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向往光明的念頭
“還有齊溪石......”
耗子驚慌失措的喊聲落下的瞬間,寧南嘉就起身跳進了水裏,姜屹愣了一下,也跟着一起跳了。
夏天的湖水表面尚帶着幾分溫涼,越往下沉就越感覺底下寒意森森。
不幹淨的水流從四面八方裏灌進了耳朵和鼻腔,連呼吸都變得十分艱難。
姜北玙拽着齊溪石的肩膀,糾纏之中被他一把推向了水底的石頭上,尖銳支起的棱石猛地從他額頭至眼角的位置劃過,鈍痛襲來的時候,他下意識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漫過頭頂的流水把聲音淹沒得微不可聞,齊溪石的嘴巴張張合合,不知是因為難受還是瀕臨死亡的恐懼,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用力掰扯着姜北玙按着他脖子的雙手的同時從牙縫裏擠出了斷斷續續的氣音,
“你,你跟你媽一,一樣,都,都是瘋子......你怎麽,不去,不去死......”
狹長黑亮的眼眸洇染出了陰鸷瘋狂的情緒,姜北玙紅着眼,同樣艱難地逐個字逐個字回他,“一、起、死。”
齊溪石不甘示弱地推搡着他往尖石區裏撞,就在姜北玙理智近乎斷裂想掐死他的時候,忽然有人撥開了混濁的水流朝他游了過來,那人一手摟着他的脖子,以一個十分保護的姿勢将他抱在了懷裏,然後用力拖着他往岸上游。
被污水刺得發紅的眼眸裏倒映出寧南嘉的身影,姜北玙沒有任何掙紮地放下了所有絕望極端的想法,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去回摟着他,像是一個被黑暗吞噬得面目全非的影子,第一次萌生出了一絲向往光明的念頭。
寧南嘉把姜北玙救上來沒多久,姜屹也把齊溪石拽上了岸,看了監控趕來的農場主喊了救護車,沒多久兩人就被送醫了。
齊溪石傷得不重,喝了幾口水,被掐了兩下,送醫後很快就醒了,但是姜北玙傷得有點重,腦袋破了,連接額頭至眼角的位置縫了五針。
事後民警調查了監控,發現只是小船撞到了岸邊的尖石,船身不穩導致齊溪石落水,出于求生本能他摔下去的時候拽了一把姜北玙的衣領。
因為安全隐患問題,農場也被勒令停業整改。
姜北玙被推出手術室的時候麻藥還沒過人沒醒,寧南嘉便跟着一起去了病房,他剛坐下不久,身後就傳來了腳步聲,一回頭,就看見了身上還穿着濕衣服的姜屹。
沒有出現以往兩看相厭的局面,姜屹的目光由始至終都落在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姜北玙身上,神情複雜,沒有關心,但是看上去又比冷漠多了點兒什麽。
寧南嘉這才想起來這個狗東西還是姜北玙名義上的哥哥,便問他,“你有阿玙家裏人的聯系方式嗎?”
姜屹沉默了一下,然後“嗯”了一聲,“通知我爸了。”
寧南嘉本來想說通知你爸頂個luan用,但是轉念一下,姜屹他爸不就是姜北玙他爸,才生生忍住了要怼死他的沖動。
身上的衣服也沒幹,寧南嘉不好去觸碰姜北玙,但是把人放在這裏他又不大放心,于是他道:“那我等你爸來了再走。”
姜屹難得沒有像瘋狗一樣他說一句就頂一句,兩人各安一隅,一個站門口一個坐床邊,彼此相安無事地過了十多分鐘,直到走廊上響起一陣腳步聲。
寧南嘉原本以為是姜屹他爸來了,但是聽着那明顯的高跟鞋聲又覺得不大像,除非他爸是個女裝大佬。
推開病房門走進來的是個穿着貴氣的年輕女人,五官跟姜北玙十分相似,眉目生得十分漂亮精致,微卷長發,看上去約莫是二十四五的樣子,一點兒也不像有個十五六歲孩子的媽,但是基因是一種很神奇的東西,寧南嘉只看一眼,就肯定這個女人一定是姜北玙的媽媽。
優雅漂亮的年輕女人行至姜屹面前,忽然擡手狠狠扇了他一個耳光。
“啪”地一聲,
清脆響亮得寧南嘉隔着距離都覺得那一巴掌好像打在了自己臉上,在看見姜屹那副糙漢子的臉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腫起來之後,寧南嘉忽然覺得女人的手勁兒有時候也很神奇。
那女人扇了姜屹一巴掌,正想說話,緊跟其後的男人就一把拉開了她,同時憤怒地朝她說道:“鄭藝媱,你又發什麽瘋?”
“我發瘋?”嘴角揚起一絲譏諷的笑容,鄭藝媱看着姜明豐,臉上優雅得體的表情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憎恨怨毒的情緒,
“姜屹是你兒子,姜北玙難道就不是你兒子了嗎?你兒子好好地站在這裏,我兒子半死不活地躺着,姜明豐,你怎麽能偏心到這種程度?”
眉間透出了一抹倦色,姜明豐無奈地勸着她,“警察不是說了嗎?這事兒跟小屹一點兒關系也沒有,你怎麽能什麽事情都怪在他頭上?藝媱,你講講道理好嗎?”
“我不講道理?姜明豐,警察傻我可不傻,”仿佛是想到了什麽,鄭藝媱忽然變得十分激動,連帶着聲音都變調了,她指着姜屹,像是發瘋了一樣大吼大叫,
“他們一家子都巴不得姜北玙死,就連你,你也巴不得姜北玙死,他死了你們都好過了,你們就想着他死!”
精致漂亮的面容因為激動的情緒變得格外猙獰,似乎是怕鄭藝媱再口不擇言說出些什麽,姜明豐鐵青着臉伸手把她給拽走了。
兩人走後沒多久,姜屹也跟着離開了。
寧南嘉微微垂眸,目光從姜北玙額頭上貼着的紗布輕輕掃過,然後落在了他不知什麽時候睜開的眼睛上,也不管自己的手指是否冰涼,慢慢握住了他垂着一側清瘦柔軟的手腕,放低了聲音問他,
“什麽時候醒了?”
“醒了,有一會兒了。”
因為剛剛縫完針,姜北玙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微弱,薄薄的,像是一扯就破的紙,手指輕輕反握着寧南嘉溫涼的手掌,他問:“齊溪石怎麽樣?”
“他沒事,沒你傷得嚴重。”
擡手撥了撥姜北玙烏黑柔軟的發梢,寧南嘉問:“你爸媽,很經常這樣吵嗎?”
淡的幾乎沒有血色的嘴巴微微抿了抿,姜北玙搖了搖頭,“看見了就會,看不見,就不會。”
看着姜北玙這副習以為常的樣子,寧南嘉忽然感覺心髒像是被揪住了一般,難受的情緒一下子就堵上了嗓子眼,他扯了扯嘴角,裝作若無其事地逗他,
“他們好像顧着吵架,都沒有人領你回家,小少爺,我領你回家好不好?”
寧南嘉的上半身擋着光,不成形的影子虛虛一層籠在他身上,空氣裏漂浮的塵埃仿佛一下子變得很輕很輕,姜北玙看着他那雙盛滿了溫暖光澤的琥珀色眼眸沉默了很久,忽然用低啞的聲音提醒他,
“寧南嘉,領回家了就得一輩子管我,你別後悔。”
聽見他的話,寧南嘉神色微微一怔,剛想說話,病房門忽然被敲了兩下,緊接着,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就走了進來,微微彎腰朝他表明了來意,
“您好,我是來接少爺回家的。”
說罷,他視線一偏朝姜北玙看了過去,“少爺,出院手續我已經辦好了,可以走了。”
被打斷的話暫時沒有再續上的必要,姜北玙輕輕點了下頭,在鐘厚榮的攙扶下慢慢坐了起來,離開前看着寧南嘉輕輕說了一句,
“南嘉哥,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我們學校再見。”
擡手拍了拍他的後腦勺,寧南嘉目送他離開之後也回家了。
因為傷得比較嚴重的原因,學校批了姜北玙将近一個月的假期,寧南嘉擔心他功課落下,每天寫了筆記就拍下來給他發過去。
八月初的時候,寧南嘉跟着校競賽隊去G城參加比賽了。
這次的省數學競賽一共有四十三所中學,共計一百二十九個人參加,六中選了寧南嘉和裴昕,以及先前舉辦生日想要邀請寧南嘉一塊去玩的競賽班班長張冬祺三個人作為代表。
下了飛機坐大巴抵達G城集合營,在三中的代表隊伍裏看見齊溪石的時候,寧南嘉是有些意外的,距離上次落水事情過去了三周多,如果不是齊溪石跟他打招呼,他都差點兒忘了這一號人。
相比于他的驚訝,齊溪石倒顯得淡定很多,跟同行的人打好了招呼之後就朝他走了過來,語氣自帶熟稔屬性地道:“巧啊,寧哥。”
寧南嘉點了下頭,繼續聽裴昕說起這次賽制的事情,期間齊溪石就一直站在隔壁等着,或許是他的存在感太重,裴昕說了一半,忍不住停下來朝寧南嘉問道:“這位是?”
寧南嘉不太确定他的名字到底叫齊溪石還是齊石溪還是什麽石什麽溪,正沉默着,齊溪石就主動接下裴昕的話茬介紹自己,“你好,我叫齊溪石,三中代表隊的。”
與生俱來的交際能力讓齊溪石很快就跟裴昕和張冬祺熟了起來,甚至後來還約着一起去吃了飯,只不過後來寧南嘉才知道,齊溪石在三中還真是挺出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