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像同居一樣
“咚咚咚——”
身後的門被人拍響,也把付嘉從失神中喚回。
他吓得猛推開徐書原,倉皇間好像咬到了什麽。徐書原眉心皺起,站起身,緩了好幾秒才過去開門:“哪位。”
舌尖有股鐵鏽味。
“尾號13xx?”
是外賣。
打開門,也許是氣氛過于詭異,也許是付嘉那張臉紅得太厲害,外賣員狐疑地往屋裏望了一眼。徐書原接過袋子,關門,客廳頓時陷入一陣無言的尴尬。
剛才自己是失心瘋了吧,付嘉想。
感覺到嘴邊還殘留着可疑的液體,他擡手想擦掉,剛低下頭眼前就多了張紙巾。
“謝謝。”
頭頂簡直在冒熱氣,還是滾燙的水蒸氣。
“剛才我——”
“你別說!”付嘉大聲打斷,緊張地背過身,“別說。我都明白。你不是有意的,你是喝多了所以才會這樣,我不會計較的。”
說完還僵硬地笑笑,顯得自己真的不計較。
徐書原看着他,神情開始是不解,後來慢慢冷了下來。
“如果我說我是有意的呢?”
聲音也冷然。
付嘉愣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麽接這話,半晌只讪讪地站在那裏。
“算了。”燈光的陰影下徐書原閉了閉眼,神色模糊,漠然地擡了下手臂,“你坐吧,我倒杯水給你。”
“不用了,我馬上就走。”
徐書原卻置若罔聞,轉身走開了。
付嘉只好在沙發坐下。
餐桌上還擺着吃剩的飯菜,紅酒只餘瓶底淺淺一層。倒完水徐書原又過來把碗碟收走,簡單收拾後才回到客廳,從外賣的紙袋裏取出一盒藥。
見他熟練地仰頭吞下幾粒,付嘉忍不住問:“這是什麽?”
“胃藥,喝完酒有點兒不舒服。”
他随手把藥扔到茶幾下面。
付嘉瞟了眼,抿起嘴:“我之前給你的那盒呢,不會被你扔了吧。”
想起那張被扔掉的醫生名片,心裏就還有氣,口氣自然也差了些。
“沒扔,在房間。”
徐書原說話的時候先是看他的眼睛,後來又看他的嘴唇。他的下嘴唇被咬破了一點口子,殷紅殷紅的。
付嘉斤斤計較:“那你怎麽不吃那個?”
“你送的我想留着。”
他的語氣很平常,付嘉心裏卻怦的一聲,那些防備頃刻間碎得七零八落。
就因為是自己送的,連一盒藥他都要攢着,舍不得吃。怎麽會有這麽傻的人?傻得無可救藥了。
本來已經打算背上包離開,聽完這話付嘉又安靜地坐下來,心裏邊有點悵然若失。
長時間的沉默後,徐書原下巴往門口擡了擡:“包裏裝的什麽?這麽鼓。”
“喔,”付嘉摸了摸膝蓋,“那個,一些補品什麽的,給你帶的。”
說完自己也覺得沒必要這麽別扭,就起身走到門口,把背包拎了過來。
“這個是鈣片。”
“這個是魚油。”
“這個……這個是鱿魚幹,可以直接吃的。”
剛把一袋零食放到茶幾上,手腕就被人不輕不重地握住了,像是阻止他繼續翻。
“拿回去,我用不上這些。”
付嘉把手抽出來,沒有看徐書原的眼睛:“你骨折還沒徹底好,吃點鈣片有好處。再說我家裏多得是,我媽讓我拿點送人,我也是順便帶過來……”
“你不是跟你爸媽吵架了麽。”
“……”為什麽這個人此時此刻邏輯思維還這麽缜密,自己的腦袋卻成了漿糊,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幸好徐書原的電話響了,沒有繼續逼問。付嘉局促地坐在沙發上,連着喝了兩大杯水,借此沖淡嘴裏殘留的另一個人的味道。
“喂?”
拿起手機徐書原又回來給他把電視打開,遙控器遞給他。他接過,目送徐書原走到陽臺。
估計是靜姐打來的。
電視機裏的聯歡晚會正是高潮,主持人歡聲笑語不斷,畫面也是熱熱鬧鬧的。
付嘉卻沒心思看。
隔着推拉玻璃門,那道高瘦的身影變得有點寂寥,尤其是背身倚在陽臺邊的時候。付嘉看見他邊打電話邊把什麽東西倒進垃圾桶,過了一會兒,走進來:“你冷不冷?”
付嘉搖搖頭。
“冷就把取暖器打開,空調太老了,不管用。”
說完就去把那個小太陽提了過來。連上電源打開,橙色的光暖融融地照到付嘉身上,照得他的臉也橙黃橙黃的。
其實還是有點冷的,這個舊房子。
他伸出兩只手,靠近小太陽,手腳很快就暖和起來。
“你要不要也烤烤?”
付嘉往旁邊挪了個位置,徐書原坐下來。
兩個人好長時間沒說話,就沉默地烤火,沉默地聽着電視機裏面的歡笑聲。
“我姐說是她讓你來的?”徐書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問。他說話的時候望着發熱盤,暖光卻照得臉更冷了。
付嘉抿抿唇:“她說就你一個人在臨江過年,反正我在家待着也沒什麽事,所以就過來找你玩。”
“玩什麽?”
“什麽都可以啊。”付嘉十指微微張開,“就是作個伴而已。”
徐書原眼睛依然望着熱源:“我需要的不是伴。”
付嘉聽不太明白,只好低頭笑了下:“你要是不需要人陪,那就當是陪我吧,一樣的。”
徐書原轉過臉來,盯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格外灼熱。付嘉受不了這樣的目光,匆匆避開。
“這是你的答案嗎?”
“什麽……”
徐書原聲音低下去:“你知道我在說什麽。”
付嘉把兩只烤火的手收回來,蜷在一起,縮進膝蓋之間否認:“我不知道。”
徐書原把他扳過來,示意他看着自己,“別裝傻了,我問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語氣很執着,付嘉聽得莫名悸動。半晌他攥住手,艱難卻坦白地說:“可我确實還沒有想好,書原,我不知道應該怎麽答複你。”
“所以你還需要多久?”
“不确定……”
徐書原沒有絲毫停頓:“我等你。”
等?怎麽個等法呢,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會是多久。付嘉嘴唇動了動,盯着自己的手:“你別給我壓力行嗎,其實做朋友也挺好的,我就想和你做朋友。”
徐書原眼中掠過一絲失望:“可我不想只和你做朋友。”
想要做戀愛中一切可以做的事,想要做彼此最獨一無二的人,這些不屬于朋友的範疇。
“如果真是這樣,你今晚不應該來找我。”
“我知道。”付嘉飛速看了他一眼,又飛速移開,“但我怕你一個人太孤單了,別人都是一家團圓,就你自己一個……”
“我習慣了。”徐書原站起來,“不需要你可憐我。”
付嘉唰地擡起頭:“你怎麽會這麽想呢,當然不是可憐!這是——”
“不是可憐那是什麽?”
付嘉張口結舌。
“剛才在門口你沒有推開我,這又怎麽解釋?”他的面容在燈光下重新變得模糊。
“我……”付嘉掀了掀嘴唇,不得不承認,“我的确不讨厭,但也不一定就是喜歡,也許……也許我還需要時間!”
繞來繞去又繞回這句話。
徐書原擰緊眉,深深地看了他一陣子,最後終于放棄了,“算了,你想猶豫多久就多久,算我倒黴,喜歡上你。”
算我倒黴,喜歡上你。
付嘉讷讷地坐在小太陽前面,臉頰烤得發燙。
兩人共處一屋,想象中的畫面卻一個也沒有出現。想到自己帶了那麽多零食來,現在卻食不下咽,付嘉心裏多少也有點難過。
臨近十二點,晚會也漸露疲态。徐書原走到陽臺,點了根煙拿在手裏,隔着玻璃門看向客廳。
付嘉裝作在看電視,其實根本沒有看,他知道。付嘉不自在的時候就這樣,坐在那裏無所适從似的,兩只手翻來覆去地烤火。
可就算是這樣,他也不想放付嘉走。
因為有付嘉在的地方總是充滿陽光,就像那盞小太陽一樣,暖橙色的光照得整個客廳都亮亮堂堂的。
徐書原覺得自己又犯病了,而且這次病得比上次還重。
他依然不肯跟我在一起,但這次他肯來找我,是不是說明我在他心裏不是毫無地位的?徐書原悲哀地想。
十二點就那樣平平淡淡地過去。
城裏不讓放煙花,新年伊始依然寧靜。
付嘉坐僵了,放下抱枕起身:“今晚我還是睡沙發吧。”
“你睡我那,我去睡邱越房間。”徐書原說。
“喔,好。”付嘉回頭望了眼,尴尬地笑了笑,“忘了他房間沒人。”
等徐書原把床單被罩換了一套,又把小太陽和加濕器搬進去,窗簾拉緊,付嘉才從衛生間出來。
他換上了自己帶來的睡衣,看着毛絨絨的,很保暖。燈光下皮膚很白皙有彈性,頭發垂順下來半擋着眼睛,睫毛又長又密。
“徐書原,浴室的下水口堵了。”他聲音不大。
徐書原看了一眼就把目光移開:“知道了。”
他走過來摸摸剛換的床單,又把被子掀起來聞了聞:“剛洗過的嗎?很幹淨。”
“新的。”
徐書原背身走到衣櫃前。
“啊?”付嘉盯着他的後背,“喔,謝謝。”
房間裏挺冷的,付嘉很快就縮進被子裏,全身上下全部裹緊,壓實。徐書原幫他把取暖器打開,關了燈才想起問:“有沒有想去的地方,明天我們兩個人去。”
就當是還他今天來陪自己的人情。
付嘉說:“我沒什麽想法,你呢?”
“那就算了。”
徐書原轉身關上門。
靜靜地睡在這間屬于另一個人的房間,付嘉睜着眼,凝視着一團漆黑的天花板。
以前他們倆商量畢業後去哪玩兒,付嘉問:“有什麽選項嗎?”徐書原一個個列舉:“國家圖書館,軍事博物館,自然科技館。”
付嘉哀呼一聲:“就沒有一個不那麽無聊的地方嗎?”
“早就告訴過你我是個無聊的人。”
“無聊的人去無聊的地方,負負得正!”
想起這些過去,他縮在被子裏一陣心酸。
從房間出來徐書原去清理浴室。打開燈,裏面的積水已經沒了,下水口纏着少許付嘉的頭發。這種場景是期待過的,好像他們已經同居了一樣。
很諷刺。
他把那幾根頭發丢進馬桶,忽然想要發洩。
其實早就想這麽做,只不過今晚多了種報複對方的心理。關完燈他把衣服脫掉,花灑打開。熱水浸濕頭發,順着後背一路往下流,腹肌線條贲張。
付嘉就睡在隔壁,距離不足二十米,根本不知道浴室在發生什麽。
徐書原右臂靠在牆上當作支撐,左手有節奏地律動。動作很快,過程卻比以往都長。
他口中緩緩喘息,雙眼緊閉,心裏想的是一個最最可恨卻也讓人最牽腸挂肚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