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在你離開前,我暫時不會走。”

夏鹿生在心裏咀嚼着周渡野在他還在睡夢中時,發來的消息。手機又震了震,短信界面自動切換成通話界面,周渡野三個字在上下跳動。

他從床上彈起來,立刻接聽了電話,“喂?你好?”

周渡野問,“醒了?”

夏鹿生回答說,“是的。”想起周渡野曾讓他想想晚飯吃什麽,他偏頭看向小陽臺的方向,雨停了,不知不覺天黑了,也更靜了。想到接下來要和周渡野獨處,不免有些心跳加速,他又說,“我晚飯吃什麽都可以的。”

他補了一句,“你要做飯嗎,哥?”

周渡野對夏鹿生說,“你醒醒神,直接下來吧。”

夏鹿生說,“好。”

他光腳穿着旅館準備的拖鞋下了樓梯,來時穿的小皮鞋被妥善放起來了,因為不合腳,還給腳趾磨了幾個泡。上次買新衣服時又買了一雙白色的帆布鞋,穿上是好些了,可能因為今天在雨地裏走了一趟,沾了泥水,而腳趾上的水泡也發白了。

睡覺時覺得腳趾發癢,現在一看已經流膿了。穿拖鞋腳趾會露出來,但沒辦法了,夏鹿生關上房間門,原地停了一下,低頭看一眼,覺得很醜。

到餐廳的時候,周渡野還在後廚忙碌。他走過去倚在了門邊。

周渡野換了條灰色的休閑褲,白色的長T的袖子被他挽到了胳膊肘,聽到了夏鹿生的動靜,轉身看他一眼,又轉過去,說,“很快就好,去坐着。”

夏鹿生戀戀不舍地看了最後一眼,然後坐在一個餐桌邊,這個桌子還可以看到一點周渡野的身影。

他沒想到周渡野會做飯,因為他看起來不像會做飯的人。等到周渡野把飯菜端上桌,他也真的吃了一驚。

周渡野沒有坐在他的對面,碗筷也只有夏鹿生那份,“你吃,我去趟超市。”

夏鹿生仰頭看他,“你不和我一起嗎?我……我是說,你不吃飯了嗎?”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帶着執拗。

他只有十七歲,或許以前還懂得在養父母甚至是同齡的學生面前隐藏自己的情緒,但是在周渡野面前,不知道是隐藏不了,還是故意的。

眼睛裏的熱情和期待,像永遠不滅一樣,周渡野比他大十多歲,不可能看不清,摸不透。

不是沒有過纏人的追求者,男性女性都有,周渡野每次都不會給人留半分情面地拒絕。但對着夏鹿生,卻始終狠不下心,甚至是一直在心軟。

可能因為夏鹿生追随着目光永遠都夾着怯生生的,不自信的,生澀的愛意。

但他太小了……

周渡野再次對上他的目光,眼神劃過夏鹿生的唇窩,那裏緊繃着,小小的,他突然覺得有些煩躁。他知道自己又要心軟了,果然,他聽到自己說,“你最好祈禱超市不會關門。”說着,去後廚拿了碗筷。

夏鹿生撓了撓自己的嘴角,不知道周渡野看這裏做什麽。

這頓飯吃得沉默,但夏鹿生心底的雀躍卻像控制不住一樣,吃到一口鮮甜的蝦仁,眼睛都眯了起來。

周渡野看在眼裏,沒說什麽。

吃完飯,夏鹿生提出要洗碗。其實和顧兔冷鏡他們在一起吃飯時,他也會主動洗碗。

周渡野微不可聞地低嘆一聲說,“随便你。”

夏鹿生站起來經過周渡野身邊時,周渡野突然拉住他說,“腳怎麽了?”

夏鹿生渾身一僵,反射性要把磨破的腳趾蜷縮起來,他回到道,“沒什麽。”

周渡野皺着眉看他一眼,然後說,“我走了,碗洗完就回房間。”他又說,“旅館門我會鎖起來。”

“好。”

周渡野回來時,夏鹿生收到一條短信,陌生的號碼,一張照片一句話。

這條裙子是你的嗎?

是他卧室裏那條紅裙子,在他面容呆滞的時候,這個號碼給他打來了電話,猶豫片刻,還是接通了。

“哈喽~我的弟弟,我該叫你什麽?小鹿弟弟?”是個男生的聲音,很輕快,甚至說得上暢快了。

夏鹿生擰着眉,立刻戒備道,“你是誰?”

“啊……我們還沒正式打過招呼,我叫夏雨铖,是你的哥哥沒錯吧。”

夏鹿生道,“為什麽給我發那張照片?”

“你在我的房間,藏一條女人穿的裙子,我不該好奇嗎?我本來還以為是你帶女人鬼混,問了家裏保姆又沒這回事。”夏雨铖樂呵呵道,“哎呀沒想到,竟然讓我發現你的秘密了。你覺得咱爸媽知道這個事情,會不會大吃一驚呀?哈哈哈哈哈”

“……”夏鹿生閉了閉眼睛,“你要做什麽?要挾我嗎?”

夏雨铖疑惑道,“怎麽會,你可是我的弟弟。”

“你知道,我不是。”夏鹿生強硬地說。

“哎呀哎呀差不多啦,我呢,沒什麽別的想法,成天聽那對夫妻誇你,這耳朵都要磨出繭子了。”夏雨铖一驚一乍道,“啊!沒想到你竟然這麽有意思,突然就對你感興趣啦!”

夏鹿生不客氣道,“你一定要這麽說話嗎?”

夏雨铖的聲音忽然壓低,“怎麽還生氣了?生氣的該是我吧,我打電話來是想說,你真惡心。不過我也不意外,在他們手底下生活,正常人也會被逼得變态吧。”

夏鹿生的臉色變得很難看,雙唇緊緊抿住,發白,電話那頭的人還在喋喋不休,刻薄道,“啧啧啧,裙子還藏在睡衣裏,你不會每天都穿着睡覺吧,這麽可怕嗎,你不會是缺母愛吧。聽禾阿姨說,你常被那個女人打!喂喂喂喂,聽到我說話了?”

夏鹿生直接挂斷了電話,把手機扔開,雙手抱頭蹲在了床邊。

額角突突地跳,頭突然疼得厲害,冷汗滑落到眼眶裏,糊住了眼珠,身體控制不住的發抖。

耳邊一會兒是媽媽讓他滾,一會是院長撕心裂肺地吼叫,右手手肘那三個紅棕色的圓形印跡也在發燙。

我真的是變态嗎?我是怪物嗎?

夏鹿生死死地盯住地板上的白色縫隙,他的聲音哽咽住,無意識發出嗚咽聲。

他沒有聽到房間門被打開了,眼前出現了一雙運動鞋,沒有擡頭。

鞋的主人蹲在在他的面前,擔憂地問,“夏鹿生?怎麽了?”

這個聲音的出現,讓他的情緒再度崩潰,眼淚開始大顆大顆地落,“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面前的腳步動了動,然後夏鹿生被抱住了。

周渡野的頭貼近他的,柔聲道,“怎麽了?”他的手順着夏鹿生的脊梁骨順過,一遍遍地安撫道,“腳很疼嗎?我來給你上藥好不好?”

夏鹿生眼睛閉住,埋在他的脖頸,大口吸了他身上的味道,鼻腔是皮革和焚香的味道,這個味道很輕盈,讓他逐漸平靜下來。

他壓着嗓音沙啞道,“我會上藥。”然後就要起來,似乎覺得自己剛才的樣子很丢人,也不敢看周渡野。

周渡野不容抗拒地直接把他抱起放在床上,蹙眉瞪了夏鹿生一眼,夏鹿生眨了眨眼睛,也沒折騰。

看着周渡野單膝跪地,也不嫌棄他,用酒精在水泡上消了毒,然後用注射器将水泡裏的液體抽出來,塗上碘伏,貼創口貼。

夏鹿生全程晃神,一聲不吭。

等到結束,周渡野站起來,深深地看他一眼,然後說,“捂住自己的眼睛。”

夏鹿生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乖乖照做,仰起頭朝着他的方向。

周渡野原地站了一會,然後半彎着腰,臉湊近對着夏鹿生的臉,即使捂住雙眼,還是能看到他臉上流過淚的痕跡,他的嘴唇直直對着夏鹿生的嘴唇,有牙印,也許是因為剛剛抿嘴了,也可能眼淚流進嘴裏,變得又潤又亮,發紅。他知道自己呼出的熱氣,夏鹿生能感覺到,因為夏鹿生又開始臉紅了。

他什麽也沒做,只是看了一眼。

直起身,聲音依舊平靜,“既然你叫我哥了,有解決不了的事,可以叫我幫你看看。”

沒有等夏鹿生的回答,他彈了一下夏鹿生的額頭,離開了房間。

小陽臺的風悶熱,黑暗裏的大海蹦蹦跳跳。

夏鹿生還在捂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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