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轉折
深夜時分，楊霄縮在簡昊明的懷裏，悄悄地、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找到簡昊明的手掌，将手指輕輕挪入對方的指縫，偷偷地十指相扣。
“霄霄，”頭頂上方忽然傳出了一個滿帶戲谑的聲音，“你可以把你的愛意表達得更坦率一點。”
楊霄被吓得心裏咯噔咯噔的，連忙就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回來，卻又被簡昊明緊緊扣住了。
“我們已經是夫夫了。”簡昊明強忍笑意，低頭輕吻他的眉尖，“別這麽害羞，你已經可以光明正大地愛我了。”
楊霄通紅着一張臉，“你怎麽還沒睡着？”
“今天太興奮了，睡不着。”簡昊明回答。
楊霄無語，任對方貼在自己的臉頰上蹭啊蹭的一直蹭到了頸窩，覺得有些癢，忍不住輕輕側了側身。好一會之後，楊霄小聲地說，“我也是。”
簡昊明舉起他們正十指相扣着的兩只手，吻了一口，然後擱在楊霄的唇邊，笑着揚了揚眉。
楊霄沒有猶豫多久，便也在他們交叉的指縫處落下一個吻。
“這就對了。”簡昊明很高興地摸了摸楊霄的臉：兩個人相愛，就是要這樣才對。
楊霄又側過身來，重新縮進他的懷裏，“還是睡不着？”
“嗯。”
“那我們來說說話吧。”楊霄問，“可以說說你過去的事情嗎？”
簡昊明突兀地一頓，好一會之後才問，“你想知道？”
楊霄點了點頭。
“為什麽想知道？”
“因為我……想要更了解你一些。”說這句話的時候，楊霄還很有些不好意思。簡昊明從來沒有主動說過他的過去，更沒有說過他的家庭，楊霄曾覺得這不是他該問的。但是這個兩年前的計劃也好，那天簡昊明在與家人的聯系後所表現出的疲憊也好，都讓楊霄發現，眼前這個男人身上其實還有很多自己不了解的地方。楊霄想要彌補這一點，急切地想要彌補。這些天他一直都在暗自觀察着，一直暗自琢磨着，但是還不夠，遠遠不夠。
面對他的這個請求，簡昊明卻沉默了。
果然還是不該問的嗎……楊霄垂下眼簾，将自己的失望藏在眼底深處，“不願意說也沒關系。”
“我沒說不願意啊。”簡昊明笑着表示。
楊霄頓時又擡起了頭，眼睛都亮了。
“但我不能白說，除非你和我做個交換。”簡昊明又說，“我把我過去的事情通通告訴你，你也要把你過去曾經歷的事情通通告訴我。”
“好啊！”楊霄求之不得。
寂寥地夜裏，就聽兩個人在那兒安靜地講述。
兒時的經歷與夢想，與父親的關系，與母親的關系，與大哥的關系，那些曾經的希望，那些曾經的失望，甚至那些曾經的絕望，曾經的孤注一擲，曾經的渾渾噩噩，曾經的偏執激烈，都在簡昊明的口中娓娓道來。
楊霄一直安靜地聽着，安靜地扣着他的五指。簡昊明所說的那些，有他知道的，有他不知道的。但是在這一刻之後，那些過往都同樣會沉澱在他的心底。無論是那些愉快的，還是那些沉重的，都是眼前這個男人的一部分。
簡昊明講完之後等待了很久，但是楊霄還沉浸在他的那些過去中，滿臉都是對他的疼惜，陷在裏面死活出不來。
簡昊明忍不住撞了撞的肩，催促道，“該你了。”
“哦？哦……”楊霄這才反應過來，已經輪到自己講過去的故事了。同時他又有些無奈，相比之下，他的故事真的很無聊，完全沒有聽的價值，簡昊明說不定會後悔和他交換吧……
然後，在之後的一個多小時裏，簡昊明的反應一直都是……
“哈哈哈哈！你小時候在河邊放風筝，竟然噗咚一下就掉下去了哈哈哈！”
“哈哈哈哈！你去捉蝦的人居然被蝦夾着手指跑了一路哈哈哈！”
“你上學第一天就進錯教室哈哈哈！”
“天吶！你大學入校的時候因為跑出去旅游了買不到回程的票，竟然就直接用翅膀飛過來了哈哈哈哈！飛了大半個z國，結果消耗過度變小了被我撿回去了，最後還是遲到了哈哈哈哈！”
楊霄終于怒了，“你再這樣我就不說了！”
“哈哈、哈……好的好的我不笑了哈哈哈……你說、你再繼續說……哈哈哈……”簡昊明差點笑岔了氣。
楊霄氣苦。
簡昊明笑着去捏他的臉，“霄霄，你真可愛。”
楊霄氣得不想理他。
“你真好……”笑過之後，簡昊明忽然又嘆了口氣，“從小就這麽可愛，過得這麽無憂無慮……”美好的家庭，愛他的雙親，快樂的童年……雖然偶爾也有挫折，但是他都那麽快樂地跨過來了……
楊霄一下子就心疼了，連忙又側過身來，握住他的手，“從今往後，我們都會在一起。”
“是啊。”簡昊明笑着說。快樂的過去也好，不快樂的過去也好，都是過去，而未來是他們共同的。
簡昊明又問，“霄霄，你長這麽大以來，我是不是傷你最深的一個人？”
楊霄撇開了視線，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簡昊明知道，确實是的。作為一個在那麽幸福的家庭中成長的孩子，歲月還沒有來得及在楊霄身上留下太多的傷痕。曾經與簡昊明的那次失敗的戀愛，就是他身上最長最深的那一道了。
簡昊明知道，楊霄其實是一個柔軟、怯懦、害怕受傷、經常缺乏勇氣、容易依賴對方的人，因為他有幸見證過他的幼年，有幸見證過他尚未因成長而學會隐藏的、尚未因成長而不得不改變的，性格中最本質的一部分。
“霄霄，”簡昊明将下巴擱在他的頭頂，“從今往後，我會更珍惜你。”
“我們會互相珍惜。”楊霄說。
是的，互相珍惜，互相扶持，他們發誓要這樣走過一生。
幸福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簡昊明與楊霄按照他們的計劃，從一站飛到另一站，每一站都停留半個多月，放縱地享受着他們甜蜜而漫長的蜜月。
在這種享受之下，時間比原本計劃地更久一些，當四個月過去時他們剛剛到達第六站，後面還有六站，但他們已經必須停下來等孩子生了。
“這兒挺好。”楊霄站在c國的土地上說，“這兒是個值得紀念的地方。”
“這兒？”簡昊明表示困惑，“哪裏值得紀念？”
楊霄笑了笑，沒有過多的解釋。
他牽着簡昊明走到了事先租下的別墅，挽起袖子好好整理了一番，在沙發上墊上靠枕，立志要給簡昊明最舒适的環境。
簡昊明現在的肚子已經很大了，八個月了，已經連飛機都不敢坐了。只因為他們一直處于陌生的壞境，并沒有人對他異于常人的肚子發表什麽議論。
每晚楊霄都會蹲下來對着簡昊明的肚子說一些話，然後忍不住将耳朵帖在肚皮上，聽着裏面的動靜，眉開眼笑的。
“只有你聽得到。”簡昊明曾表示過不滿，“我就聽不到，這不公平。”
“他一直在你肚子裏。”楊霄冷哼，“我才覺得不公平。”
簡昊明笑着去捏他的臉，“那下次你也給我懷個？”
然後他們笑笑鬧鬧，經常一不小心就滾到了床上……然而那已經曾經的事情了。自從簡昊明的肚子大到這個程度，兩人便一致表示應該禁欲，就算滾到了床上，也只能失落地分別爬起來。
每到這種事情簡昊明就會想，果然肚子太大還是不方便啊。
同樣因為肚子太大，簡昊明能不出門就不會出門，偶爾有事需要有人出去跑個腿都是楊霄出馬，簡昊明也不能跟着。随着肚子越來越大，兩人分離的機會也越來越多。
這天楊霄又在外面買東西。
簡昊明一個人在家，估摸着楊霄一時半會回不了，便打了個電話。
“簡昊明先生。”柯舟在電話那頭黑着個臉，“你不是說過錢貨兩清，要我別再找你嗎？”
“你拿了我的分手費。”簡昊明表示，“總該給點售後服務呗。”
柯舟真想噴他一臉，但他的職業素質讓他保持了淡定，“什麽事？”
“就那個後遺症。”簡昊明說，“最近影響越來越小了。”
“挺好的。”柯舟問，“難道你有什麽不滿？”
“你不是說會越陷越深嗎？”
“那只是一種可能。”柯舟表示，“實際上時間可以解決任何事情，問題是我們無法掌控究竟是好的解決，還是壞的解決。所以一般還是建議進行一下治療，會更穩妥些。”
簡昊明懂了。就好像一道傷口，如果放着不管，可能直接就好了，也可能感染化膿。為了控制究竟是痊愈還是化膿，才需要包紮上藥甚至去醫院打針。而他現在的狀況，就好像傷口自然而然地痊愈了，是個運氣不錯的結果。
“那就好。”簡昊明松了口氣，“我就怕有什麽其他的問題。”
“如果真的擔心，你最好還是回來找我一下。”柯舟公事公辦地說了一下，然後又忍不住八卦起來，“你以前不是一副完全不想它好的樣子嗎？怎麽，改主意了？”
“也不算改主意……”簡昊明苦笑着說，“就是發現自己多此一舉了……”
“怎麽？”柯舟的八卦之心在燃燒。
“那個時候，我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才會願意真正再接受我。”簡昊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所以想用那個後遺症粘住他，逼他不得不和我在一起。結果是我想得太多了。”
“風險太大了。”柯舟覺得他的行為愚蠢至極，“不是每個人的運氣都像你現在這麽好，誰知道最後會變成怎樣。”
“是啊……但是這個風險是值得的。”簡昊明邊說，邊用電視遙控器胡亂地換着頻道，“只是結果比我本來想的好多了。”
然後簡昊明終于找到了一個想看的節目，頓時将注意力轉移了過去。
“你啊你……”柯舟在電話那頭又感慨了什麽，簡昊明沒太注意。
看得正帶勁，電視突然一黑。
“咦電視怎麽壞了？”柯舟顯然也正在看電視。但兩個電視同時壞了？這事有點巧啊。
簡昊明正想着，電視忽然又亮了，但是畫面中已經完全不是剛才的節目，而是一個看起來非常怪異的人。
“這是什麽？cosplay？”柯舟還在電話那頭吐槽，簡昊明卻驚得直接将手裏的手機掉到了地上。
電視裏的人影他很熟悉，不是容貌熟悉，而是造型熟悉。熟悉的藍發藍眼，熟悉的藍色羽翼，熟悉的耳朵尖上的翎羽，但對方的翎羽是綠色的，并不是像楊霄那樣的淡紅。
“藍星的各位，我是來自斯蓋星球的尤爾-埃絲汀。”電視裏的人影開始了态度很嚣張的自我介紹，“我們已經包圍了你們的星球，請你們在這個星球自轉一圈的時間內交出我們所需要的人，否則我們将展開攻擊。”
簡昊明聽到屋外響起了一陣嘩然，顯然看到這個畫面的并不只是哪家哪戶。
嘩然還沒散去，電視中的畫面又是一變。這次顯示出來的是一段錄像。
一段很慘烈的錄像。
殘圭斷璧，血流成河。在畫面的正中，有一個被血染得通紅的人影。那個人影踉跄地向前走了兩步，簡昊明發現它有一條腿正呈現着不正常扭曲，腰側更是有一個碗口大的破洞，血淋淋漓漓地往外淌着。
忽然有一道光芒射了過去，那人影朝旁一躲，慢了一步，一條手臂就那樣被從中切斷，飛出了畫面。很快地又湧出了許多人影朝它撲去，它想要逃，卻陷入了包圍，只能用僅剩地單手單腳戰鬥着，就連張開的翅膀也已經被轟爛了一半。
但它毫不示弱。那麽多人撲上去，他只有一只手，但一只手就夠了。一道一道的人影被它撕裂，被它從中斬斷，它終于沖出重圍。
簡昊明只是在電視外看着，心卻忍不住揪了起來。
鏡頭忽然推進了，簡昊明終于看清了它的臉。那并不是一張完整的臉，半邊的顴骨都已經被人削下，一個眼窩也已經變成了血窟窿，但剩下的那部分，已經足夠讓人分辨出它的五官。如果不是在這種情形下，這應該是一張十分俊秀的臉。
但這五官……分明是！
簡昊明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膝蓋撞上了茶幾也毫無所覺。他的心裏揪得發疼。
畫面在那一幕上定格了，定了很久，仿佛是為了要所有人都記住那張臉。
在長久的凝視下，簡昊明終于發現自己認錯了，那并不是楊霄，只是和楊霄非常相像。但他一點也沒有因此而有半點放松，因為他已經看出了這究竟是誰。
“就是這個人。從我們斯蓋星逃出的叛徒，現在正藏匿在你們的星球。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碰撞，請你們交出他。”畫面終于再次改變，再度變為了剛才那個嚣張的斯蓋星人，“他的名字是——肖克利斯-希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