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Chapter 17 (1)

“你們聚在我家門口幹嘛?”簡堯走向自家門口, 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中間的周文遠,這人穿着一件黑色的襯衫,挂着一條銀色的項鏈, 有種跟年齡不符的“時尚感”。

每個經過的人都會一眼看到他,因為他身邊的人全都甘做綠葉, 襯托這朵紅花。

周文遠沒有等到楊金花回來, 在簡家門口站了近十分鐘, 原本已經不耐煩到了極點,身邊的人都怕他發脾氣,然而當簡堯快要走到他面前的時候,他不僅沒有生氣, 反而難得勾了下嘴角,輕笑着問:“這是你家?”

這不是廢話嗎?

簡堯覺得對方莫名其妙:“不是我家還能是你家啊?”

周文遠的目光從簡堯的臉移到簡堯的頭頂,簡堯的頭發在黃昏的光線下看起來更加柔軟蓬松,讓人想上手揉兩把。

周文遠的手指動了動:“我姓周, 周文遠。”

“你家的房子我讓人來替我租下了。”周文遠看着簡堯的眼睛。

但簡堯不願意跟人對視,他偏過頭, 沒有再繼續看周文遠,但他知道對方是誰了。

周文遠無疑是他在文中最讨厭的人, 他對周文遠的厭惡比其他都有過之而無不及,不僅僅是因為周文遠霸占了原本屬于霍衍的人生, 更因為周文遠即便知道了真相, 也從未想過補償霍衍,或者是接納霍衍進入本屬于霍衍的家庭。

他自私又自大,狂妄而偏激, 想要搶奪霍衍的一切, 甚至為了自己的安全感想毀了霍衍。

尤其是看書的時候, 簡堯會代入霍衍的視角和身份,他無數次在心裏演練要怎麽跟周文遠開撕,怎麽讓所有人看清他的真面目,讓他在悔恨中度過餘生。

于是周文遠就看着簡堯抿起了唇,臉色變黑,态度也瞬間變差。

“讓讓。”簡堯語氣生硬,“我要進去了。”

“我們家沒同意把房子租給你們,你們另外找地方吧。”

簡堯略微側身,抓住了霍衍的手腕,然後穿過人群,他掏出鑰匙打開了自家院門,沒有再給周文遠等人一個眼神,像是看見瘟神般迫不及待的走進院門,迅速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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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周文遠關在門外,就好像要把将來霍衍會遭受的惡意全部阻擋在外。

門外的周文遠奇異的沒有生氣,他看着木門上的花紋,腦中突然閃過霍衍的臉,他近乎自言自語的問:“剛剛被拉進去的那個男的,看起來很眼熟。”

尤其是那雙眼睛,似乎在哪裏見過。

“我剛剛也覺得眼熟!”有人忽然說道,“跟智博的眼睛很像。”

“這麽說我也覺得像。”

周文遠眯起了眼睛。

智博是他的親弟弟,但兩人并不是雙胞胎,所以長相區別很大。

但他也沒有多想,都是中國人,人有相似是件常事。

“不過這房子竟然沒租下來。”朋友們叽叽喳喳,顯然對這件事很不滿。

“來之前不就說了嗎,我們都不想住酒店,再說這種地方,酒店能是什麽樣?”

“對啊,說不定床單都不換,想想都覺得惡心。”

“行了。”周文遠冷着一張臉,“別吵,趙叔。”

司機連忙從車上下來,臉上帶着憨厚老實的笑容,笑眯眯地問:“少爺你說。”

周文遠:“你進去問問這家的大人,拿錢砸都得給我把門砸開。”

司機連連答應——周文遠的用錢砸是沒有上限的,既然錢無上限,那任何困難就都會變成簡單模式,這世上沒人不愛錢。

·

“你今晚別回去了。”簡堯知道既然周文遠來了,那霍衍的養母肯定也回來了。

楊金花比霍乾有人性,畢竟她不打霍衍,不會伸手找霍衍要錢,但不代表着她就比霍乾好到哪去。

正相反,楊金花一切以親兒子的利益為先,她所有的愛跟期待都在周文遠身上,卻又牢牢占據着霍衍母親的身份,對霍衍的壓榨越發變本加厲。

“就在我家吃飯,也在我家睡。”簡堯還在生氣,語氣不自覺變重,“客房堆了點東西,你今晚就跟我睡。”

簡堯:“反正我床大,睡得下兩個人,我睡姿挺好的,絕對不會把你踹下床。”

簡堯不等霍衍說話,就跑去廚房倒了兩杯汽水,瘋狂朝裏面放冰塊。

等他端着水杯出來的時候,霍衍就站在廚房門口等他。

“這麽生氣?”霍衍輕笑着從簡堯手裏接過水杯。

簡堯也不掩飾——反正現在掩飾也晚了:“不知道為什麽,反正就是突然很生氣,看他們不順眼,你也離他們遠點。”

霍衍微微低頭,他看着杯中的冰塊正慢慢往上漂浮,冰塊擠壓碰撞,可杯口的空間只有那麽大,有的冰塊浮在表面,就必然有冰塊被壓在下方。

“媽!我回來了!”簡堯仰頭朝樓上喊道,“霍衍跟我一起回來的。”

等了幾秒,簡安之才從書房裏走出來,她戴着眼鏡,站在樓梯口朝下喊道:“那你們先坐着休息,晚上吃意大利面。”

“我去煮吧。”簡堯把襯衣脫下,只穿着一件短袖走向廚房。

簡安之提醒道:“煮面的時候水裏記得放鹽跟橄榄油。”

簡堯:“知道啦。”

“冰箱裏還有培根和西藍花,培根你煎一下,西藍花水煮。”簡安之仔細的交代。

簡堯笑道:“媽,我又不是小孩。”

簡安之從樓上走下來,簡堯在廚房裏忙,她就在客廳和霍衍邊吃水果邊聊天。

簡堯在這裏只有霍衍一個朋友,周逸和陳梅只能算是同學,簡安之在這裏就更沒朋友了。

附近的鄰居沒有能跟簡安之聊得來的,小縣城的生活一成不變,鄰居們更愛談論別人家的閑事,如果有誰遇到難事倒了黴,那就能長久的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甚至幾年後都有人津津樂道。

雖然是為了創作搬來的這裏,但簡安之也不是真的不需要現實中的交際往來。

“今天怎麽放學放的這麽早?”簡安之問。

霍衍:“今天周五,不用上晚自習。”

其實現在不能算正式開學,初中部都還沒開學,高中提早開學,所以周末還能放兩天,正式開學後周六下午上完課才放,周日晚上就要到校上晚自習。

好不容易放的一天假還有一堆作業。

“高中肯定是比初中辛苦。”簡安之想起了什麽,臉上浮現出笑容,“小堯初中的時候還說想試試上早晚自習是什麽感覺。”

簡安之:“馬上他就能感覺到了。”

“對了,小堯有沒有在學校交到新朋友?”簡安之最擔心的就是這個。

她知道自己兒子的性格,說好也算好,但倔起來的時候比誰都倔,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那種。

可能別的父母更在意孩子的學習成績,但對簡安之來說,學習成績固然重要,但孩子的身心健康更重要,換了一個新環境,周圍的環境和交友情況都很重要。

霍衍輕聲說:“小堯交了兩個新朋友,我都見過,人很不錯。”

簡安之松了口氣:“那我就放心了,反正有你跟他一起,阿姨就安心。”

霍衍笑了笑:“他性格好,去哪兒都會交到朋友。”

簡安之還想說什麽,但門鈴聲再次響起,并且響個不停,似乎沒人去開門就能一直響下去。

“是之前想租房的人,他們已經到了。”霍衍跟着簡安之一起站起來。

簡安之皺着眉頭,顯然覺得想租房的人不怎麽講禮貌,還沒見到人就已經沒了好感。

她取下眼鏡放到茶幾上,走出家門,又穿過小道打開院門。

“請不要一直按門鈴。”簡安之站在門裏,皺眉看着一直按門鈴的男人。

男人正是周文遠的司機,至于周文遠他們——因為嫌熱,已經回到了車裏吹空調。

“你好。”男人臉上挂着笑,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傲慢,在豪門裏工作的久了,好像他們也跨越了階級,看不起普通人了,在周文遠面前他低着頭,到了簡安之面前就把頭揚了起來。

“我們少爺想住你們這套房子。”男人,“你随便開個價。”

他強調道:“我們少爺不缺錢,你要多少都行。”

簡安之從未見過這種人,不怒反笑:“一千個億行不行?”

男人傻了,笑容僵在嘴邊。

在怼人方面,簡堯不愧是簡安之的兒子,母子倆就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她雙手環胸,冷笑道:“有沒有?有我現在就收拾東西去酒店,沒有你們現在就從我家門口離開。”

男人抿着唇,語氣中也帶上了怒氣:“我可是在好聲好氣的跟你商量,又不是在趕你們走,你這是什麽态度?房租你們開個價,酒店我也去給你們定最好的。”

“我不是開了價嗎?”簡安之,“拿不出來就別說這麽多廢話。”

“還有。”簡安之冷着臉說,“別再按我家的門鈴了,再按我報警。”

她不等男人再說話,轉身就關上了院門。

暴發戶她見過,但這麽沒素質,鼻孔朝天自以為是的她沒見過。

“我又開了一次眼界。”簡安之笑了笑,心情很快平複下來。

廚房裏的簡堯正在炒肉醬,香味從廚房彌漫出去,他把肉醬倒入剛剛撈起來的面裏,拌勻之後就朝外喊道:“霍衍,進來端面。”

霍衍走進廚房,他剛走進廚房,看到的就是簡堯的背影。

簡堯圍着圍裙,正在水槽邊彎腰洗手,流理臺上的面冒着熱氣,那熱氣慢慢升騰,像是要将簡堯包圍。

好像這真的是一個“家”。

霍衍的眼神慢慢變得暗沉。

波濤在其中暗湧。

“培根給你放在面裏還是裝盤出去自己夾着吃?”簡堯轉過頭。

簡堯奇怪地問:“你怎麽了?”

霍衍微微搖頭:“沒什麽。”

簡堯也沒有多問,只以為霍衍剛剛在走神:“快端出去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等霍衍走近,簡堯才用肩膀撞了撞霍衍,小聲說:“那個周文遠我不喜歡,他找你你也別理他,行不行?”

霍衍難得的沒有問原因,似乎已經習慣了簡堯奇怪的喜好:“行。”

簡堯放下了心,臉上終于有了笑容:“走吧,快去吃飯,我餓了。”

三人坐在餐桌旁吃飯,如果不是霍衍的長相跟簡家母子差別太大,可能會被人誤解成一家三口。

霍衍從落地窗看出去,周文遠的車已經走了。

這裏的風景一如往常。

他也不希望有人來破壞。

霍衍對給他夾培根的簡堯笑了笑。

笑容落下的時候,他握着餐具的手微微用力,骨節格外清晰。

·

“你的毛巾。”簡堯把沒用過的毛巾和牙刷放在浴室的洗手臺上。

“幸好家裏有新的。”簡堯打了個哈欠,“不然我還真的懶得出去買了。”

霍衍看着鏡子裏簡堯的臉,因為在陽光下站了一天,簡堯的臉頰泛紅,卻不是病态的潮紅,反而看起來比平時有血色,更健康。

“你穿我的睡衣吧。”簡堯想了想,“就是你穿上可能有點小。”

霍衍倒是不在意:“沒事。”

簡堯:“要不就不穿吧,反正也是跟我睡。”

反正簡堯自己不介意,他的床夠大,兩個人睡也不擠,而且他自己要穿睡衣,不至于肉貼着肉。

“我還是穿好了。”霍衍笑了笑。

簡堯:“那你睡覺的時候要是覺得束手束腳的不舒服,就還是脫了吧。”

“我先洗澡。”簡堯,“你要不要在我房間玩會兒,有電腦。”

“我電腦裏有游戲,不過都是單機的。”

霍衍已經自覺的走出了浴室:“好。”

簡堯還是有些不放心:“你爸媽要是給你打電話,你就說在我家,他們讓你回去你也別回去,別管他們。”

他就像是操心孩子的老父親,唯恐自己想的還不夠全面。

就怕“孩子”被人傷害。

“聽見了沒有?”簡堯把腦袋探出門外。

霍衍抿唇笑道:“聽見了。”

聽見答複後簡堯才放心,哼着歌在浴室裏脫衣服,他看着鏡子裏的自己,不知道為什麽,穿來時的那種陌生感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好像他原本就長現在這樣。

簡堯難得有心情打量自己。

他的左肩有一顆紅痣,只是位子靠後,正面看不見。

那顆痣不算大,但是很紅。

腿根處有一道疤,應該是小時候調皮留下的痕跡。

簡堯又開始看自己的五官。

等他觀察結束,才走進隔斷開始洗澡。

花灑成了他的話筒,簡堯一邊沖水一邊唱歌,雖然總是記不起歌詞,但也能含含糊糊地把一首歌唱完,洗完澡後簡堯才發現自己沒有把幹淨的睡衣帶進來。

他抹了把頭發,把浴巾圍在腰間就拉開了浴室的門。

反正家裏現在就三個人,除了他自己就是簡安之這個親媽,剩下一個霍衍也是個男的。

而且他也沒有光着出來,圍着浴巾就等于穿了條短褲。

簡堯從浴室出去後就去廚房,打開冰箱拿出兩瓶汽水。

他拿着汽水走上樓,他房間的門沒關,霍衍正坐在電腦前,也不知道在幹什麽。

“我給你拿了瓶汽水。”簡堯走進房間。

霍衍轉過頭,簡堯正好走到燈下。

微黃的燈光落在簡堯的身上,親密的接觸着他的皮膚,未幹的水珠從他的肩膀緩緩滑落,順着肌肉線條滑向小腹,然後被圍在腰間的浴巾吸收,消失的無影無蹤。

簡堯把汽水放到書桌上,他低頭看向電腦屏幕,想看看霍衍在玩什麽。

霍衍不自覺的向後靠,目光落在桌面上,沒有再看向簡堯,因為他一轉頭就能看清簡堯的皮膚紋理。

“你去洗吧。”簡堯,“水我是調好了溫度的,你要是覺得冷或者熱就自己調一下。”

霍衍:“我知道了,你先把衣服穿上吧,窗戶開着,不要感冒了。”

這幾天白天雖然陽光熱烈,但晚上這附近氣溫并不高。

霍衍這麽一說,簡堯也忽然覺得有點冷,他拉開衣櫃,蹲下後從抽屜裏找睡衣——他的睡衣都是簡安之買的,簡安之買什麽他穿什麽,從不抱怨款式,所以簡安之給他買的睡衣格外可愛。

他挑了半天,挑出了一套最正常的睡衣,明黃色的睡衣,胸前還印着海綿寶寶和潘大星。

好在這套睡衣沒有恐龍尾巴,也沒有小豬尾巴。

簡堯松了口氣。

看來還是要準備兩套正常的睡衣,免得家裏有人做客時沒睡衣可穿。

他給霍衍拿的是夏天的睡衣,短袖配短褲,短褲還好短袖衣長也夠,就是袖子太短,霍衍穿上可能會覺得不舒服。

“你先将就穿。”簡堯把睡衣遞給霍衍,“要是實在不舒服就脫了,只穿短褲也行。”

霍衍:“我先出去了,你記得把睡衣穿上。”

簡堯:“知道啦,不會感冒的。”

等霍衍出去了,簡堯才拉開浴巾換睡衣,換好後他跑去陽臺看夜景。

無論在這麽待多久,他都依舊覺得這裏的夜景很美,尤其是河面,總有粼粼波光,每到這個時候他都會徹底放空自己,什麽也不去想,他深吸幾口氣,又緩緩吐出來。

周文遠他們已經來了。

只要離他跟霍衍遠一點,那簡堯就能當他們不存在。

簡堯不希望霍衍跟周家扯上一毛錢的關系,周家對霍衍沒有感情,周家父母已經在周文遠身上投入了無數時間精力跟資源,他們在得知霍衍才是自己的親生孩子後也沒有任何想補償的心态,只覺得麻煩,并不想把霍衍認回去。

如果不是周智博腎功能衰竭,匹配不到合适的□□,他們甚至會當自己不知道這件事。

至于霍衍将來會怎麽樣,他們更不在意。

可能是因為簡堯也是被親生父母遺棄的孤兒,所以對霍衍的遭遇格外感同身受。

他不明白,為什麽父母能對子女一點感情都沒有?哪怕不是從小養大的,哪怕偏心,但也應該有一點點真感情吧?

雖然這本小說本身就沒有邏輯,可簡堯還是因此不平。

“在看什麽?”沙啞低沉的嗓音在簡堯的耳畔響起。

在他發呆的時候,霍衍已經洗完了澡,他悄無聲息的走到了簡堯身後,如果從正面看過去,就好像他從簡堯身後抱住了對方,簡堯的身形可以完美的嵌入他的懷抱。

“看風景。”簡堯被吓了一跳,但很快鎮定下來,目光還望向河面。

河面有幾艘小船正亮着燈,那燈光忽明忽暗,簡堯看得有些入神。

霍衍提醒道:“已經十點半了。”

簡堯不敢置信:“這麽快?!”

“睡吧睡吧。”簡堯打了哈欠轉身。

兩人都在瞬間愣住。

簡堯轉身前正好在打哈欠,半閉着眼睛,直接撞進了霍衍的懷中。

因為袖子太短,霍衍果然沒有穿上衣,他撞上去的時候鼻尖正好撞在霍衍的胸膛上。

霍衍有胸肌?

簡堯的腦子都懵了。

霍衍沉默着後退了一步。

這下簡堯就不覺得尴尬了,只要尴尬的是對方,那簡堯就永不尴尬。

“你練過?”簡堯笑着問。

霍衍微微搖頭:“沒有。”

想來也是,霍衍哪裏有時間去健身房專門練肌肉?

“我就不行,我太懶了。”簡堯很有自知之明,“高中肯定沒時間去健身,大學再說吧。”

“我關燈了哦?”簡堯走到門口,轉頭問霍衍。

霍衍:“關吧。”

簡堯關上屋裏的燈,按下開關的那一刻,光亮散去,黑暗降臨。

只有月光透過落地窗照射進來,在地板上投射下一片宛如水波的冷白光芒。

簡堯拉開被子鑽了進去,在氣溫低的夜晚鑽進被窩,簡堯一進去就發出了一聲舒服的嘆息,床單被套也是今天新換的,如果埋頭在裏面聞,就會聞到陽光的味道。

“你怎麽還不進來?”簡堯從被窩裏鑽出腦袋,擡頭看着站在床邊的霍衍。

霍衍背對着落地窗,月光照不到他的臉,導致簡堯看不見他的表情。

在這個漆黑的,沒有人打擾的夜裏,霍衍輕聲說:“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簡堯已經躺了下去,枕在了枕頭上,暈暈乎乎地問:“什麽事?你說。”

霍衍就着些微的月光注視着簡堯,他能看到簡堯的面部輪廓,在黑暗中變得模糊。

“我爸的腿斷了。”霍衍的聲音很輕,似乎唯恐吓到簡堯。

但他的下一句話還是讓簡堯瞬間坐起了身——

他平靜地說:“我動的手。”

簡堯的嘴唇微張,驚訝的看着霍衍,即便他根本看不見霍衍的臉,卻還是想要分辨霍衍此時的表情。

無言的沉默過後,簡堯才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輕的不可思議:“你在跟我開玩笑?”

他看不見霍衍的臉,卻能聽出霍衍聲音裏那幾不可聞的笑意:“我不會開這種玩笑。”

“為什麽?”簡堯下意識的問。

他的大腦飛速轉動,莫名其妙的,他想到了馬上就要開始捕蛇活動。

這就像一盞燈,立刻給簡堯的思緒照亮了前路。

對啊,霍衍怎麽可能對人動手?

簡堯自動屏蔽了上次混混們鬥毆時霍衍還手的回憶。

他是了解霍衍的,霍衍是個溫柔的人,是個幾乎沒有底線的好人。

霍衍不可能毫無理由的去傷害一個人,甚至就算有理由,他也不會主動去傷害別人。

肯定是被動的。

“我知道!”簡堯的聲音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有力,“肯定是你擔心他上山遇到危險,阻止他的時候失手了對不對?”

霍衍沉默了片刻。

簡堯看着霍衍的身影慢慢往下靠,床也明顯有了震動。

霍衍半跪在床邊,他距離簡堯很近,甚至能聞到簡堯身上傳來的香味,可能是洗發水的味道,也可能是沐浴露的味道,但霍衍覺得很好聞。

“你不懷疑我嗎?”霍衍的聲音越來越低,像是地獄中爬出來的魔鬼,正在蠱惑他的獵物。

然而獵物渾然不覺,甚至沒有感受到一點緊迫感,反而揚起了笑臉。

“如果我連你都懷疑,那這個世界就沒有人能讓我相信了。”

簡堯的聲音異常堅定,“我知道你是什麽人,我不會懷疑你。”

良久的安靜之後,霍衍終于發出了一聲輕笑,他的一只手握成拳抵在唇邊,剛剛那蠱惑般的語氣似乎只是簡堯的錯覺,霍衍又變成了那個溫聲細語的好好先生:“我想勸他別去,但他……我們起了點争執,他的腿撞到了柱子上。”

簡堯:“我就知道!”

“怪不得你今天都不怎麽說話,原來是在擔心他。”

簡堯覺得自己已經理清了前因後果:“你就不該管他,也不該想他,又不是你的錯,而且他對你動手還少嗎?這次他自己受傷也是他自作自受,下次別管他。”

霍衍:“他畢竟是我爸。”

簡堯:“……”

他真的好想對霍衍大喊“他不是你爸!”

可是他還記得自己現在的身份,于是緊抿着唇,強行忍住吼出來的欲|望。

有時候知道劇情可能也不是什麽好事。

跟主角太共情也不是什麽好事。

“快睡吧。”簡堯一把掀開被子,拍了拍自己旁邊的位子,邀請道,“我都把裏面睡熱了,你快進來,別熱氣都跑了。”

霍衍終于躺了上來,兩人并肩躺着,簡堯終于閉上了眼睛。

黑暗中只能聽見簡堯均勻的呼吸,他确實累了,這兩天白天都是高強度的體能訓練,高溫讓他備受折磨,只要沒人吵他,他似乎就能一直睡下去。

霍衍輕輕的側過身,他的目光描繪着簡堯的側臉。

對方的額頭鼻梁,臉型五官,似乎都照着他的審美長的。

又或者,正因為是簡堯,所以他才會覺得對方的每一處都近乎完美。

他在黑暗中窺探光明。

而光一無所知。

·

晨光熹微,楊金花坐在病床旁邊,霍乾的腿纏了繃帶打了石膏,床頭旁的小桌上還放着盒飯,楊金花的上下眼皮不斷“親吻”着,直到醫生過來查房,楊金花才揉了把臉,打起了點精神。

醫生走後,楊金花又看着街道辦事處的主任提着一籃水果走進來。

“金花啊,老霍怎麽樣了?”主任關切地問道。

在他們這些鄰居眼裏,霍乾不是壞人,跟鄰居相處時很老實,就算偶爾發脾氣,也不朝外人發。

霍乾一看主任來了,立刻開始哭天喊地:“主任啊!你說我究竟是造了什麽孽?我怎麽養出了霍衍那樣的白眼狼?!這些年我沒少他吃少他穿,是,他過得肯定沒有錢人家的孩子好,可我們家就這個情況,我這個當爸的沒虧他!”

“他竟然還對我動手!”霍乾吸了吸鼻涕,“主任!我要大義滅親,他得去坐牢!他必須得去坐牢!”

昨天下午急救車來的時候,霍乾已經在上車的過程中把自己被兒子打斷腿這件事哭訴了一遍。

現在住在那周邊的人都知道霍乾被親兒子打斷了腿。

只是人們多是抱着看熱鬧的心态。

以前只聽說過老子打兒子,現在竟然還有兒子打老子,多稀奇啊!

“你消消氣消消氣。”主任從果籃裏拿出一個蘋果遞給楊金花,“金花啊,你拿去洗洗,給老霍削下皮。”

楊金花不是很情願的接過蘋果,轉身朝洗手池走去。

比起照顧霍乾,她更想去找周文遠。

對霍乾這個男人,她多年前就已經失望了,沒有骨氣,也沒有目标,更不上進。

只知道窩裏橫,出了家門就是個廢物。

但周文遠不一樣,半點不像他親爹,他不僅長得帥身材好,還很聰明,不僅學業好,才高中就已經能去學着管理一個公司。

楊金花多想挽着周文遠的胳膊,向全世界炫耀這才是她的親兒子。

可她沒這個機會,更不敢。

她甚至不敢讓周文遠知道自己是他的親媽,她怕周文遠恨她,所以她寧願一輩子待在周文遠身邊當個保姆。

有時候,楊金花甚至希望霍家能起一場火,把霍乾和霍衍都燒死,這樣這個秘密就能跟他們倆一起被埋進棺材裏。

她剛剛還在想,要是霍衍把霍乾打死了該多好?

主任坐到床邊的凳子上,十分和氣地勸道:“老霍啊,我來呢就是想跟你說,這事兒還是別鬧大,家醜不能外揚,更何況霍衍可能也不是故意的。”

“你說他搞些小偷小摸的我還信,但你說他打斷你的腿……”

主任眨巴了一下眼鏡,像是在說“咱們誰不知道誰啊”。

“而且霍衍的校長也給我打了電話。”主任嘆氣道,“你們霍家還沒出過大學生,不管霍衍是個什麽樣,将來他考上好大學,你們臉上也有光不是?”

霍乾不敢置信:“……主任,你的意思是……這事就這麽算了?我這罪就算白受了?”

主任看着霍乾的樣子,覺得霍乾是在裝傻充愣,直接挑明地說:“先不說這事到底是不是霍衍幹的,好,就算跟你說的一樣,你這腿是霍衍打斷的,他還把你關進了黑屋子,你怎麽證明?”

“你總要拿出證據吧?”主任耐心的勸道,“而且你這不是沒事嗎?”

“家事幹嘛要鬧大呢?”

霍乾指着自己的腿,他感覺自己要瘋了:“兒子動手打老子,打了就打了?”

霍乾不敢相信自己從主任口中聽到的話,因為是一家人,所以他挨的打就白挨了?!

“不是你挨打,你當然無所謂!”霍乾沖主任咆哮道,“你站着說話不腰疼!你回去讓你兒子把你的腿打斷了再來跟我說家事幹嘛要鬧大!”

主任身體向後仰,臉上被霍乾噴了口水,嫌惡的撇了撇嘴,但擦了臉後還是要說:“你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為你們老霍家考慮考慮,霍衍将來考上好大學,成了我們縣高考狀元,這就是件光宗耀祖的事,你現在把他告了,要是真給判了……”

“你們老霍家下一代可就考不了公,當不了官了。”

“再說,你就霍衍一個兒子,我看金花現在這個年齡,也不可能再給你生個娃。”主任,“霍衍可是姓霍的。”

霍乾愣住了。

他知道他親兒子是誰。

但他親兒子姓周,這輩子可能都不會認祖歸宗,老霍家到今天,确實只有霍衍這一個後。

主任發現霍乾已經開始動搖,趁勝追擊道:“這事就算了吧。”

霍乾抹了把臉,他沒有再說話,等于同意了主任的話。

主任這下安心了,他笑道:“哎呀,父子哪有隔夜仇呢?我得說句公道話,霍衍那孩子可能毛病不少,但對你這個當爸的可不差了,這些年他自己打寒暑假工,你去找他拿錢打牌,他可是從來沒多眨一下眼睛。”

“你啊,就是想得太多了。”主任完成了校長交給他的“任務”,對着削好了蘋果端過來的楊金花說,“金花,你好好照顧老霍,我還有事,得先走了。”

楊金花點了點頭,臉上沒什麽表情:“慢走。”

換成以前,街道辦事處主任在她眼裏就是了不得的官,但在周家待久了,覺得這個小官也沒什麽了不得的,周家進出的可都是有名有姓的大人物。

她的鼻孔也慢慢長在了腦門上。

離開病房的時候主任還回頭看了一眼,他翻了個白眼,也不知道楊金花在傲什麽。

楊金花坐到床邊,霍乾忽然問:“金花,你說,咱兒子還有沒有認祖歸宗的那一天?”

“我們倆都知道他才是我們的兒子,但他跟着別人姓,将來有什麽成就也不會算在我老霍家的頭上。”

楊金花瞬間緊張起來,她連忙說:“老霍,你別這麽想,現在認回來有什麽用?”

她壓低嗓音:“等他分到了財産,有錢了,咱們再把他認回來,不然周家的財産可都便宜那個小的了,咱們這麽多年沒跟兒子相認,受了那麽多委屈,不就白受了嗎?”

霍乾抿着唇,他終于還是說:“行吧。”

他還做着将來靠周文遠變得大富大貴的美夢。

·

“起床啦!”簡堯伸出胳膊去推霍衍。

霍衍慢慢睜開眼睛,入目是天花板上的吊燈,簡堯把霍衍推醒後就起來穿衣服,背對着霍衍把睡衣脫了,只穿着一條內褲套衣服。

簡堯邊穿邊說:“我媽昨晚讓我早點叫你,現在才六點,你看你要不要再多睡兩分鐘?”

霍衍也坐起身,他坐在床邊,揉了揉眉心,清晨的陽光勾勒着他的肌肉線條,流暢卻不突兀,充滿美感,他的聲音還有些沙啞:“不用,我也起來。”

“對了,你的衣服我去給你拿一下。”簡堯已經穿好了上衣,站起套着褲子說,“昨晚幫你洗了,現在肯定幹了。”

簡堯揉了把自己睡亂的頭發,一邊朝外走,一邊伸懶腰,順便摸了下自己的肚皮——餓了。

他先走到簡安之的房間門口,輕輕敲響房門後問:“媽,你吃不吃早飯?”

簡安之的聲音過了一會兒才傳出來:“我起不來,你們倆吃吧。”

簡堯:“了解。”

他下樓的時候更加輕手輕腳,唯恐把簡安之吵醒。

把曬幹的衣服拿上去後,簡堯問霍衍:“我們要不然出去吃早飯吧,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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