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回家了
這些事情寧南嘉原本就沒有放在心上,倒不是因為他大方,只是他覺得鄒子康的性格向來如此,雖然沖動了些,但是一旦知道自己錯了就會很努力去補救,更何況他也沒什麽損失,也沒什麽好生氣的。
等着鄒子康倒豆子一樣把心裏的話都說完了痛快了,寧南嘉才應了一句,“知道了。”
只是一句知道,沒說什麽別的,鄒子康有些忐忑,正想問清楚寧南嘉的意思,耗子就拍了一下他的背,笑着說了一句,
“行了康子,別瞎矯情了,嘉哥哪有怪過你,你就別擋着他做正事了。”
他意有所指,鄒子康這才注意到一直跟在寧南嘉身邊的臉色略微有些蒼白的姜北玙。
對着寧南嘉,他是能夠毫無負擔地忏悔,但是面對姜北玙,他實在是張不開這個嘴,眼神飄忽了一下,他含糊地說了一句,“那嘉哥,改天,我再和你說,我,我去看看裴昕。”
說罷,也不管寧南嘉還有沒有話說,鄒子康就連忙轉身往病房跑了。
他走了,耗子也跟着走了,長廊裏又剩下了寧南嘉和姜北玙兩個人了。
低頭看了一眼姜北玙手上拿着的病歷本,寧南嘉問:“醫生怎麽說?”
雙手舉着把病歷本遞過去,姜北玙乖乖回了一句,“很健康,不信你看。”
醫生的字向來比鬼畫符還難認,寧南嘉看了兩眼就放下了,“現在走回去問問吧,對不起,我剛剛不該沒說一聲就走開。”
“沒關系。”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了一小段,行至無人的拐角時,寧南嘉正心無雜念地想着接下來該往哪兒走,就感覺走在後頭的姜北玙忽然伸手握住了他修長的五指。
冰涼瘦削的手指順着他的指縫摸上來,然後用掌心輕輕貼着他的指腹。
寧南嘉轉頭,目光略微有些疑惑地看過去,還沒來得及問什麽,姜北玙忽然張嘴說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剛剛裴昕哭了。”
眼眸微微揚了揚,寧南嘉越發不解,“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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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着他長指的手微微緊了緊,姜北玙抿了抿嘴巴,一雙狹長黑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好一會兒才低低問了一句,
“她剛剛哭了,你沒安慰她,也沒有答應她,所以你不是因為可憐我,才喜歡我的,對嗎?”
心尖後知後覺地漫出一絲酸麻的苦楚,看着姜北玙這副小心翼翼的樣子,寧南嘉這才發現,原來姜北玙一直都誤解了他的意思。
這個傻子,還以為他當初是一時心軟才答應了他的追求。
嘴巴微微張了張,他剛剛說了個“你”字,姜北玙就傾身抱住了他,雙臂環着他的肩頭将他緊緊摟進懷裏,有些着急又有些惶恐地打斷了他的話,
“不用回答我,當我什麽也沒問過。”
他沒收住力氣,過大的力道勒得寧南嘉的骨頭多少有些生疼,恍惚間他才驚覺原來姜北玙的身量已經長開了那麽多,肩背雖然看着瘦削,但是很寬闊。
偏偏胸膛單薄又空蕩,抱着他的時候尚且是溫熱的,沒有了他,整個人摸上去都是冰涼的,寧南嘉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
這裏畢竟不是一個說話的好地方,姜北玙話音剛落,迎面就有兩個人路過。
這裏是醫院,兩個男生抱在一起雖然不是什麽很奇怪的事情,但是姜北玙抱得這麽緊,而且情緒又激動,難免會引人側目。
為免引人圍觀,寧南嘉只得伸手拍了拍他的背,暫時地安撫了一句,
“回去再說吧,先帶我去見醫生。”
眼底起伏劇烈的情緒還未完全平複下來,姜北玙卻是很聽話地松開了他,垂着頭很乖地低低應了一句,“好。”
兩人去到心理科的時候,給姜北玙看診的醫生正好送走一個病人,他以前是寧傅原的學生,因此對寧南嘉一點兒也不陌生,見兩人去而複返,他連忙朝寧南嘉招了一下手,
“小嘉,你來得正好,有些事情我想單獨和你了解一下。”
“好。”
進去之前,寧南嘉扶着姜北玙在外頭長椅上坐下,掌心抵着他的肩頭叮囑了一聲,
“你在這裏等我,我很快出來。”
姜北玙點了點頭,揚着眼眸一路目送他進去。
關上了門,徐醫生擡手示意寧南嘉在他對面坐下,“關于你同學的問題,如果他沒有家裏人的話,我覺得跟你談談也行。”
眼看着徐醫生那麽嚴肅,寧南嘉不免心裏一緊,有些擔憂地問:“姜北玙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拿起擱在桌上的文件看了看,徐醫生搖了一下頭,“各類數據顯示都沒問題,但是我總覺得這孩子有些奇怪。”
剛剛他在跟姜北玙聊天的時候,順手讓那孩子做了一份心理測試,測試結果出來之後,他發現姜北玙的分數不高不低,剛剛好落在了健康值之內。
這對于一個受過極大創傷的正常人類來說,很顯然是有些異常的。
要麽就是姜北玙有着常人難以企及的堅韌心性和抗壓能力,要麽就是他把自己的病藏得很深,深到讓人難以察覺他的不正常,甚至更可怕的,是他在自我催眠,很努力地把自己變成一個正常人。
“心理病是世界上最棘手的病,它不像生理上的外傷或者內傷,可以用藥治,或者做手術,往往很多時候,它都是看不見,摸不着的,心理的崩潰和坍塌可以是瞬間發生的,換句話來說,生死只是一念之間。”
徐醫生說這話的時候,寧南嘉下意識地從窗口望出去,只見姜北玙不知道什麽時候換了個位置坐,不偏不倚,正好坐在了可以看見他的地方,一雙漆黑的眼睛就這麽安安靜靜地看着他,目光沉默又依賴。
見寧南嘉目光定定地望着窗外,徐醫生也擡頭看了過去,觸及坐在長椅上的姜北玙,他忽然像是想明白了什麽,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你對他來說應該是很重要的,剛剛我和他聊天,他的視線一直是偏的,現在看來,應該是在看你。”
因為一直看着,所以姜北玙才知道他跟着耗子走了,才知道他去了裴昕的病房。
“很多像他這樣情況的病人,都會出現不同程度的自閉,抑郁甚至是抗拒和排斥跟別人交流的情況,不過姜北玙三樣都沒有,所以我建議再觀察一段時間,一個月複診一次。”
問好了徐醫生可以安排給姜北玙複診的日期和時間之後,寧南嘉就出來了。
一打開門,就看見了門口乖乖站着的姜北玙,擡手輕輕蹭了蹭他有些涼的頸側,寧南嘉低聲詢問他的意思,
“醫生說你的情況還不定,最好每個月能來複診一次,你覺得可以嗎?”
視線微微垂了垂,姜北玙看着他想了一下,“每次來,你都會陪着我嗎?”
寧南嘉點了點頭,“當然。”
“那可以,只要你帶我來,我都可以。”
看着姜北玙這副依賴又溫順的樣子,寧南嘉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實在是想不明白這麽乖的孩子,怎麽會有人不喜歡。
明明只是一個只要有人給他一點點好,就會把所有的戾氣和叛逆都收起來,乖得讓人心尖發疼想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都給他的孩子。
胸腔裏酸澀的情緒有些重了,寧南嘉深深呼吸了一下,慢慢壓下了心頭複雜的情緒之後,他朝姜北玙伸出了手,
“走吧,回家了。”
姜北玙怔了一下,然後很高興地伸手握了上來,長指稍稍一翻,輕而易舉地就将他的半個手掌包裹在了掌心裏。
從醫院出來,兩人就打車回了江水塢。
因為聽劉政鴻提過一嘴姜北玙父母的事情,寧傅原和宋知薇都十分同情他的遭遇,所以一聽寧南嘉說他要暫時搬來小住一段時間,不僅沒有反對,而且還早早地給他收拾好了睡房,宋知薇甚至還特意準備了一些助睡眠的安睡香薰給他,好讓他能早點走出那些陰影。
得知兩人不能睡在同一個房間,姜北玙似乎有些不高興,整頓晚飯下來都是悶悶不樂的,寧傅原以為他是因為父母的事情還沒緩過來所以心情不好,所以吃好了飯就拉着他去下棋了。
幫着宋知薇洗好了碗之後,寧南嘉就上樓了,坐在書桌前想了好一會兒,他才抽了張白紙出來寫東西,正寫到一半,半掩着房門就被推開了。
他原本以為是宋知薇端水果上來或者是什麽的,所以沒轉過頭去看。
筆下的“背單詞”三個字剛剛寫了個頭,一雙手忽然從身後抱住了他,他一回頭,姜北玙就因為彎腰動作帶來的慣性,嘴巴輕輕貼上了他的臉頰。
四目相對,姜北玙垂下了長長的睫毛,一雙狹長漆黑的眼眸透着幾分軟亮的光澤,稍稍分開了一些之後,他抿着嘴巴,就這麽半摟着他的脖子一言不發地看着他。
湊得這樣近,連睫毛有多少根都可以數過來,寧南嘉不由自主地端詳起了姜北玙的面容,後知後覺地發現他眉眼間的稚氣已經褪去了很多,眉骨高挺透出了幾分介于少年人和成年人之間的氣息。
似乎是因為沒有特意收斂心裏的情緒,此時他過黑的眸色被那白皙的皮膚映襯着,裏頭幽深的光澤浮浮沉沉,複雜的情緒交織着,像是野獸危險的眼睛。
不知不覺,小奶狗似乎長歪了,不僅不奶了,而且還越來越像一頭壓不住野性的狼崽子。
微微側目去看那扇已經被關上了的房門,又擡眼看了看跟前有些委屈的小狼狗,寧南嘉覺得有些好笑,忍不住伸手撓了撓姜北玙的下巴去逗他,
“怎麽,下棋輸了想求抱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