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紅疹
紫禁城裏的孩子都是可憐人!
婉宜瞧着四阿哥眼裏噙着淚水,心裏有些不舒服。
回去之後,佟佳皇貴妃并未多問四阿哥一聲,聽聞雙喜姑姑的話只冷聲道——皇上未免也太偏心了些。
四阿哥是她的孩子,她這個當額娘的不管着他,還有誰會上心?皇上一句話倒是簡單,可若是孩子不成器,豈不又是她的罪責?
想也不想她就知道定是婉宜在皇上跟前說了什麽的,冷聲道:“這次四阿哥一個人偷偷出去,乃是四阿哥身邊的人照看不周,傳本宮的話下去,每人打十個板子。”
雙喜姑姑微微一愣,低聲道:“娘娘,若是這些人被打了板子,只怕難以伺候四阿哥……”
佟佳皇貴妃沒有接話,冷冷掃了她一眼,雙喜姑姑沒辦法只能下去了。
自佟佳皇貴妃懷有身孕後,性子是越來越叫人琢磨不透,對外人勉強還能強顏歡笑,可對自己人,脾氣卻是越來越差。
十個板子打下去,小太監們勉強倒能受的住,可宮女、嬷嬷們沒大半個月下不了床。
四阿哥知曉這事兒後求到了佟佳皇貴妃跟前來,佟佳皇貴妃正色道:“……你是主子,他們是奴才,沒能照顧好你,自然該打。”
“紫禁城之中兇險的很,你一個人偷偷溜出去,若是遇上什麽事兒怎麽辦?”
四阿哥還要再說話,佟佳皇貴妃又是一陣惡心泛上心頭,當即就捂着嘴道:“你下去吧,本宮累了。”
四阿哥無法,只能下去。
十個板子打下去,院子裏是一片求饒聲,四阿哥噙着眼淚站在此處,可不管他怎麽求饒,一個個打板子的太監都像是沒聽見似的。
四阿哥一咬牙轉身就跑了。
他漫無目的地跑啊跑,偌大一個紫禁城卻沒有他地容身之地,他跑啊跑,不知不覺就來到了永壽宮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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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踟蹰着要不要進去時,誰知道小順子正抱着胖虎從禦花園回來,一瞧見他連忙禀告了婉宜。
婉宜迎出來瞧見他滿臉是淚,也不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只帶他進來洗把臉,更是笑着道:“……若是再哭下去,那就真成大臉貓了。”
四阿哥平素是不大喜歡哭的,他記得佟佳皇貴妃與他說的話——男兒有淚不輕談,只有弱者才會掉眼淚,眼淚在紫禁城之中是最沒用地東西。
可如今,他實在是忍不住了,拽着婉宜的手哽咽道:“為何……她們都不喜歡我?我每日乖乖讀書,乖乖練字,乖乖吃飯,為什麽她們還是不喜歡我?”
婉宜使了個眼色,采薇就帶着屋內人都下去了,她耐心替四阿哥擦手道:“誰不喜歡你了?皇貴妃娘娘嗎?不會的,你尚在襁褓之中有次染上風寒,是皇貴妃娘娘日夜不辍照顧你,後來你的病好了,她卻是病了下來。”
“想必是如今年關将近,皇貴妃娘娘忙的抽不開身,所以才顧不上你的。”
“咱們四阿哥這般乖巧,怎麽會有人不喜歡你?”
“不,不是的。”四阿哥直搖頭,眼淚掉的愈發厲害:“溫僖娘娘,您別騙我,我什麽都知道,大家都說皇阿瑪派人給額娘調養身子,額娘很快就會有自己的孩子了,我到底不是從她肚子裏出來的,她有了自己的孩子,怎麽會真心對我?”
“您前日不是問我為何會一個人躲在樹後面玩雪嗎?我,我去了永和宮一趟,我去找了德額娘,可是她抱着六弟,只與我說了幾句話而已,後來六弟有些咳嗽,德額娘要我等一等,我等了好久好久,都沒見德額娘出來。”
“額娘不喜歡我,德額娘也不喜歡我,沒有人喜歡我的……”
說着,他更是胡亂擦了把眼淚,“我想要額娘喜歡我!”
他雖是孩子,卻是個敏感的孩子,自溫太醫頻繁出入承乾宮後,佟佳皇貴妃明顯對他像從前那般上心,也是因此,下頭的人也日漸松散下來,趁着他睡覺時不知道嚼了幾次舌根子。
一來二去,他多少也聽到了些。
他知道,佟佳皇貴妃馬上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那他了?豈不就成了沒人藥的孩子?
婉宜見他哭的稀裏嘩啦,眼睛都腫了,似想要将多日的委屈都發洩出來,将他摟在懷裏,輕拍他的脊背道:“怎麽會沒人喜歡你?怎麽會了?四阿哥你學問好,應該也是知道的,天欲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餓其體膚,讓他受盡磨難的,以後啊,你可是會有大成就的,這點小苦難對你來說算不了什麽。”
說着,她更是道:“本宮也不願騙你,昧着良心說皇貴妃娘娘與德妃最疼的就是你,可你要記得,人活在世上不要因為旁人的喜惡左右自己的心情,正因為旁人不喜歡你,所以你愈發要振作,要愛自己。”
“四阿哥你想啊,這麽冷的天你跑出來,若是凍病了難受的還是自己,那些不在意你的人不痛不癢,又何必因為旁人而為難自己?”
她以為自己與個幾歲的孩童說這些沒什麽用,誰知道四阿哥懵懵懂懂點點頭,認真想了想,擦幹淨了眼睛道:“溫僖娘娘,您的話,我都記下來了。”
“這世上能靠得住的唯有自己,不要将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
婉宜微微一愣,沒想到他小小年紀就能懂這麽多。
四阿哥喝了碗姜湯,暖了會身子就回去了。
婉宜與采薇唏噓了幾句,只覺得佟佳皇貴妃定在籌劃什麽,要不然不會放任四阿哥這般的。
敵在暗,她在明,這形勢對她很是不利。
思來想去,她倒是想出一個法子來。
翌日一早,婉宜還是與從前一樣不緊不慢前去承乾宮請安,與往日不一樣的是她臉色也不算十分好看。
剛落座沒說幾句話,一旁的榮妃就驚呼一聲:“呀,貴妃娘娘,您頸脖間怎麽有那麽多小疹子?”
她這話音落下,采薇連忙湊上前來瞧瞧,果不其然,只見着婉宜頸脖處全是細細小小的紅點點,當即就道:“娘娘這是怎麽了?可別是出痘了!”
采薇這話一出,所有人都往外避了避,佟佳皇貴妃也是其中一個。
出痘就是天花,在這年代可是會要人性命的。
婉宜撓了撓頸脖處,不撓不要緊,一撓卻是頸脖處的紅點點越來越多,吓得殿內驚呼聲不斷。
佟佳皇貴妃連聲差人去請太醫。
婉宜皺眉道:“還請皇貴妃娘娘多請幾位太醫前來,臣妾這病就怕會傳染,若是将病氣過到旁人身上就不好了。”
坐在她下首的德妃忍不住挪了挪身子。
就在這時,芙蓉悄無聲息退了下去——她就請皇上了,若想要太醫給佟佳皇貴妃請脈,只怕沒皇上在場是不行的。
孫院正率着衆太醫前來時,皇上也将将到場,拉着婉宜的手是噓寒問暖,問她有沒有事兒。
婉宜低聲道:“臣妾倒是覺得沒什麽事兒,就是身上有些癢。”
說着,她的眼神落于佟佳皇貴妃面上,正色道:“臣妾瞧着皇貴妃娘娘面色不大好看,就怕将病氣過到了皇貴妃娘娘面上,若真是這樣,那臣妾可就罪過大了。”
這佟佳皇貴妃臉色怎會好看?平日裏這時候她都歇着了,如今提心吊膽想着婉宜是不是鬧出什麽幺蛾子。
皇上掃了佟佳皇貴妃一眼,幾日未見,只覺得佟佳皇貴妃哪怕面上敷了厚厚一層粉,卻難擋面容憔悴,随手指了位太醫過去:“你,給皇貴妃瞧瞧。”
說着,孫院正就上前替婉宜把脈。
皇上在一旁勸道:“你莫要害怕,你從前出過痘,應該不是天花,如今又不是春日,該是吃錯了什麽東西……”
孫院正細細替婉宜把脈,婉宜面上露出幾分驚惶,眼神卻時不時落在佟佳皇貴妃面上。
佟佳皇貴妃并不願叫太醫把脈,踟蹰間,婉宜低聲道:“皇貴妃娘娘,您這是怎麽了?身子不舒服莫要強撐着……”
佟佳皇貴妃将手往袖子裏縮了縮,擠出幾分笑容來:“本宮無事。”
婉宜毫不避讓,正色道:“可不是您說沒事兒就沒事兒的,得要太醫細細瞧一瞧才知道,要不然這讓皇上與臣妾怎麽能夠放心?”
皇上也跟着道:“是啊,就讓太醫看看吧。”
佟佳皇貴妃無法,只能伸出手來。
孫院正很快就診了出來,說婉宜沒事兒,該是吃了什麽不該吃的東西,吃幾副藥就能大好了。
婉宜苦思冥想,認真道:“臣妾打小吃了花生身上就會出疹子,今兒小廚房新做的糕點剛出鍋,臣妾聞着香甜就多吃了兩塊,難道是這點心裏有花生?”
采薇忙道:“小廚房那兩個廚娘來,該是不知道娘娘不能吃花生的,都是奴婢失職,忘記提醒她們們,還請皇上與貴妃娘娘責罰。”
話畢,她更是連聲跪地請罪。
皇上掃了婉宜一眼,見她面上半點都沒有責怪的意思,大手一揮,索性道:“你平日裏伺候婉宜有功,朕就罰你三個月的月例銀子,記得好好侍奉婉宜,若再有下次,朕可不會輕饒你的。”
采薇連聲道謝。
見婉宜無事,皇上的眼神才落于佟佳皇貴妃面上,皺眉道:“怎麽,皇貴妃身子不好嗎?怎麽這麽久還沒診出個一二三來?”
寒冬臘月裏,診脈的太醫已是滿頭冷汗,跪地道:“臣才疏學淺,只怕,只怕……只怕診不出皇貴妃娘娘的脈象。”
孫院正上前,細細診脈一二,臉色也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