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想回家了
在他十歲那一年,陸遠知道了李若安虐打他的事,是保姆告訴的陸遠,似乎收集了很長時間的證據。
爺爺奶奶也知道了,執意要陸*遠和李若安離婚,并且将她告上了法庭,剝奪她的撫養權及探視權。
聽說,法槌敲下的那一刻,李若安徹底的瘋了,竟朝法官撲過去大罵着她,還欲動手,即便被警衛制服依舊不停的咒罵。
都到了這個時候,她非但沒有一絲的悔意,反而将一切的怨恨繼續歸結到他身上。
那天,陸遠沒有讓他去法院,但他還是偷偷跑着去了,只是進不了法庭。
在外面,他看見像是發了瘋的李若安被幾個警衛押出來。
李若安看見了他,與她目光對視的那一瞬間,他清楚的看到她眼底瞬間燃起濃重的憎惡與怨恨。
她開始掙紮,表情猙獰,像是一直被鐵鏈拴住的野獸想要拼命掙脫桎梏撕碎眼前的獵物。
“陸子野!”
她大喊他的名字,嘶吼着,“都是你!都是你!”
“我就不該生下你!你怎麽不去死!去死!”
“我當初就該把你掐死,你這個掃把星,去死去死去死!”
“小野別聽,別聽。”
陸遠飛奔過來捂住他的耳朵,可那一字一句就像食人血肉的蟲子一般拼命鑽進他耳中,一句不剩,一句不落,聲聲如刀,狠狠紮進他心髒。
眼前咆哮着要他去死的人,是他的親生母親。
是他就算忍受虐打也想保護的人。
是他認為生命裏唯一的溫暖。
可她讓他去死。
滿眼都是恨與憎意。
她是真的想他去死。
他不知道那一天他是怎麽回的家,整個人像是被挖空了內髒,只剩下麻木的軀殼。
只剩一個聲音在腦海裏回蕩:
“你怎麽不去死……”
“怎麽不去死……”
是啊,一個被親生母親都厭棄的小孩,還有什麽活着的理由呢。
那時候的他這樣想,在第二天毫不猶豫的從二樓跳下。
他以為那會是他痛苦的終結。
只是當時已經精神潰散的他不知道,二樓是摔不死人的。
他只是摔斷了腿,被了送進醫院。
可爺爺聽說後卻突發心肌梗塞,當日去世。
他好像真的成了李若安口中的掃把星。
原本所有人都瞞着他這件事,說爺爺只是病了,可誰也沒想到,他竟然在電視裏看到了自己爺爺去世的消息。
那一瞬間,他只覺有什麽徹底地坍塌了,世界灰敗。
從住院起,他就變得極為沉默,不開口說話,眼神呆滞。
從那一天後,他更仿佛一個活着的死人,像是失去了一切語言與行動能力,與這個世界完全剝離。
以至于李若安趁看護不注意帶走他的時候,他沒有喊也沒有掙紮。
他不知道她會把他帶到哪裏,他希望是生命的盡頭。
她說過的,要掐死他,要他去死。
那個時候,他也希望自己能夠死掉,去陪爺爺,跟爺爺道歉。
如果可以,他更希望用自己的命換爺爺的命。
在這個世界上,他沒有朋友,時常見不到爸爸,不能和爺爺奶奶玩鬧,媽媽希望自己去死。
那就去死好了。
他以為李若安是來送他去地府的,但*李若安只是把他帶到了一間地下室,用冷得像冰一樣的鐵鏈拴住他的脖子。
那裏不是地府,是地獄。
李若安把她關在那個地下室整整三天,直到被警察找到。
三天時間裏,李若安沒有給他喝過一滴水,吃過一粒飯。
唯一一次,她帶來了水和一罐糖,說是專門給他買的,卻在撕開外包裝要送進他嘴裏的時候,突然丢在地上,狠狠的碾進泥裏,然後笑着和他說,“想吃嗎?摳出來吃啊。”
她笑得猙獰又癫狂,“你不會真的以為我會專門給你買糖吃吧。”
“你想得美!”
她突然收起笑容,表情變得極為憤怒,“是你把我害成這個樣子,都怪你!都怪你!”
“你餓死最好!死吧你!”
“啊——!”
她開始尖叫,每當她這樣尖叫的時候她就會發了瘋的打他,踹他,掐他的脖子,甚至一次拿刀插向他。
在這裏的第一天,他身上就再也沒有一塊兒完好的皮膚,滿身烏紫青黑,原本斷掉的兩只腿腫得像象腿,渾身的骨頭都像是被敲碎了,好疼好疼。
他好像好像快點死掉,卻又害怕以這樣的方式死掉。
太疼了。
那時候分明是夏天,那個地下室卻陰冷刺骨。
寒冷讓他随時保持着清醒,時時刻刻都清晰的感覺到身上的疼痛,饑餓更是讓他痛不欲生。
每一次痛暈過去再醒來,他都不敢睜開眼睛,他害怕看到那抹紅色的身影,又期望着能看到那抹紅色身影,因為那裏真的太黑了,黑到能激起人心底最深的恐懼。
他真的以為自己會死在那裏,可警察最終找到了他們。
警察出現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得救了,他很感激慶幸,卻又無比難過。
他知道,雖然他離開了那個令他生不如死的地下室,但他将面臨的是更漫長的痛苦與更加壓抑的灰暗。
離開了那個昏暗的地下室,他住進了明亮的白色病房。
一切如他所想。
如果餘曼沒有出現,如果她沒有帶來千歲,他或許會永遠不會再感覺到什麽是開心,然後尋個機會結束掉這痛苦的一生。
但是餘曼來了,千歲來了,雖然又走了,但她帶走了他前十年的所有陰霾,而餘曼帶來了他從未感受到過的母愛。
他以為自己開始變成了一個正常人,有了朋友,開始會笑。
直到他看見他家對面那個男人虐狗,他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十三歲的他,一腳将鐵門踹開,沖進去差點把那個男人活活打死。
餘曼趕來時,他看到了她滿臉的驚慌與恐懼。
他當時想,他大概會再次被送進醫院,關進那個白色的病房。
但他沒有想到,餘曼不但沒有送他去醫院,反而送他去了武館,說他天賦異禀,以後肯定能當全國冠軍。
但這些他沒有告訴顧喬,只說,“所以不是只有你差點殺了人,我也是個瘋子。”
他說這些,是想眼前的少女相信他,不要再哭了。
但聽完他*說的話,顧喬卻哭得更厲害了。
她死咬着唇,看的出在很用力的強忍,原本花瓣般的下唇被咬得都發了白,可就是怎麽都忍不住眼底洶湧的淚水。
她怎麽忍得住呢,她放在心尖上的男孩,在她心裏像光像神明一樣的那個人,曾經卻過着那樣的生活,被自己的親生母親叫嚣着讓他去死。
一想到他受過的委屈與辛酸,她心裏疼得要命。
她多想抱抱他,告訴他,以後她來愛他。
可她不能,如何都不能了。
不管他是瘋子也好,還是他曾經差點殺人,這一切都是因為他被他那個偏激的親生母親,所以餘阿姨陸叔叔怎麽還可能讓他身邊再出現一個有精神疾病的人。
他們好不容易才把他從地獄裏拉出來,怎麽會再次讓這個家面臨這樣的危險。
甚至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會不會成為第二個李若安。
她真的很愛陸子野,如果他們真的結了婚,有了孩子,而她身材走形,陸子野不再回家,她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因此憎恨他們的孩子。
她一想到這些,眼淚就怎麽都止不住。
“顧喬……”
陸子野輕聲喊她,向她靠近一步。
他張開手臂,似乎是想要抱住她的姿勢,顧喬卻猛地後退一步。
“顧喬?”
顧喬擡起噙滿淚水的雙眸看向他,哽咽着說,“你讓我冷靜一會兒吧。”
說完,她立馬轉身朝樓上跑去,沒有回頭,更一步也不敢停。
她把自己關進房間裏,房間隔音很好,于是她放聲大哭。
在這個冬天,她的青春好像也要被一并凍結了。
中午,有太陽升起,驅散了清晨的大霧。
陽光灑進房間,在被雲層與玻璃窗過濾後只剩下幾縷極淡的光,沒有溫度。
顧喬從衛生間走出來。
她眼睛還有一點腫,但她帶了副眼睛,不是細看并不容易看出她哭過,她用溫水敷過眼睛,畢竟不能讓餘阿姨看出來呀。
她走到門前,深吸了一口氣才扭動房門把手。
門打開,一個熟悉的側臉映入眼簾,她頓住。
兩人的目光在空氣裏相撞。
一秒後,她匆匆別開視線。
半晌,陸子野只淡淡說了聲,“吃飯了。”
顧喬沒說話,看着他轉身下樓才慢慢走出房間。
他下樓的姿勢有些古怪,顧喬不知道他在外面站了多久。
她垂眸,長長的睫毛蓋住淡色的眼睛。
來到客廳吃飯,兩人沒有坐在原來的位置,各坐了一個角。
餘曼總是能很敏銳的察覺出他們兩人的微妙氛圍。
“小喬你等下要去幹嘛呀?”
餘曼問她。
顧喬:“去看爸爸。”
餘曼:“那讓小野載你去吧,反正他也沒啥事兒。”
顧喬愣了愣,過了會兒才低聲說“好”。
陸子野沒說話,吃完飯直接去了車庫。
車上就他們兩個人,從丹湖別墅區到醫院有三十多裏路,兩人全稱沒有過交流,車裏無比安靜,只有引擎聲響得低。
直到顧喬下車,兩人連句拜拜也沒有說。*
關上車門,顧喬靜默轉身,走向醫院。
從這裏到醫院門口還有一段距離,在她即将跨入大門時,一只手突然拽住她的手腕,熟悉的力度,熟悉的觸感。
“你還會從這裏出來嗎?”
身後那個聲音很低很沉,像是怕她會悄悄跑掉。
顧喬緩緩轉過身,表情淡淡的,語氣也淡淡的,“會。”
聽到她的回答,他掌心收縮了一下,然後才慢慢松開她。
“我等你。”
“恩。”
顧喬轉身,走入人潮擁擠的醫院大廳。
顧爸的病房在十七樓1703病房。
顧喬走進去的時候,顧爸還在午睡。
她不想吵醒他,走過去輕輕在床沿坐下,俯身輕靠在爸爸身上。
她動作很輕,想就這麽抱抱抱一會兒,但顧爸還是醒了過來。
“小喬來啦。”
顧喬擡起頭,只一眼,顧爸就看出了她有心事,“怎麽了?”
他這一問,顧喬原本已經平靜的情緒猛然間地洶湧起來,鼻尖一酸,眼淚就掉了下來。
她撲到顧爸懷裏,像在房間裏那般放聲大哭。
顧爸沒有問她為什麽哭,只是抱着她,輕輕拍着她後背。
顧喬哭了很久,直到她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顧爸才溫柔地開口,“好些了嗎?”
顧喬在他懷裏蹭了蹭眼淚,然後點頭。
“爸爸,”她從顧爸懷裏起來,啞着嗓音說,“我想回家了。”
顧爸擡手給她擦了擦眼淚,“爸爸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醫生告訴說我下周就可以出院了,如果你不想在餘阿姨家裏呆了,那我們就回家。”
顧喬點頭,眼底又掉下幾顆淚珠。
“爸,我去給打點水。”
顧喬突然別過頭,明明剛剛才撲在爸爸懷裏哭了那麽久,這會兒掉了幾滴眼淚卻不願意讓爸爸看到。
顧爸,“恩,去吧。”
顧喬拿起保溫杯,快步走出病房,出了房門才擡起胳膊擦眼淚。
這一層樓好像是VIP病房,走廊裏的人很少。
顧喬接好水後,擰好瓶蓋轉身,不料卻突然和身後的人相撞,顧喬幾乎是反射性地伸手去接和她撞上的人。
那是一名衣着很典雅的夫人,因為保養得極好看不出實際年紀,五官十分立體,像是外籍人士。
她剛剛走過來的時候看到過這位夫人,但剛剛這位夫人明明是和她走的相反的方向,怎麽會在這兒撞上。
“抱歉撞到了您,您沒事兒吧?”
顧喬很禮貌的詢問對方,對方卻沒有回應,目光直直的看着她。
顧喬也是這才注意到,這位夫人的眼睛即便沒有在陽光下也是呈現出的淡淡琥珀色。
顧喬一愣,表情怔住。
忽然間,她像是被什麽蟄了一下,她猛地縮回扶住那名夫人的手,有些驚慌失措地說,“您要是沒事的話,我……我先回去了。”
說完,她就逃也似的跑開了。
那位夫人還站在原地,一旁有人上來扶住她,她一把握住那人的手,像是支撐不住一般,身體有些顫抖。
“夫人您怎麽了?*”
“快去……快去看看那個女生在哪個病房。”
那位夫人聲音抖得厲害,“不要讓喬希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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