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祖孫
婉宜進宮這麽久,最開始碰上這種事兒還會打打嘴仗,越到後面越是覺得這樣沒什麽日子,逞一時之快而已。
她笑了笑,淡淡道:“貴妃娘娘怎麽想,嫔妾不敢妄加評論。”
“貴妃娘娘帶着四阿哥在這裏玩吧,嫔妾就先行告退了。”
她轉身就走了。
對于她這副“我懶得和你計較”的架勢,佟貴妃是愈發生氣,氣的臉色都變了,也顧不得四阿哥是否在場,冷聲道:“她算是什麽東西?”
四阿哥微微一愣,在他的印象中,額娘永遠都是溫溫柔柔的,何曾有過這般模樣?
陳良河連忙勸道:“貴妃娘娘何必與她一個庶妃一般見識?到時候自有她好看!”
他說的“到時候”自然指的是佟貴妃封後那一日。
貴妃雖位同副後,卻到底不是皇後。
原先佟貴妃對這皇後之位也是十拿九穩,人人都是這樣想的,宮內宮外不少人都開始讨好她,讨好佟家,但随着時間一日日過去,朝堂上奏請立後的旨意不斷,皇上卻是留中不發,這讓她心裏很是忐忑。
更讓她忐忑的是婉宜的态度。
這人時常與皇上在一起,她就像是當初的榮嫔,時常陪伴皇上左右,與皇上閑話,不,她比當初榮嫔還要得皇上喜歡。
是不是皇上與她表露過什麽?
要不然她怎麽敢用這樣的态度對自己?
一想到這兒,佟貴妃心裏就十分不舒服,當即只吩咐宮人陪着四阿哥好好玩,她思量再三,去了慈寧宮一趟。
太皇太後不可能不知道皇上的心思,之前太皇太後曾在她跟前露過話頭兒的,如今她不問太皇太後還能去問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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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等着佟貴妃到了慈寧宮,迎出來的卻是蘇麻喇嬷,蘇麻喇嬷笑着說太皇太後身子不适,請佟貴妃回去。
佟貴妃只能怏怏回去。
蘇麻喇嬷前去複命,太皇太後并沒有像她說的那樣身子不适,反倒在院子裏侍弄花草,如今正值春日,天氣暖洋洋的,院子裏更是花團錦簇的一片,不管何時何地,慈寧宮都是一片祥和寧靜,好像六宮中的紛紛攘攘與此半點關系都沒有。
太皇太後聽到響動,淡淡道:“人走了?”
蘇麻喇嬷點頭應是。
太皇太後侍弄着手中的雙色牡丹,搖搖頭道:“她啊,未免太沉不住氣了點,這才幾天,恨不得隔三差五就往慈寧宮跑,若是光明正大前來打聽消息,哀家也無話可說,可要麽抱着四阿哥過來,要麽說來給哀家請安,從前怎麽不見她這般勤快?”
孝心是假,說到底,還是惦記着那位置。
蘇麻喇嬷知道這些日子因為後位一事,太皇太後與皇上也鬧得不大愉快,哪怕太皇太後對佟貴妃不甚滿意,可矮子當中拔高個,好像也沒有比佟貴妃更合适的人選,可皇上話裏話外的意思皆是對佟貴妃不太滿意,不願立後。
後宮一日不得無後,若大清後位一直這般空懸,叫朝臣與那些番邦小國如何想?
因為這件事,皇上已經與太皇太後置氣好些日子了,也難怪太皇太後近來心情不好。
蘇麻喇嬷做着和事佬兒:“您這話說的,您是過來人,甭管是皇後之位還是太後之位,對您來說都不算什麽,可貴妃娘娘如今尚輕,難免有些心急,況且她不着急,後頭的佟家也着急啊,連奴婢都聽說了,說是佟家這些日子乖覺極了,生怕鬧出什麽事兒惹得皇上不痛快。”
太皇太後冷笑一聲,沒有接話。
蘇麻喇嬷年幼跟着太皇太後從科爾沁草原嫁到盛京,又到了京城,不管對太皇太後還是對皇上都不是尋常奴仆。
昨日皇上還專程找到蘇麻喇嬷一趟,請她幫着勸勸太皇太後。
皇上昨日之話說的懇切——老祖宗年紀大了,很多時候看待事情沒有年輕時通透,她老人家只想着後宮不得無後,可佟貴妃當皇後并不是合适的人選,既然這般,為何非要将她往那位置上推?
佟家如今權勢不容小觑,若是再任由着佟貴妃坐上後位,只怕佟家會愈發張狂,再想掌控他們更非易事,還不如讓皇後之位空懸,不管到了何時,佟貴妃都是六宮之中身份最尊貴的那個,便是佟家也無話可說。
老祖宗年紀大了,朕不好與老祖宗這般耗着,實屬不孝,還請嬷嬷幫着多勸勸老祖宗。
蘇麻喇嬷想着昨日皇上循循之言,也忍不住勸道:“您說您都多大年紀了,還操心這種事兒?皇上都二十多了,又不是小孩子,您擔心他做什麽?還記得當初皇上下令撤藩時,不說滿朝文武,您是頭一個不答應,可後來您還記得您自己說了什麽話嗎?”
太皇太後捏着剪刀的手微微一頓,仔細想了想道:“哀家記得,哀家說吃一塹長一智,若事事由哀家教他,他永遠都長不大,只有摔了跟頭,才會有長進。”
“是了,立後的事兒也是一樣的道理。”蘇麻喇嬷微微笑着,遞了帕子上前給太皇太後擦手:“奴婢知道您擔心什麽,擔心番邦小國進犯,擔心朝臣心思不穩,擔心後宮不得安寧……可是啊,皇上不是小孩子,所言所行之前都是仔細斟酌過的,您擔心什麽?”
“再說了,立後這事兒又不必着急,若到時候真的亂了套,皇後什麽時候立不成?”
太皇太後是多聰明的人吶,一聽這話就明白是怎麽一回事:“是皇上叫你當說客的對不對?皇上對你說話沒說全乎,他不僅是不喜歡佟貴妃,也是害怕,前頭兩位皇後都沒了,皇上只覺得他是不祥之人,克妻克子,只怕這也是他不願意立後的原因。”
“他還說想将佟貴妃封為皇貴妃,将婉宜封為貴妃……”
蘇麻喇嬷微微一愣:“可是鈕祜祿主子……年紀尚淺,膝下也沒個孩子,若是将她立為貴妃,只怕難以服衆的。”
太皇太後苦笑一聲,搖頭道:“哀家也是這樣想的,一個貴妃之位倒不拘什麽,哀家就怕他走了先帝的老路。”
“愛新覺羅一族都是情種,一個個為了美人兒連江山都不要,你別看皇上明面上是雨露均沾,可私底下最寵的就是婉宜,甚至比對當初的赫舍裏氏都要上心多了。”
這話蘇麻喇嬷就不好随便接了,想了又想道:“可奴婢瞧着鈕祜祿主子是個明白人,不卑不亢,待人和氣極了,太後娘娘對她是贊不絕口,宜嫔娘娘雖與她沒什麽來往,卻也沒說過她一個字的不好。”
太皇太後笑笑沒有接話。
她老人家眼睛像明鏡似的,自然知道婉宜是個好的,她就怕若有朝一日婉宜撒手人寰,那皇上怎麽辦?她的玄烨該怎麽辦?
因為這事兒,太皇太後與皇上一直僵持着,冊封六宮的旨意一直都沒有下來。
皇上還是日日前去慈寧宮請安,祖孫兩人談天說地,說花論草,卻唯獨沒有提起立後一事。
六宮上下所有人都是人心惶惶,就連好些日子沒與婉宜來往的宜嫔都來了永壽宮一趟打探這事兒。
就更不必提惠嫔遣了良貴人前來打探消息,佟貴妃那邊走投無路,安排了小宮女與芙蓉套近乎……可不管誰來問,婉宜都是三個字——不知道。
她的确是該不知道的,也就她知曉歷史,故而才能窺探幾分。
可私下婉宜從未問過皇上,皇上也再沒與她說過。
婉宜依舊樂得清閑自在,日日陪着小公主玩耍,轉眼到了夏日,皇上便想着如去年一樣前去暢春園避暑。
誰知道出發前夕,太皇太後病了。
這幾年下來太皇太後身子大不如從前,卻沒有哪次像如今這般病來如山倒,就連皇上前去探望時,太皇太後拉着他的手喊他“福臨”。
福臨,乃是先帝爺。
皇上下令暢春園之行暫緩,衣不解帶的照顧起太皇太後來。
可老人家得病,向來沒個定數,好幾日壞幾日的,太皇太後清醒時拉着皇上的手勸他以大清為重。
佟貴妃等妃嫔更是主動請願前來侍疾,婉宜也是其中一個,她并不是想要讨好太皇太後,而是真心想要侍奉太皇太後的。
對太皇太後,她是真心崇拜,懷揣着無邊的敬意。
蘇麻喇嬷笑着道:“……諸位主子娘娘的心意,太皇太後已經知曉,十分感動,她老人家說了,貴妃娘娘你們膝下都有孩子要照顧,分不開身,不如就請鈕祜祿主子幫着侍疾吧,從前她幫着照顧過太子,也有侍疾的經驗。”
給太皇太後侍疾與當初太子侍疾完全不一樣,天花會傳染,太子又年幼,若真有什麽三長兩短,那就說不清,可太皇太後不是孩童,身邊有太醫有蘇麻喇嬷的,與其說是侍疾,倒不如說在慈寧宮陪着太皇太後說話更為貼切。
衆人雖忿忿不平,卻也只能應是。
婉宜心裏也覺得有些不對,這些日子太皇太後明顯對僖嫔更為照拂,若是該選,也是要選僖嫔的,怎麽挑中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