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誰準你說小凡是傻子？

顧淮啊,上一世高高在上,淩駕一切。性情冷酷嗜殺,如同玄冰一般,初見時明媚高傲的少年,伴随着時間的變幻,顧若凡陪伴在他的身邊,親眼看着他,一步一步,褪下稚嫩青澀或者說是軟弱不堪的軀殼,蛻變成不茍言笑,肩負萬民的帝王。

這一世,他的阿淮啊,都說他面癱冷血,手段高明。莫名的顧若凡就覺得有些心酸。擡起頭來望着那雙有些陰霾的眸子,看着那人棱角鋒利的俊臉,削薄的唇,明明跟上一世第一次相見的時候長得一模一樣,他卻問自己,你為什麽不怕我。

我怎麽會怕你

怎麽會。

因為你是我的阿淮啊。

顧若凡沒有開口,只是呆呆地望着距離自己咫尺之近的男人,心中酸澀難當。上一世紛雜的回憶漸漸襲上心頭,顧若凡一雙眼睛,已經是癡了。

第一次初見的時候,顧若凡跪在冰冷徹骨的大殿上,望着披着晨光向自己走過來的,如同神祗一般的少年。

他一身暗金龍紋長袍,沖着自己笑,聲音清亮,說我喜歡這個弟弟,我要跟他住在一起。

祭臺之上,顧淮龍袍加身,高高在上。一身玄金描金龍袍加身,身姿挺拔,面若冠玉,一雙星目如漆似點,亮若閃電,似乎能夠包容萬物,波濤洶湧。長長的劍眉斜飛入鬓,威嚴無上,俊美無匹。

而站在祭臺之上,接受萬民朝拜的顧淮,卻是笑容溫柔地沖着下面的自己伸出手。他說:“若凡,陪我一同,去看這天下繁華可好”

謠言四起,顧淮為了他承受了無盡的壓力,卻毅然決然肅清後宮,朝堂之外無數朝臣跪倒在地請求,天下民心不穩的時候,顧淮抱着他,“這天底下的人這麽多,可是朕只想要你一人,你說怎麽辦才好”

當谏臣已死明志,血濺當場,就連他也跪倒在地,望着那個将所有的溫情都給予自己的顧淮,哀求着他立後的時候,他站在大殿之上,龍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年輕的帝王眉眼堅定,望着他的眼眸裏有些受傷,卻還是笑容滿面的向全天下通告。他說:“南楚淮帝,此生絕不立後。傾盡天下,只要顧若凡一人!”

當與北齊開戰,他一身戎裝,為了自己親自出征,臨走之前,抱着自己的手臂溫柔但是有力,他說:“不管是佛是神是閻羅,朕都會告訴他們你沒罪。沒有人能夠定下你的罪,真要定罪,朕願代你領下,哪怕日後遺臭萬年,洪水滔天。”

“阿淮...”顧若凡輕輕開口,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輕笑。這麽多這麽多的記憶,阿淮,我有這麽多這麽多的理由來告訴你,我為什麽不怕你。

可是這麽多的理由,這麽多的愛,我又如何來告訴你

顧淮的話,幾乎是一問出口,就後悔了吧。不過是一個孩子而已,望着顧若凡那具瘦弱的讓人心驚的身體,顧淮不由自主地有些心軟。抱着給顧氏做正面宣傳,還有為母親了結一個心結的念頭,卻沒想到,這個第一次見面,瘦的跟個猴子一樣的孩子,成為自己這一趟最大的意外。

也不是故意為了刁難他,也不是故意用這種眼光去看他,顧淮心中郁結,只是方才顧若凡叫何然然哥哥的時候,自己有一股難以緩解的情緒在胸腔之中沸騰燃燒,竟是不由自主,口不擇言地就問出來了。

你不要棉花糖,要我嗎

你為什麽不怕我

其實連顧淮自己,都不清楚吧。這個問題,根本不是在問顧若凡,而是在問自己。一句有緣,真的能夠解釋自己今天的怪異嗎

顧淮不自覺地抵觸自己的異常,但是将小孩抱在懷裏的時候,卻又矛盾的覺得,感覺是這一生前所未有的好。問出你為什麽不怕我,其實根本就是希望小孩回答自己他永遠不會怕他吧。

眉心微蹙,顧淮自己都有些反感自己現在解釋不清楚,如同亂麻一樣的心情。正在這時,卻突然發現沉默不語的小孩,那一雙如同麋鹿一般清澈的黑眸裏面,竟是有一種讓自己心神一震的深刻感情。

那是一種怎麽樣的眸子啊,顧淮只覺得那一瞬間的顧若凡,完全不似一個七歲的孩子一般,一雙眼睛裏面,傾瀉而出的,竟是猶如實質一般,深情缱绻,但卻不自覺地,讓顧淮看的心中一澀。

還沒等顧淮反應過來,顧若凡的臉就埋進了自己的胸口,再度擡起頭來的時候,又變回了自己開始看到的那樣。

錯覺麽

顧淮搖頭一笑,自己竟是魔怔了,揉了揉眉心,心中好笑,怎麽會錯覺到覺得一個小孩子的眼睛裏面,會有那麽深刻的感情怕是現在問他什麽是喜歡,都不知道吧。

小孩子擡起頭來,呆呆愣愣的,望着自己的臉,睫毛纖長如蝶羽,在那張清清秀秀的小臉上落下一片好看的陰影。麋鹿一般的眸子裏面,滿滿的,似乎只盛的下自己的臉。

莫名的,顧淮突然就覺得好像想通了什麽似的,心中郁結盡散。

“哥哥。”

而此刻的顧若凡,卻是沒有任何一秒,比現在還要感恩上蒼。感謝自己還能夠擁有上一世的記憶,感謝自己沒有一絲一毫的遺忘,感謝這一世,自己仍然能夠在七歲的時候,遇見十五歲的顧淮。

上一世的他們,情深不壽,這一世,顧淮不記得自己了,那又如何顧若凡這一刻終于完全釋懷。他記得他就好了啊。

一切的一切,只要他幫他記得,那樣就很好。

而現在的自己,能夠如願以償的遇到他的阿淮,能夠留在他的身邊,縱然只是一個七歲的孩子,但是那又如何上一世的自己,不也是這樣度過的嗎,陪着他的阿淮啊,一起走過那些漫長又美好的歲月。

顧若凡擡起頭,輕輕地叫了一聲哥哥。

眸色溫潤,眼睛透亮,抱着顧淮的胳膊,竟是笑得天真無邪,“小凡喜歡哥哥。”

“一見面就喜歡的人,為什麽要害怕呢”

此言一出,顧淮卻是忍不住笑了起來。原本嚴肅冷漠的臉,鋒利的棱角似乎都伴随着這樣的一個笑容而變得柔和了許多,帶着車窗外透進來的,明明滅滅的光,竟是好看的不像話。

這孩子,剛還在想呢,這麽小,哪裏會懂什麽是喜歡呢心中這樣想着,嘴角卻還是不由自的地上揚開來,一把将顧若凡抱在腿上。

“哥哥也喜歡小凡。現在哥哥帶你回家,去見爸爸媽媽,好嗎”

或許此刻的顧淮根本沒有意識到,面對着顧若凡說話的自己,語氣竟是溫柔的不像話。但是他明顯已經想的很清楚了,望着自己懷裏的,瘦弱不堪,但是卻使勁抓着自己胳膊的孩子,心中暗自嘆了一聲。

或許真的是緣分吧。

他顧淮從生下來開始,就順風順風,高高在上。如今不就是遇見了一個跟自己有緣的孩子麽既然有緣,那就當成親弟弟來養好了,他顧淮這一生,性情冷漠,為人冷情,若是出了這麽一個,讓自己看一眼都覺得舒坦的孩子,也沒有什麽不好。

抱緊了懷裏瘦小的身體,顧淮望着窗外,勾起嘴角,其實,多一個弟弟的感覺,也很不錯啊。

顧宅。

顧明遠站在門口的那一瞬間,突然想到了那一天顧淮用胡三的手機打給自己的那一通電話,想起了每一次顧淮見到自己,臉上挂着的那股似有若無的笑意,想起了顧淮那一張高高在上的臉。咬牙切齒,只覺得恨透了那個只有十五歲,但是卻處處蓋過自己風頭的少年。一時之間,顧明遠站在顧家門口,準備推門進去的時候,面孔竟是有些猙獰。

“明遠,你怎麽了”顧盛鵬望着自己的兒子,看着他青筋畢露的手,有些奇怪,皺了皺眉,卻還是出言提醒道。

“爸,顧淮那個家夥,擅自給顧家領養了一個兒子,而且還在媒體面前那麽高調,難道他一個人現在就能代表整個顧家了嗎”一提到這件事,顧明遠只覺得心中無限痛快舒爽。顧淮那個家夥,冷心冷情,一天到晚都是一副別人欠了他的德行。居然這一次會貿貿然做出這樣一件不顧後果的事情,顧明遠一想到顧淮之後會面對的一切,就覺得心中暗爽。

至于那個孤兒院領養回來的雜種嘛,顧明遠皺了皺眉,只覺得心中厭惡至極。顧家這種世家,是一個沒爹沒娘的野孩子能夠走的進來的嗎

望着自己兒子臉上變幻莫測的表情,顧盛鵬自然也能理解他心中所想,擡起手來拍了拍自己兒子的肩膀,沒有說什麽,徑直推門走了進去。

“大哥,你今天怎麽過來了明遠也來了啊,來來來,坐下,我這兒啊,今天別人給送來一盒上好的西湖龍井,吳媽,去我書房把茶葉拿出來。”顧盛傑看着自己的大哥跟侄子,熱情的招呼着他們坐下。

顧明遠恭敬地低頭叫了一聲二叔,然後就乖乖地落座了,看着自己的父親跟二叔兩個人在聊天。

不知不覺,就一個多小時過去了,顧明遠眼中已經逐漸浮現出了一絲絲不耐,一個多小時了,話題還是沒有轉到顧淮身上去!這樣下去的話,豈不是意味着二叔一家已經準備不動聲色的把這件事給蓋過去那怎麽可以!

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躁,顧明遠突然擡起頭來,望着自己的二叔,擺出一副關心恭敬的笑意,道:“二叔,聽說阿淮今天去孤兒院給我們顧家領養了一個弟弟,在哪兒呢快抱出來讓我們看看。”

此言一出,顧盛鵬微不可察的望了一臉誠摯的自己的兒子一眼,然後接過話頭,笑容滿面,不知道的,還真的以為是一個關心侄子的好大伯呢。

“就是啊,我還在想呢,這件事可是我們整個顧家的大事,快點抱出來讓我們見一見。”

望着坐在自己面前,笑容滿面的顧盛鵬,顧盛傑的一顆心沉了沉。他一開始便是知道大哥父子二人的來意,一直沒有說,便是在等着他們二人自己開口。

然而這兩人一上來,竟是直接将阿淮領養了一個男孩的事情提升到了整個顧家的程度。顧盛傑心中微沉,但是面上依然是不動聲色。

“不過是阿淮想給雅容盡盡孝心罷了,哪有你們說的那麽嚴重,雅容一直想再要一個孩子,無奈就是身體不容許,我也心疼啊。所以阿淮才想出這麽一個辦法,領養一個孩子回來,就是給雅容找一個打發時間的伴兒罷了。”

顧盛傑不管怎麽說,都是顧家現在的家主,而且這麽多年身居高位,哪裏是能夠被輕易相與的一兩句笑言便是直接将這件事情的性質降低到了顧淮給安雅容找一個小孩子陪伴的程度上,兒子想為母親盡點孝心,了卻母親的一樁心願。言下之意,就是在提醒顧盛鵬父子二人,沒必要把這件事看的太嚴重了。

此言一出,顧盛鵬雖然面色不變,心中卻是已經有了些許不悅。還沒等他說話,顧明遠就已經按捺不住自己了,他自然也是懂得二叔言語之間的提醒跟敷衍,自然心中不爽。

依然是一幅熱切的關心的面孔,說出來的話卻是不那麽好聽了。“二叔,據我所知,那個被阿淮領養回來的孩子,可是個腦子有問題的...”顧明遠勾起嘴角,只覺得顧淮這次簡直是腦子壞掉了,居然會妄想把一個傻子帶回顧家,“二叔,要知道我們顧家是什麽家族,二姨又是名門望族出來的大家閨秀,讓一個傻子...進我們顧家的門...”

“誰準你說小凡是個傻子”顧明遠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突然出現在門口的一道冷冽至極,霸道無比的聲音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