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016秒

程成的拳頭雖硬,但比起身法的靈活和老練,那與顧壓星是差了幾個臺階的。

沒過多久,顧壓星就把程成又一次擊倒在了地上。

“程成,我實話實說,你做不來那生意的。”顧壓星道。

程成從地上爬起來,怒目而視:“你搶我生意,倒還有理了?”

“你我是講理的人?”顧壓星反問。

程成無言以對。

他和他倒的确不是講理的人。他們向來講拳頭。盡管程成一次都沒有贏過顧壓星,但他還是隔三差五的就會跟顧壓星打一架。

總有一天能贏過他。

“還打嗎?”顧壓星問。

程成用進攻的姿态回答了他。

與是顧壓星又耗費了時間制服了程成。

“行了,走吧,我還要收拾東西,沒空跟你打。”

顧壓星把程成趕出了門。

程成在外面咬牙切齒。

為什麽顧壓星總是不把他當回事!?那種輕蔑的語氣,讓他不爽得渾身顫栗。

是不是要他真正地擊敗過顧壓星一次,才能讓顧壓星不這麽瞧不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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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成氣憤,快要氣瘋,但他也毫無辦法。

就這麽把到手的生意讓給他?就這麽把十幾萬讓給他?這不公道!

程成不服氣,不甘心,不樂意。但不服氣甘心樂意又用什麽用?在安置區,從來就沒有公道可言。

公道?公道算個屁!既不能當飯吃,又不能當水喝!只有等人人都能吃飽肚子活下去了,才會有人跳出來說該撿起公道咯。在饑餓和貧窮之中生活的人,最不能奢望的就是公道,最不該恪守的也是公道。誰想要公道誰就會餓死,那誰還願意守着高高在上的公道。

顧壓星能讓區裏的人不那麽容易餓死,整個區就願意兩只耳朵全聽他的。管他說的話做的事公不公道,星哥就是老大,星哥永遠是對的。

就連城裏來的代表,覺得顧壓星比他更适合這單生意,也會不顧他程成的公道,一面之緣就把手印摁了,他技不如人,就該服氣甘心樂意。

下午,東梁來了。

正好趕上顧壓星收拾了行囊打算放到車上去的時候。顧壓星于是丢給東梁一個袋子,讓他幫個忙,一起拿到車上。

兩個人一共拿了三個袋子,都裝着顧壓星的行李。

東梁問:“你怎麽這麽多東西?”

“要出門一個月呢,不得多拿點麽。”

“以前也沒見你拿過這麽多。”

“應急用。”

“顧壓星。”

“嗯?”

顧壓星轉頭看東梁。東梁那頂破爛不堪的迷彩帽下,神色因光線遮擋而昏暗不清。但他知道,當東梁叫出他的全名的時候,他的心境是不尋常的。

“我怎麽就把你的心養得這麽野,膽子養得這麽大了?”

東梁的話語不乏感慨之意。顧壓星笑出了聲,反問他:“你今天才發現?”

“你這小子。”東梁嘆了口氣,“焰火都敢去送,以後要造反吧。”

“不是你以前教我的麽,膽子要大。”

“沒教你去送焰火吧!”

“放心,不會造反的。”

兩人各說各的。

東梁想到了什麽,湊近一步,又叮囑他:“這次去燕城,不出意外你要路過首都。有些有的沒的的事,不該你插手的就別多管,別生造反的心。”

顧壓星把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只點頭以示自己還沒聾。

東梁又說:“往前數幾十年,五大域四大城三次造反,上頭二話不說,一概除光。”

顧壓星只覺得東梁擔心的事兒太多。什麽造反不造反的,如果城裏人被造反的人殺了,城市被造反派占了,顧辰去哪裏上學去,出路又到哪裏去?誰樂意造反?反正他不樂意,也不會去造反。

兩人把手頭的三包行李丢進貨車的車廂之中。

東梁熟門熟路地摁下了車廂壁上控制小樓梯升降的開關。一個小梯子從裏頭放下。

“我上去看看。”他說。

顧壓星說好。

車廂裏的恒溫制冷效果強悍,東梁的無袖顯然與這裏的氣溫不搭。但他雖然年紀不小,體格卻是不差,絲毫沒察覺半分冷意。

箱子堆在一起,他伸手去摸。

防爆材料。

看來生意的雇主确實權勢不小,連被飛騰集團幾乎壟斷了的防爆材料都能弄來這麽多。若不是這生意是顧壓星在做,要保護顧壓星的安危,他真想偷一個箱子走。

他那倉庫裏正缺着這種材料呢。

顧壓星在車外頭喊:“別碰壞了!”

東梁回他:“碰壞了正好!”

顧壓星輕笑,把目光轉向車外。

東梁看到他扭頭,小心翼翼地蹲了下來,在顧壓星的三袋行李下面放了點東西。

從前的服役經歷令他有足夠的把握能在顧壓星毫無察覺的情況下藏好要藏的東西。他希望顧壓星這趟出門最好用不上,但一旦要動用它,也希望它能幫上他。

年紀大了,就是愛瞎操心。

放好東西之後,東梁又在車廂裏上下看了一圈,然後從梯子上下來。

顧壓星伸手要去扶他,卻被他直愣愣忽視了。

“滾吧。”他頭也不回地與顧壓星擦肩而過。

顧壓星喊道:“那我走了!”

東梁不回頭。

“我不在的時候,幫着褚越,照顧好顧辰!”

東梁仍舊不回頭。

顧壓星便把小梯子收了回去,關上了車廂的廂門,從褲袋裏掏出駕駛座的鑰匙,還在手上扔幾下掂量掂量。

不輕不重,能被高高抛起,也能被穩穩接住。

走了,上車。顧壓星坐進了駕駛室。

東梁尚未走遠,只是不回頭看他和車。

貨車高級得很,一鍵啓動。還是電動力車,都沒有顧壓星最熟悉的打火聲。

中控臺是電子屏幕,顧壓星随手劃了兩下,認了認屏幕上各個圖标的功能。遠光燈近光燈大燈雙跳廣播全擠在了一塊小小的電子屏之中。

好在喇叭尚處在方向盤的正中央,顧壓星透過擋風玻璃看着東梁走遠,摁下了車喇叭。

貨車“嘟”聲響起,刺耳又驚悚。

沒能讓東梁轉過腦袋,卻讓烏鴉們紛紛竄逃。

行吧,又不是以後見不着了,不轉頭就不轉頭吧。

也不差見他這一眼。

電動力貨車起步的順滑程度遠超乎顧壓星的想象。

倒退,掉頭,加速,一氣呵成。

車輪滾滾,煙塵洋溢。

地底下不知埋藏了多少完整的或者不完整的屍身,但他們早就魂飛魄散,沒有任何一個在地府生存的鬼樂意再來安置區看一眼,也沒有鬼會因為生前的一具□□隔着黃土地被車輪碾壓而對着車主破口大罵。

烏鴉還在頭頂上盤旋,一團白色的糞液莫名地砸中了貨車的擋風玻璃。

顧壓星在中控臺上好不容易找到了雨刷器的開關,擡頭卻發覺那團糞液早已被自動感應的玻璃水噴頭和雨刷消滅殆盡。

東梁并不是沒有回頭。

在顧壓星的車越開越遠,超出了視野範圍的時候,他那常年落枕的脖子轉了轉,以便讓他的目光能追随貨車遠去的方向而遠去。

只不過,顧壓星并不知道。

他也沒有見到一丁點貨車的影子。

這一場旅程并沒有一個轟轟烈烈的開端。沒有狂風暴雨,也沒有太陽高懸。剛剛經過連綿的陰雨的多雲日子最是常見,烏鴉與尋常別無二致,泥濘的小路也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新的故事從這一天開始,但此時的顧壓星當然還沒有意識到。

天平的傾斜,巨輪的轉動,鏈條的崩潰,狂風的誕生,從來都始于某個看似尋常的一天。可當幾十年後,或者幾年後,甚至是幾天後,回過頭來看,卻發覺這一日在時間的進程中顯得那樣不同。

這個日子,被打上了太多的繩結,死死地拽緊了後來的每一日。

顧壓星不知道。

他只知道,這個日子,程成又來找他打架,東梁來給他送行,中餐到瀕臨倒閉的安置區飯店裏吃了頓好的,下午他頭一回發動了電動力的貨車。這一日,這車還被烏鴉屎淋了個當頭。

打呗、送呗、吃呗、發呗、淋呗,多麽簡單的小事啊,一樁樁一件件地,構成了今天。

可是新的故事真的只是從這一天開始嗎?

并不見得。

更久的從前,故事便被埋下了太多的伏筆。

泥濘的小路通往康莊的大道,顧壓星駕駛着貨車從41號區的進站口上了公路,貨車的速度又可以往上提一提。

這一趟貨的目的地是燕城。燕城,他不是沒去過。年輕的時候往燕城走過好幾回,只不過近幾年燕城愈發受到秦氏集團的影響,能做的生意越來越少,他也就去的少了。

但路還是認得了。

盡管電子中控臺裏“地圖”的圖标格外顯眼,但他認定了自己不需要它。

車載廣播一打開,人工智能播音員的聲音就填滿了整個駕駛室的空間。

太響了了,響過頭了,響得顧壓星耳朵轟轟,響得隔壁車道的車都轉頭看他一眼。

他趕緊把聲音調輕。

好一陣子過後,聽力才恢複了正常,他才能聽懂播音員正在廣播裏說什麽:“中歷42年辛亥年,本年度第五百七十二號通緝令:李鑫,男,十九歲,五月廿五日于矩州域08號安置區盜售飽腹芯片三枚,今潛逃在外。如有提供線索幫助捉拿歸案者,獎金六百元;趙自立,男,四十六歲,四年間于環都域域城進行無證繪畫創作并售賣盈利,具有重大變質嫌疑,今潛逃在外。如有提供線索幫助捉拿歸案者,獎金四千元……”

聽了好一會兒,廣播裏放的都是通緝令的內容。

顧壓星沒有興趣,把它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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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開始了,新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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