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報應
若換成從前,阿靈阿肯定是沒有辦法的。
可如今他在禦前當差,得皇上看重,再加上他性子豪爽大方,不管是宮內宮外都交了些朋友,想要找幾個孩子,應該不算太難。
阿靈阿直說這事兒包在自己身上。
沒過幾日,他就遞來了信箋,說是陳秀才那幾個孩子已經找到了,不過他并沒有打草驚蛇,只把這件事告訴了婉宜與陳秀才,更是按照婉宜的法子與陳秀才說——如今佟家有“佟半朝”之稱,就算是我這次幫着你把孩子救下來,也會有下一次,下下次的,還不如你裝着不知道,繼續與那些人寒暄,放松那些人的警惕,到時候按照我說的做,定能替你的妻子報仇。
陳秀才是感激涕零,沒有不答應的,嘴裏說着“若不是放不下幾個孩子,他恨不得要與那佟慶恒拼命”之類的話。
阿靈阿見着這才幾日啊,這人就瘦了一圈,心裏也是說不出的難受。
如今受佟家欺壓的人,又何止陳秀才這一家?
婉宜聽說了這消息,懸着的一顆心也放了下來,等到了再次請安時,心情也好了不少。
眼看着距離中秋節的時間越來越近,可前去暢春園的妃嫔還未定下來,佟貴妃是吃不下睡不好,沒有辦法,只能帶着嫔位以上的妃嫔都過去了,安嫔等人不蹦跶了,下頭的那些蝦兵蟹将也不敢造次。
成貴人雖不願意,但也是敢怒不敢言。
婉宜只覺得佟貴妃這是在瞎胡鬧,安嫔等人就不說了,德嫔與宜嫔都是雙身子的人,常春燕不比紫禁城戒備森嚴,到時候若有個什麽三長兩短,那該如何是好?
佟貴妃顯然也是想到了這一點的:“皇上說了,近來公務不算太忙,所以咱們大後天就出發,德嫔與宜嫔就提前一日,明日就動身吧,她們畢竟是雙身子的人,不能舟車勞頓、動了胎氣,一定要讓馬車慢些。”
她是千叮咛萬囑咐,但大家顯然沒想明白佟貴妃為何要答應讓宜嫔與德嫔也過去。
若說争寵吧,這兩人肚子裏已經揣着金疙瘩,有什麽可争的?
難道還真想去瞧瞧暢春園的風景?這宜嫔糊塗,難道德嫔也糊塗?
婉宜也很納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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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看來,德嫔是個很謹慎的人,哪怕這是懷的第二胎,可小心謹慎不比第一胎遜色,相較于整日東游西逛,哪裏有熱鬧喜歡往哪裏湊的宜嫔,德嫔整日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怕是真的無聊極了,也是在院子裏走走了事,生怕肚子裏的孩子出了纰漏。
德嫔怎麽會想着去暢春園?
其實婉宜不知道的是,并非是德嫔想去暢春園,而是佟貴妃要她去的。
佟貴妃的話說的好聽,說她整日困在永和宮裏,對孩子也沒好處,正好這次也一塊出去走走瞧瞧。
德嫔就算心裏有一千一萬個不願意,說了幾句後,見佟貴妃心意已決,不好再說什麽。
婉宜并沒太多心思去管德嫔的,因時間定下的倉皇,婉宜回去之後就忙着收拾東西,當然也不忘差人請皇上來嘗嘗她親自下廚做的羊肉鍋子。
今年的秋天來的格外早,這才八月頭,天氣就冷了起來,熱乎乎的鍋子吃起來格外暖和。
皇上是欣然前往,畢竟婉宜的手藝不是蓋的。
今日婉宜用的是蒙古運過來的牛肉,所采用的烹饪方法更是後世的冰塊煮羊肉,這樣能最大程度保留羊肉的鮮美,最後更是給皇上調了碗醬料,皇上吃了直說好:“不是朕愛屋及烏,你這手藝,的确是比禦膳房都要強上幾分。”
“從前朕吃蒙古送來的羊肉雖覺得好,卻沒有這麽鮮!”
幾筷子羊肉吃下肚,皇上渾身就熱了起來,心情也好了起來。
婉宜不大愛吃葷腥,嘗了幾筷子就停下,多是給皇上夾菜,更是見狀道:“皇上,方才良常在來過一趟。”
“哦?良常在?她不是與惠嫔關系不錯嗎?怎麽想着來找你?”皇上對良常在的印象也是不錯的,這人不争不搶,有幾分當年榮嫔的意思。
人人都以為良常在如今是惠嫔麾下之人,畢竟當初良常在因為婉宜在乾清宮跪了好幾個時辰,可婉宜出了冷宮之後,對良常在一直都是淡淡的。
因為這事兒,不少人都說婉宜冷血,更猜測就是這般,良常在走投無路這才上了惠嫔的船。
但皇上隐約卻是猜到了幾分的,宮裏頭的事兒向來錯綜複雜,很多事情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這麽簡單,婉宜平日裏雖對良常在淡淡,可實則也是在意的。
婉宜笑道:“良常在閑來無事與嫔妾說幾句話而已,還說起了暢春園的事兒,嫔妾這才想起來,她也是沒有去過暢春園的,不如……皇上也把她帶過去?”
“前些日子皇上不是還誇良常在舞姿妙曼嗎?正好到了暢春園沒有那麽大規矩,過去之後要良常在跳舞給您看!”
皇上掃了她一眼:“你倒是想的好,你可知道,若是這話叫旁人聽到了,會怎麽編排你?”
“嫔妾怎麽會不知道?”婉宜學着安嫔那尖酸刻薄的模樣,有樣學樣道:“那個小鈕祜祿氏整日自己霸着皇上也就算了,還瞎出主意……”
想着婉珍的親事即将解決,想着即将離宮,婉宜是心情大好,性子也活潑多了。
這下別說皇上,就連在一旁伺候的采薇與梁九功都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
皇上更是笑着道:“你啊你!”
他想了想,道:“既然這樣,那就将良常在帶上吧!也把成貴人也一塊帶上,她在朕跟前念叨了好幾次,若是只帶上良常在,不免顯得太打眼。”
婉宜是連聲道謝。
到了第三日,大部隊就浩浩蕩蕩朝着暢春園的方向走去。
當初進宮時候的情形,婉宜還記得個大概,只記得原主上馬車之前抱着鈕祜祿福晉哭哭啼啼,這眼淚一直沒停過,到了坤寧宮,到了鈕祜祿皇後跟前還狠狠哭了一場。
但如今,婉宜就像一只歡快的小鳥,好幾次都偷偷撩開窗幔偷偷瞧外頭看。
今日她是與榮嫔同坐一輛馬車,每次這窗幔角還沒掀開,榮嫔就會微微咳嗽一聲,提醒她不可沒了規矩。
就算是這般,經過熱鬧處,聽着外頭那喧嘩聲,也夠叫婉宜高興一陣兒了。
婉宜正估摸着時間差不多的時候,就聽見外頭傳來了敲鑼打鼓之音,其中還伴随着一個男子高昂的聲音:“請皇上做主!請皇上替亡妻做主!”
來了!
陳秀才來了!
婉宜心裏一個激動,有想撩窗幔瞧瞧,可對上榮嫔那示意的眼神,只能乖乖将手放了下來,恨不得把耳朵豎起來聽外頭的動靜。
今日聖架出行,衆人自然是小心小心又小心,怕的就是有刺客。
婉宜聽着外面的動靜,估摸着陳秀才就是被當成了刺客,一陣喧嚣之後,好像就安靜下來。
婉宜對着外頭的小順子道:“你偷偷去打聽打聽是怎麽一回事!”
榮嫔正欲說話,婉宜就狡黠道:“難道娘娘不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兒?小順子個子小,人也機靈,偷偷過去一趟應該不會有旁人注意的。”
人都已經過去了,榮嫔搖搖頭,不好再說什麽:“本宮記得有一年廣州洪災,皇上開了糧倉,放了糧食,卻有災民跋山涉水來到京城,也是求見皇上,在紫禁城門口跪了三天三夜都沒用,最後一頭撞死在宮門。”
“這件事皇上知道後是勃然大怒,派了欽差大臣去廣州,罷了不少人的官職……也不知道今日是什麽事。”
小半個時辰之後,小順子就回來了。
他并不知道這些日子婉宜與阿靈阿來往過密是因為何事,也不知道這件事背後的始作俑者是他主子,聲音雖低,卻也透着幾分雀躍:“榮嫔娘娘,主子,不得了了!有人狀告佟慶恒,也就是貴妃娘娘的弟弟搶占民婦,逼死民婦!”
“皇上已經發話了,将這人帶到暢春園問話,看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榮嫔一愣:“還有這種事?”
“這,這……佟慶恒雖糊塗,怎麽會糊塗到這個地步?”
婉宜附和道:“誰說不是了,這佟家小爺想要什麽樣的姑娘沒有,為何要搶占民婦?那婦人的丈夫既然敢到皇上跟前告禦狀,肯定是沒打算要命的,這件事啊,嫔妾看十有八九是真的。”
榮嫔搖搖頭:“本宮曾在承乾宮見過佟慶恒一次,那時候本宮去承乾宮給佟貴妃請安,恰好他也在,這尋常人見狀聽見通傳聲早就避開了,可他倒好,站在那裏動都不動。”
“後來若非佟貴妃發話,只怕他還沒有要走的意思。”
直到今日,她還記得佟慶恒看她那色眯眯的眼神,連對皇上的女人都這般肆無忌憚,更別說在紫禁城了,不知道是怎樣橫行霸道!
從榮嫔的嘴裏,婉宜又知道了許多佟慶恒的“光榮事跡”,比如說在赫舍裏皇後孝期搶占丫鬟,搞大了丫鬟的肚子,後來佟老夫人為了息事寧人,竟活生生将那丫鬟打死。
又比如說鬧事縱馬,踩死了兩個小孩子,後來佟家出面給了五百兩銀子,這事兒就算是了了。
也就是在這一刻,婉宜才真真正正意識到“佟半朝”這幾個字的意義,好像也有點明白鈕祜祿一族明知道佟慶恒名聲如此,也願意将婉珍嫁過去。
馬車很快到了暢春園,皇上尚未來得及歇息片刻,就召見了陳秀才。
聽聞陳秀才的話,皇上是勃然大怒,當即就砸了兩個茶盅,更是厲聲道:“給我将佟慶恒找過來!”
佟慶恒與阿靈阿一樣,都是皇上身邊的三等侍衛,這次也随着聖架一起來了暢春園。
方才佟慶恒見到陳秀才,頓時是三魂沒了兩魂半,原本是想遞消息回去請伯父幫着出出主意,誰知道皇上已經派了人下來守着他,就怕他鬧出什麽幺蛾子。
佟慶恒想着該殺的人已經殺了,該滅的口已經滅了,自己死不承認就是,自己好歹也是皇上的表弟,在無憑無據的條件下,皇上總不會寧願相信一個外人也不相信他吧?
他甚至自作聰明,想好了對策,就說有人見着佟家風頭正盛,想要往佟家身上潑髒水。
只是佟慶恒萬萬沒想到,他剛進屋跪下,皇上就一腳踢到了他心窩子上:“真是畜生不如!”
皇上從小到大也是跟着谙達習武的,腳上的功夫遠比佟慶恒那三腳貓的功夫強多了,一腳下去,佟慶恒疼得直吸冷氣,卻還強撐着道:“皇上恕罪,臣到底做錯了什麽事?您就算是要打要罵,也得要臣死個明白才是!”
皇上從前只以為這個表弟乖覺老實,如今怎麽看怎麽覺得他像是一頭披着羊皮的狼,“方才之事,你可聽說了?說吧,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佟慶恒頓時神色大變,忙道:“皇上恕罪,方才那人說的什麽陳娘子,臣連聽都沒有聽說過,更別說搶占那個什麽陳娘子了!”
“是不是有人污蔑臣?還是說有人見着伯父與阿瑪最近頗得聖心,想要往佟家身上潑髒水?”
皇上是怒極反笑,冷聲道:“你說有人污蔑你們佟家,所以污蔑到你身上來了?”
“佟慶恒啊佟慶恒,朕從前只知道你不聰明,卻沒想到你能蠢到這個地步,你覺得自己在佟家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你倒下了,佟家就倒了?”
“若不是看在兩位舅舅的面子上,你別說在朕身邊當三等侍衛,就算是給朕倒洗腳水,朕都嫌你蠢了!”
“下次要找借口,記得找個好點的借口!”
随着皇上的話音落下,就朝着佟慶恒砸過去一塊玉佩。
這枚玉佩,佟慶恒自然是認識的,是當初他出生時先皇賞下來的,平日裏根本不離他的身,但好巧不巧,前幾日這枚玉佩不見了。
這麽大的事兒,佟慶恒自然不敢聲張,忙命人去找。
不曾想這枚玉佩居然出現在這兒?
佟慶恒就算是個蠢貨,也意識到這件事……好像有點不對勁。
皇上瞧見他這樣子是愈發來氣:“這玉佩是不是你的?”
佟慶恒磕磕巴巴道:“是,是臣的,只是……不知道為何會在皇上手裏?”
“你說了?”皇上是再懶得看這蠢貨一眼,冷聲道:“這玉佩是你當初搶占那陳娘子時被拽下來的,方才由陳秀才送到朕跟前來的,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麽要說的?”
一開始皇上聽聞陳秀才的話也覺得匪夷所思,就像榮嫔說的,佟慶恒模樣不差,家世出挑,出手大方,這樣的纨绔公子哥兒走出去,随随便便勾勾手指頭就多得是女人往上湊,這般行徑又是何苦?
可看到那枚玉佩,皇上就說不出話來,當即只覺得有人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佟慶恒不敢接話。
他犯下的雖是滔天大罪,但卻罪不至死,畢竟自己上頭還有伯父、阿瑪和祖母護着,可若是蒙騙皇上,那就是欺君之罪啊!
皇上厲聲道:“你想好了再說話,若是欺君,那就是死路一條!”
佟慶恒更不敢接話了。
皇上也不逼他什麽,揚聲交代下去徹查這事兒,最後更是道:“朕不是沒有給過你機會,你既然不願意說,那朕就派人去查,到時候可別怪朕不給兩位舅舅,不給外祖母面子了。”
話裏話外的意思很明白,若是事情屬實,那就是死罪。
佟慶恒連忙磕頭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臣說,臣說!”
接下來他是什麽都說了,包括是何處見到了陳娘子,又是怎麽把陳秀才支開的,最後怎麽搶占的陳娘子,一五一十都說了。
皇上的臉色是越來越難看,特別是聽聞佟慶恒是當着陳娘子那幾個孩子的面把人強占了,氣的上前又是一腳踹到他的心窩子裏去了:“夠了,這種話你好意思說,朕都不好意思聽,朕聽了都覺得髒了朕的耳朵!”
“來人,宣佟國綱和佟國維來見朕,朕倒是要問問他們,平日裏是怎麽管教的這畜生!”
佟慶恒也意識到這件事非同小可,大聲求饒,可梁九功一個眼神掃下去,很快就有侍衛将他嘴裏塞了塊抹布,直接拖了下去。
*****
婉宜自然沒辦法打聽到書房這邊的動靜,可見着皇上久久未到後宅,也明白如今沒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衆妃嫔坐在下首等着佟貴妃分院子,明顯佟貴妃是心不在焉,将大概的院落分下去之後則借口乏了要歇着。
皇上一早就吩咐過佟貴妃,将無逸齋留給了婉宜。
對無逸齋,婉宜是十分滿意的,北方院落講究的是大氣精巧,無一不透露出講究來。
可如今婉宜明顯志不在此,連忙派了小順子前去打聽。
小順子很快就回來了,當婉宜聽說皇上差人去請佟國綱與佟國維兩位國舅爺過來時,當即就笑出聲來。
如今婉宜明白了“小心駛得萬年船”的道理,這件事連采薇都沒告訴,采薇很是不解:“主子為何這般高興?”
婉宜笑着道:“皇上平素對兩位國舅爺十分敬重,何曾有過這般時候?可見這次皇上是動怒了,到時候說不準連佟貴妃娘娘都會受到牽連的。”
今兒一整日,不光是婉宜,就連太皇太後都沒能見到皇上。
待佟國綱與佟國維面聖後,聽聞佟慶恒做下的那事兒,佟國綱吓得連忙跪地,直說事情是不是有誤會。
佟國綱乃是老狐貍,皇上不知道佟慶恒是什麽德行,身為伯父的他卻是十分清楚的。
在他看來,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兒,可鬧到皇上跟前,小事兒也變成了大事兒。
當他聽聞佟慶恒什麽都招了之後,是氣得牙癢癢,想着佟家怎麽養出了這樣的蠢貨來,可事情已經發生,也沒轉寰的餘地,只能與佟國維跪地磕頭,說是他們教子無方。
這态度要多虔誠就有多虔誠,瞧那神色,恨不得将佟慶恒當場就地正法。
皇上的怒氣也褪了些,曉得這件事與兩位舅舅無關,将兩位舅舅扶了起來:“……佟家乃是皇額娘的母族,是朕的外家,如今佟慶恒做下這等有違倫理綱常之事,朕都覺得面上無光。”
“陳娘子已死,若是叫朕知道佟慶恒亦或者佟家敢打擊報複,朕決不輕饒,朕會時常派人去陳家問問看的……至于佟慶恒,你們打算怎麽處置?”
佟國綱從小是看着皇上長大的,今日也知道皇上是難得動怒,跪下道:“天子犯法都與庶民同罪,更別說我等只是尋常百姓,大清入關多年,不少百姓仍舊對滿人忌憚,那小畜生這般行徑,臣等覺得愧對皇上,臣覺得……該當一命換一命!”
跪在他身側的佟國維瞪大眼睛,滿臉不可置信。
佟貴妃與佟慶恒都是他的孩子,兄長這話說的輕巧,敢情不是他自己的孩子?
他正欲說話,可佟國綱忙沖着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莫要說話。
這下別說佟國維,就連皇上面上都帶着驚愕之色,不過想了想,皇上還是道:“舅舅這般深明大義,朕也無話可說,既然如此,那就該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吧,也好給陳秀才與亡故的陳娘子一個交代。”
佟國綱低頭應是,眼神中也帶着幾分不可置信,他原以為皇上會留下佟慶恒一命的……
若是尋常小事兒,皇上定會藏着掖着,但今日這事鬧的極大,皇上壓根沒有這個打算,甚至還想敲打敲打滿朝文武和八旗将士,他的表弟肆意妄為都落得這般下場,更別說旁人了。
消息很快傳到後宅,傳到了佟貴妃耳朵裏去了,佟貴妃下意識就要抱着胤禛去求皇上,好在被雙喜姑姑攔了下來:“娘娘可別沖動,當時大老爺和二老爺都在,他們都沒說什麽,可見這件事是沒有轉寰的餘地,您這個時候過去,豈不是白白讓皇上不高興?”
佟貴妃頹然坐了下來,眼淚簌簌落下:“可難道要本宮眼睜睜看着慶恒沒了性命不成?他,他還沒到二十歲了!”
孩子都是自家的好,旁人瞧佟慶恒肆意妄為,可在佟貴妃眼裏,佟慶恒就是個被寵壞的小孩子而已,若是自己好好說說他,他肯定會改的。
佟貴妃哭的泣不成聲。
婉宜聽說這消息後,就差派小順子放炮了,直拍手道:“真是好得很,佟慶恒的命是命,難道陳娘子的命就不是命了嗎?這等禍害死了還是好事兒,他要早死了,京城不少無辜之人就不會受到牽連了!”
到了中午,她甚至高興的多吃了一碗飯,多喝了半碗湯,可湯碗放下去的那一瞬間,她好像意識到了不對勁——這件事應該沒這麽簡單吧?
樹大招風,這話不假,可佟家就算再心狠,難道能眼睜睜看着佟慶恒丢了性命?
婉宜原本是打算等皇上過來時打聽打聽的,誰知道皇上當晚并未寵幸任何妃嫔,反倒去了太皇太後的住處。
翌日一早,佟家老夫人就來了暢春園。
哦豁,原來是在這兒等着了!
昨日佟國綱那番話不過是順着皇上的心意往下說的,他與弟弟佟國維之所以能如此得聖心,可不僅僅靠的是故去的皇太後,自己總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佟國綱昨兒原以為皇上不會要了佟慶恒的命,沒想到皇上早已不再是當初的青澀少年,能心狠至此。
可是佟家還有一位佟老夫人在了,佟慶恒之所以被嬌慣成這樣子,佟老夫人是功不可沒。
說起來所有兒孫中,佟老夫人最疼的就是佟慶恒了,皇上要了佟慶恒的命,這不是要了佟老夫人的命嗎?
一大早佟老夫人就哭倒在太皇太後跟前,口口聲聲說要随着故去的慈和皇太後一起去了。
太皇太後自然是好生安慰:“……你與哀家一樣都是個命苦的,哀家比你還命苦,唯一的兒子都沒了,哀家都說這些喪氣話,你怎麽能說這些話?若是叫故去的慈和皇太後知道,指不定怎麽傷心難過了!”
說着,她老人家更是一疊聲吩咐道:“将佟貴妃請來好生陪陪她祖母。”
她握着泣不成聲佟老夫人的手,含笑道:“你啊,可比我有福氣多了,不說別人,佟貴妃也是個孝順的,前些日子還在哀家跟前念叨着天氣涼了,你的腿腳又開始疼了,想給你做些護膝,哀家羨慕你有這般好的孫女兒了!”
在佟老夫人心裏,女兒也好,孫女也罷,那都是待價而沽的貨物,唯有兒子,孫子才是最要緊的。
不管太皇太後怎麽說,佟老夫人就是一句話——請太皇太後出面放了佟慶恒。
已經許久無人敢在太皇太後跟前這般放肆了,也就這人是故去慈和皇太後的母親,若換成旁人,就太皇太後這脾氣,早就吩咐下去将這老妪趕出去的。
佟貴妃很快就過來了,可她過來一樣也是于事無補。
佟老夫人可是有女兒當過皇後的,也就在太皇太後跟前會避忌幾分,佟貴妃來沒來那是一個樣。
到了最後,佟老夫人發現太皇太後還是和年輕時一個樣,但凡她決定了的事兒,半點轉寰的餘地都沒有,只顫顫巍巍輕聲:“……太皇太後您既然說了您不管朝中事,那我就去找皇上。”
“既然皇上說了一命換一命,那我就問問他,用我老婆子這條命去換慶恒的命好不好?”
佟貴妃與蘇麻拉嬷連忙上去勸她,太皇太後被她折騰的是一點脾氣都沒有了,聲音也冷了下來:“老姐姐,你這何必叫皇上為難?難道皇上還能要了你的性命不成?”
“聖意難為,皇上昨日話已經說了,難道再收回來不成?君無戲言,這個道理,哀家不說你都是該懂的。”
“如今你口口聲聲把話說的這麽嚴重,将佟慶恒的命留下來也不是不可以,可佟家總該給我們一個交代吧?若是再有下次,那該怎麽辦?”
佟老夫人一聽說這事兒還有轉寰的餘地,眼淚也不掉了,也來勁兒了,忙道:“若再有下次,那就要了慶恒的命,到時候我老婆子定什麽都不說。”
太皇太後淡淡笑道:“老姐姐喲,天底下哪裏有這樣的道理?這次佟慶恒本就該沒命的,若還有下次,那叫天底下人怎麽想?前些日子恭親王的小兒子,也就是純禧公主的親哥哥犯了事兒,皇上都沒有姑息的了!”
“要不這樣,若佟慶恒再犯事兒,二房那一脈再不能為官,你覺得如何?”
佟老夫人也不是一點見識都沒有的,二房可不是只有佟慶恒一個的,下意識就有些猶豫。
太皇太後笑道:“你看,這話不過是給天底下人一個交代,佟慶恒是你的親孫兒,你都不相信他,這叫旁人怎麽能相信他?”
“罷了,這事兒哀家也不願管了,你若是要去找皇上那就去找了,皇上的性子,你應該也是清楚的……”
佟老夫人自然清楚,當初那個親親熱熱喊自己“外祖母”的小兒,已經長成大清朝的帝王,怎會把她放在眼裏?
她一口就答應下來:“好,我答應。”
佟貴妃驚呆了,忙道:“祖母!”
佟老夫人冷冷瞪了她一眼:“怎麽,難道我老婆子連你阿瑪的家都當不得?慶恒可是你的親弟弟,你不出力也就罷了,難道要眼睜睜見着他去送死?”
佟貴妃是知道分寸的,答應太皇太後了的話,以後再想反悔可是沒那麽簡單!
她還要再說話,佟老夫人已拉着太皇太後的手說好話:“說起來,您也是看着慶恒長大的,這孩子小時候多聰明,多懂事啊,都是京城那些纨绔子弟把他教壞了。”
“您放心,這次我回去一定好好訓斥他一頓,至于陳家那邊,就從我私房裏拿出一千兩銀子給他們,不,拿出三千兩銀子給他們,以後若他們有什麽難處,只管來找我老婆子。”
“就算我老婆子有一天不在了,也一定吩咐老大、老二好好照顧他們的。”
佟貴妃是心急如焚,壓根沒有插話的機會。
等着佟老夫人離開後,佟貴妃連忙差人送消息給佟國綱、佟國維兩人,卻還是遲了。
皇上已經下令打佟慶恒二十個板子,留下他一命,也當衆說起這事兒——若以後佟慶恒再有作奸犯科之事,佟家二房全部辭官回家。
佟國綱聽聞這事兒後比昨日還要震驚,向來孝順的他都忍不住數落佟老夫人幾句,可女人嘛,向來老把戲,當即又是一哭二鬧三上吊,鬧着要去找故去的佟家老太爺,可憐佟國綱一肚子火氣壓根沒地方撒。
佟慶恒那邊也沒好過,皇上下令打他二十個板子,這板子怎麽打,由誰打是一門學問。
尋常人見佟慶恒是皇上表弟,顧及着佟家的顏面,肯定不敢下狠手。
可皇上倒好,直接點了納蘭性德出列。
要知道,納蘭性德是大學士明珠長子,明珠圓滑,他卻與他阿瑪性子截然相反,并不是那等偷奸耍滑之人。
更何況,納蘭性德與惠嫔是親眷,自然不會對佟家人姑息。
皇上想了想,又點了阿靈阿出列,由這兩人打佟慶恒二十個板子。
結果是二十個板子打下去,打的佟慶恒是皮開肉綻,有進氣沒出氣。
皇上瞧佟慶恒這樣子,最起碼小半年都是要歇在床上的,很是滿意,當即就賞了納蘭性德與佟慶恒一人一百兩銀子,銀子雖不多,卻能叫衆人瞧瞧皇上的态度。
等着事情都處理完了,兩日的時間也過去了,婉宜聽聞這事兒後是目瞪口呆,連聲叫高,真是高。
姜不愧還是老的辣。
如今佟家權勢滔天,不論皇上還是太皇太後都是知道的,可放眼朝中上下,竟無一人能與佟國綱兩兄弟抗衡,偏偏佟國綱兄弟二人小心謹慎,沒能讓皇上抓到把柄,無奈之下,皇上只能将計就計,以這種方式來制衡佟家一二。
這法子雖不算靠譜,但很多時候只要有個契機,皇上就能治佟家的罪。
興許一年後,兩年後,或許五年後,十年後,總能派上用場的。
至于佟慶恒,婉宜始終相信一句話,狗改不了吃屎,就佟慶恒那性子,要他老老實實的,只怕比登天還難。
從前婉宜只在史書上,在電視上見識過康熙帝的厲害,如今仔細一琢磨,只覺得這男人的确不簡單。
等着婉宜再見到皇上時,已是兩日之後,皇上先是給太皇太後與皇太後請安,略歇息了一陣,去瞧過宜嫔與德嫔,趕忙來看婉宜。
婉宜見着皇上心情并沒有不好,猶猶豫豫開口道:“皇上,嫔妾想請皇上做主……”
正吃着婉宜剝好小核桃的皇上停下手,只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怪不得這麽好給朕準備了小核桃,說吧,什麽事兒要請朕做主?”
婉宜在皇上跟前,向來就是直來直去的性子,含笑道:“不算什麽大事兒,也是與佟慶恒有關系。”
如今皇上心情雖好,可一聽到“佟慶恒”三個字就腦袋疼,皺眉道:“與佟慶恒有什麽關系?”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