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只是,她忽然反應過來。

等到除夕之時,她只怕已經嫁給了李明博。到那時,她出門恐怕不是那麽方便,與先生見面也沒那麽方便了。

想着想着,虞袅臉上的喜意淡了一些。

她無意間輕嘆:“萬一到時候除夕之日,先生有事,或是我有事,你我無法一起放燈,那怎麽辦呢?”

陸子都突然拉住了虞袅的手,虞袅沒反應過來,就看他慢慢湊近了自己。

虞袅聞到,他的身上還帶着她親制的香雪琉璃的淡香。

這也太近了,在虞袅有些想要後退的時候,她眉間卻多了一點熱度,還有輕柔的觸感。

陸子都正用手腹輕輕摩挲的她的眉心,将蹙起的眉撫平,然後又忍不住在她眼角稍顯暧昧的摩挲了幾下。

只害怕虞袅被自己吓到,陸子都才克制的收回了手。

他認真的垂目看着虞袅說:“待除夕之時,我定陪你放燈。今夜是中秋,有團圓相聚的意義。所以今日做下的約定,那時也一定能夠赴約。惜奴不要皺眉,我只希望你的臉上永遠帶着笑。”

他将觸摸過虞袅的那只手藏在了袖子裏,緊緊的握成了拳狀,控制着自己想要得寸進尺的想法。

虞袅心裏發暖,她明知道不應該,卻還是答應了這個約定。

她抿唇笑笑,眼睛亮亮的:“除夕之時,我也會想辦法來找先生放燈。”

真是太可愛了,惜奴惜奴,便是千般珍愛,萬般憐惜也是不夠的。

陸子都撚了撚指尖,笑了起來。

又走了一會兒,他看到了一旁的木椅,又看到不遠處賣湯圓的小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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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裏一動,陸子都帶着虞袅在這裏坐定:“今夜要吃了湯圓才算得上團圓甜美,我去為你買一碗,你在此等我一會兒。”

虞袅自不會反駁了先生的美意,她乖乖坐到木椅上,點了點頭:“那先生快去快回。”

陸子都揉了揉她的頭,他朝周圍打了個手勢,才走開。

暗處有人将虞袅護在其中。

先生親自替她買湯圓去了。

虞袅看着河提上漸漸稀疏的行人,唇角還含着笑意,心裏也甜滋滋的。

不期然,她身後幾排桂花樹間卻傳來了十分耳熟嗓音。

“崔将軍,今日謝謝你陪我逛燈會,我很開心。”

那嗓音甜甜的,仿佛天然就帶着撒嬌親近的意味。

虞袅一聽就知道,這人竟然是虞阮!

她身子不動,只垂下眼睛瞧着地面,心裏的喜悅卻消散了一些。

這時,又一陣悅耳低沉的嗓音傳來,帶着不易察覺的笑意。

“能陪阿阮一起來燈會游玩,我可是求之不得的。要是你喜歡,下次我還陪你偷偷出來玩。”

虞阮似是有些害羞:“那多勞煩将軍了。”

“阿阮總是那麽守禮,你大可不叫我将軍,只叫我亭淵就好。”

虞阮有些猶豫:“這樣真的可以嗎?會不會失了分寸……”

男人立即打斷了他,言語之中含着情意:“我反而怕你同我生分了。”

聽到這裏,虞袅心裏很是訝異。

因為那位風光無限的少年将軍,便叫徐階,字亭淵。

虞袅聽說過他。

因為昔日瑾孝親王犯上作亂,逼宮先帝。幸好,昔日的康德親王,如今的皇上及時來勤王救駕後,才能順利登基。

徐階出身将門世家,其父為九門提督,掌三萬兵馬。

他是皇上的心腹,據傳是他說服了他父親,讓他父親跟随皇上勤王救駕,這才立下了從龍之功。如今,他不過及冠四年,就已成了從三品的參将。

虞袅聽聞徐階兵馬娴熟,又能通讀詩文,是個文武兼備的将軍。他又潔身自好,至今也不曾同哪位閨秀訂親、親密。

只是如今,他卻用如此溫和親切的語氣同虞阮說話,當真讓虞袅吃了一驚。

可虞阮早與她那未婚夫安定侯有情了,怎麽現在又會與徐階牽扯到一起?

虞袅微微皺眉,突然想起,前世她父親還沒有因貪污而被判抄家污流放時,她隐隐聽見些風聲,說是當時虞阮同當朝李首輔的次子,李東萊有結親的念頭。

他們好像也是提前認識對方,且有些情意的。

不過她當時已為他人婦,而且她同娘家關系也不好,所以對當時的情況了解得并不多。

身後一陣腳步聲輕輕響起,又逐漸遠去,是虞阮同徐階準備回去了。

虞坐在原處,目光微怔的看着眼前漂滿燈火的河。

她眼前閃過那日她這個繼妹,興致勃勃撒魚餌喂魚,引得錦鯉躍起的場景。

虞袅覺得,虞阮就像養魚的人,而這些男人像是她塘裏的一只只魚兒,争相與她親近。

她這繼妹,果然有些手段……

陸子都到了那處賣着湯圓的小攤子,只見一個婦人手捏着糯米皮兒,皮裏包了陷後搓圓,又放入鍋中的沸水裏。

不多時,滾燙的湯水裏就漂浮起一個個圓滾滾,白生生的湯圓。

這小攤子只是普通百姓所設,做的湯圓只加了自家種的花生、芝麻等物,不會如宮中一般或是做成五彩湯圓,或加各色滋補之物以求做得精致珍貴。

陸子都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覺得做湯圓應該是很簡單的。

婦人見一位玉人般的公子站在自己的小攤前,引得周圍兩三個個稀疏的女郎都打發了丫鬟來她這裏買湯圓。

不過如今天色稍晚,有許多人已經玩得盡興,都回家去了。否則這攤子只怕要被人圍得到處緊緊密密的。

這玉人般的公子,自己卻毫無反應,只默默的看着自己做湯圓,好似看出了一朵花兒一樣。

她實在着不住這樣的情況,忙殷勤招呼:“這位公子是要買湯圓嗎?”

陸子都搖頭,他拿出一錠銀子,放在小桌上:“我要借你的攤子,親自做兩碗湯圓。”

婦人呆住:“公子爺說的甚?”

這樣一個看起來長得像仙人一樣的公子爺,應該是個打小就吃着玉粒金莼、龍肝鳳髓,穿着綢衣錦袍,身邊美婢環繞,仆從如雲的,又怎會說出要行烹煮之事的話兒來?

陸子都重複了一遍:“我要用一下你的攤子,你這裏可有枸杞、桂花蜜并新鮮的酒釀?”

婦人反應過來,她看了下小木桌上放着的,估計有五兩左右的銀子,她有些心熱。

但聽到陸子都的話,她有些局促的搖頭:“小婦人賣的湯圓,不過都是些尋常食材做的,并無公子說的這些。”

“無妨。”陸子都朝身後看了一眼,一個穿着普通,樣貌普通的男子突然站了出來,恭敬俯身。

“公子有何吩咐?”

那婦人吓了一跳,剛剛她都沒有發現這個男人,他像是突然冒出來的一樣。

陸子都利索的卷着袖子:“此處離太白樓不遠,你去将我需要的這些物件取來,再取一件新的,姑娘家穿的披風來。”

那人應了一聲,态度恭敬的離開了。

婦人心裏越發覺得這個公子身份不凡。

陸子都卷好袖子,便主動走到攤子裏:“可有洗手的清水?”

婦人忙殷切的打了水給他。

去取東西的人速度異常的快,陸子都不過才仔細洗完手,擦幹淨了桌子,在婦人指點下開始和糯米面時,他便來了。

見到陸子都親自做這些,他不由急躁:“主子尊貴,怎能做這些雜事,可否由奴才來代勞?”

陸子都擡眼瞟了他一眼,臉上神情溫和:“你是在替我做決定?”

陸子都語氣也溫和,但那人恍如被潑了冰水,驚得後背發涼,只連道不敢。

陸子都接過他手裏的食材,開始循着自己的記憶,将湯圓做得小拇指那般大小。

今夜惜奴才吃了栗子,想必來時也吃過晚飯,所以不宜吃太多,小湯圓正好。

陸子都約莫做了一小半碗的小圓子後,他将米酒加了水,放了枸杞煮開,才将那小半碗湯圓煮下。

下湯圓的時候,那滾燙的湯水不慎濺到他的手上,将皮膚燙的微紅。

陸子都神色不變,只待湯圓漂浮起來的時候,才往裏加了兩勺桂花蜜調和。

最後他利索的的将湯圓舀進碗裏,湯湯水水的剛巧盛了兩小碗。

那婦人和人高馬大的男人安靜如雞的站在一旁,都不敢打擾。

陸子都做完一切,才重新洗了一遍手,将那件薄錦柳色繡藤蘿紋的披風挂在自己的臂彎,又端着兩小碗的酒釀圓子走了。

無事可做的暗衛:“……”

他靜默了片刻,随即扭頭看向一旁的婦人:“今夜并無一個公子來你這親手煮湯圓,可對?”

婦人捏緊了自己手裏的五兩銀子,連連點頭:“是,今夜只有小婦人一人,不曾見過什麽公子的。”

暗衛滿意離開。

虞袅坐了一會兒也不見陸子都來,她正無聊顧望時,卻見他端着兩個小碗。

走近了,還看見他臂彎上竟還挂着一個披風。

幾乎沒有一個翩翩君子會親手做些小事,但陸子都做了,偏偏他動作和神态都還那麽自然。

虞袅不自覺站了起來,想接過他手裏的吃食。

陸子都:“惜奴別動,仔細燙到手。如今雖然不到冬天,但是夜間風涼,你身子弱,快些将披風披上。”

他避開了她的手,将兩碗酒釀圓子放在了木椅上,親自拿了披風披到她的身上系好。

又将毛茸茸的帽子戴到了她的頭上,分了一碗酒釀丸子給她。

兩人還是第一次坐在河堤便,一人端着一碗酒釀丸子,在秋風裏舀了吃。

這新奇的體驗,他們還沒吃,就忍不住對視一眼,紛紛笑了起來。

虞袅好笑:“先生哪裏尋來的披風,怪不得你現在才回來。”

“附近新買的,別人沒穿過。”

陸子都吃了一勺子小湯圓,看着虞袅也吃了,他有些緊張:“好不好吃?”

虞袅點頭:“很好吃,我一向喜歡小湯圓,樣子小巧又不會像大個的那樣惹人膩煩。這碗湯圓糯糯的,酒釀味道香醇,桂花蜜清甜,滋味數量都恰好好處,吃了之後唇齒留香,沒想到附近的攤販竟有這樣的手藝。”

說着她又吃了一勺。

她的臉頰被披風帽子上的毛茸茸圍了一圈,一邊臉頰鼓起,随着斯文的咀嚼微微顫動。

陸子都看着,只覺得心裏又憐又愛,他越發快活起來,比吃了甜味的酒釀圓子更加甜蜜。

“好吃就多吃些,到時候我送你回去,還能消消食。”

虞袅彎唇,吃到一半,她不經意間擡眼。

迎着闌珊的燈火,虞袅看到了陸先生臉上沾些雪白的糯米粉,他手背上、手指上也有微紅細小的傷痕,像是被燙傷的。

虞袅不自覺停下了咀嚼。

一時間,她心裏竟浮現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來。

難道,這酒釀丸子竟是他親手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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