一想,婉宜卻越想越不對勁,等着送走了皇上将胖虎抱過來翻來覆去的看,胖虎一如既往好脾氣,任由着婉宜折騰,頂多是不耐煩“喵喵”叫兩聲,一副懶洋洋的樣子。

那為何那日胖虎會沖着胤黼伸爪子?

婉宜思來想去沒想明白,只将小順子喊了過來:“……肯定是有人想要沖着咱們永壽宮下手,雖說如今胖虎保住了,可小阿哥病的不明不白,若是不弄清楚到底怎麽一回事,我實在是心裏不舒服。”

“可胖虎一直在永壽宮,去禦花園也是由你抱着,旁人根本沒機會下手,你仔細想想,那日小阿哥有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小順子皺着眉頭,是絞盡腦汁想了又想,最後是一拍腦袋道:“對了,奴才想起了,那日小阿哥身上的味道不太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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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小阿哥穿着件新衣裳,一看見奴才就說這是他額娘通貴人給他做的新衣裳,奴才當時就誇了幾句,湊近了好像聞見一種淡淡的、涼涼的青草味,當時奴才并未多想,只以為小阿哥是夏日用的新熏香。”

“現在想來卻是不大對勁,平日裏小阿哥就不得看重,衣裳整齊平整就已算不錯,怎麽還會有人單單用一種熏香給他熏衣裳?這味道,奴才之前不曾聞過……”

小順子這還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婉宜這才想起來上次胤黼哭鬧時去安慰他時,的的确确是聞到了一種特殊的味道,就好像後世的……貓薄荷

如此一來,好像就說得通了,胖虎只有五六個月大,從未見過貓薄荷這種東西,第一次見自然是興奮不已,若有心人将胤黼的手上,衣裳上都熏了這東西,胖虎怎麽會不拼命往上湊?

婉宜心裏有了定數,連連差人去請皇上。

皇上聽聞這話後臉色很是難看。

但他不得不承認婉宜這話十分有道理,通貴人喜歡貓兒,也養貓兒,知道怎麽樣調動一只貓兒的情緒,當時若胖虎的爪子再重些,真将胤黼抓出血來,胖虎也好,婉宜也好,只怕難逃罪責。

事到如今,皇上依舊不願相信通貴人會對着自己的親生兒子下手,微微阖眼道:“梁九功,悄悄差人去查一查吧!”

梁九功應聲下去。

屋子裏是燈火通明,恍若白晝,愈發襯的皇上面色憔悴。

婉宜這一刻才理解什麽叫做高處不勝寒,這世上還有什麽事兒比自己的妻妾害自己親生孩子更叫人心痛的?

這一刻,婉宜有些可憐他,可憐這個高高在上的帝王:“皇上可用過晚點?若是沒有,嫔妾要人給您做些吃食?”

“不必了。”皇上搖搖頭:“朕實在是吃不下。”

說着,他苦笑一聲:“婉宜,你說她們争來争去,鬥來鬥去的都是為了些什麽?恩寵?子嗣?家族?亦或者只是為了争一口氣?”

“朕不懂她們,是真的不懂。”

先是有佟貴妃的事兒,再是通貴人,皇上只覺得心裏難受。

婉宜微微嘆了口氣道:“皇上何必這般想?事情尚未定論,不過是嫔妾的猜測而已,只願……只願嫔妾猜錯了。”

她寧願是自己錯怪了通貴人,要不然,她都替胤黼感到難受。

但事實證明婉宜想多了。

梁九功派出去的人很快就回來,随着他們一起回來的還有一包藥材。

皇上請了孫院正前來,孫院正是看了又看,這才道:“啓禀皇上,這藥材名叫樟腦草,貓科聞到嗅到會系性情大變,格外亢奮。”

皇上冷聲一笑,連說幾個“好”字。

就連婉宜都能感受到皇上的憤怒,梁九功候在一旁,向來伶俐的他此時卻是一言不發,不敢說話。

在場所有人都恨不得自己變成隐形人才好。

誰知好巧不巧,阿哥所那邊更是傳來消息,說是胤黼沒了。

皇上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臉繃得緊緊地,良久才道:“把這個消息告訴通貴人一聲吧。”

他并沒有說要如何處置通貴人,也沒人敢揣摩聖意。

好久好久,皇上又道:“你們都退下吧,朕想要一個人靜一靜。”

婉宜帶着人退了下去,屋子裏一個人都沒留,連梁九功都出來了。

梁九功悄摸摸找到婉宜,低聲道:“鈕祜祿主子,皇上心裏定是不舒服,等着明兒您好好勸勸皇上,如今也只有您能勸得了皇上。”

婉宜并不明白這話其中的深意。

但皇上在外間坐了一夜,她也陪着在內間做了一夜,期間還剪了胖虎與雪球的兩撮毛下來送去了阿哥所,說是随着胤黼的棺木一起下葬,胤黼喜歡這兩只貓兒,她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些而已。

宮裏頭規矩大,像胤黼這種夭折的阿哥們說是不祥、無福之人,并沒有資格并入陵園,只能随随便便找個地方葬了。

至于婉宜,她甚至不敢再去多看胤黼一眼。

這一夜過的極其漫長。

婉宜想着胤黼,連自己什麽時候迷迷糊糊睡了過去都不知道。

等着她再次醒來時,卻是躺在了床上。

婉宜忙道:“什麽時辰了?皇上了?我怎麽會在這裏?”

采薇撩開帳幔,輕聲道:“如今時候還早,主子您再歇歇吧,尚未到去承乾宮請安的時辰。”

“皇上已經去上朝了,臨上朝之前還專程過來瞧了瞧您,見您在炕上睡着了,親自将您抱到了床上,還說今日一早您不必去承乾宮請安,好生歇着就是。”

婉宜點點頭,并沒有打算真的偷懶,不說別的,她還打算去承乾宮看看佟貴妃了。

這件事,她不知道佟貴妃是否知情,但就說之前通貴人出入承乾宮的頻次來看,若說佟貴妃不知情,好像有點說不過去。

采薇見她連一個字都沒多問皇上,只道:“皇上想必是昨晚上一夜都沒睡,今兒早上奴婢見皇上神情憔悴。”

“主子,這是個機會,不如您待會兒從承乾宮回來了給皇上做些吃食,好叫皇上知道您的一番苦心?”

婉宜:???

當初她屢次親自下廚不過是另有所求,如今她沒什麽可求着皇上的,當然不會在自己正傷心難過的時候還變着法子去安慰皇上,有道是“心疼男人是倒黴的開始”,她想了想道:“那就要小廚房做些吃食吧,到時候我去給皇上送去。”

至于是不是她做的,重要嗎?

采薇話到了嘴邊,卻還是咽了下去——伺候婉宜這麽長時間,她已經習慣了自家主子的做派。

等着婉宜前去承乾宮時,發現所有人都已經到齊了。

今兒大家夥兒來的都是格外的早,想必都是昨晚上聽到了風聲。

惠嫔覺得婉宜的運氣真不是一般好,如今她卻顧不上這些,只率先開口:“……皇上打算怎麽處置通貴人?”

婉宜搖搖頭:“嫔妾也不知道。”

惠嫔卻是不相信的,“昨晚上皇上在永壽宮呆了一晚上,你怎麽會不知道?可別是你故意不告訴咱們,想要咱們在皇上跟前觸黴頭吧?”

婉宜正欲開口,恰好這時候佟貴妃已款款走了出來,她自然不好再說。

佟貴妃想必也是一夜沒睡好的緣故,神色極其憔悴,剛落座說了家常話,宜嫔就忍不住發問道:“……貴妃娘娘,昨晚上胤黼沒了,說是通貴人自導自演,因為這件事,臣妾聽說太皇太後一大早發了好大一通脾氣,不知道皇上是怎麽打算的?”

她是個沒什麽城府的,這話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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