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簡昊明本來以為自己已經不會再有機會看到兒時的楊霄了，結果對方就這麽忽然地出現在了眼前，他的心中頓時五味雜陳。
簡昊明輕輕走了過去。
楊霄已經在那不知道哭了多久，眼淚不斷落在地面，把泥地都浸濕了一半。而在那一淌濕痕的中間，是一塊被遺落的鱗片，個頭比路上所見的另外那些要大一點，泛着藍色的光，卻很黯淡，遠遠比不過生前那麽流光溢彩。
看到那鱗片，簡昊明只覺得自己的頭像是被什麽狠狠撞了一下，嗡嗡直響。
簡昊明整個人都有些發懵，怔怔地看着依舊哭着的楊霄，看着楊霄哭得喉嚨嘶啞，哭得喘不過氣來，卻依舊不停在哭。
他覺得不對，肯定有什麽不對，事情怎麽會是他所想的那個樣子？但是如果不是那個樣子，楊霄又怎麽會哭成這樣？簡昊明想要好好問清楚，問清楚林希和楊明遠究竟去了哪裏。只是看到楊霄這個樣子，他實在問不出口。
“霄霄……”簡昊明半跪在地，将手放在楊霄的肩膀上，想要扶他起來，想要止住他的這種哭泣。但是楊霄哭得太固執，在悲傷中浸得太深，甚至沒發現簡昊明已經來到了他的身邊。
直到有一個東西被塞到了他的眼皮底下。
小楊霄哭得一噎。眼淚一下子沒止住，滴到那東西的臉上，滑進了對方嘴裏。對方一嘗：呸！又苦又澀！難喝死了！
于是之前好不容易才被簡昊明勸住的小東西又開始大哭，“哇哇哇！”
小楊霄慌了，兩只手胡亂地碰着那孩子，卻将外面的軟布碰得髒兮兮地。然後他趕緊将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擦幹淨了，才敢再去碰那孩子。
簡昊明卻已經将小東西收了回來，重新抱在自己懷裏，颠吶颠，颠吶颠，颠了一會兒，好，寶寶不哭了。
這麽短短的一路上，簡昊明哄孩子的技術已經被鍛煉得爐火純青，他對自己的表現十分滿意。
再低頭一看，小楊霄也已經不哭了。楊霄看着簡昊明懷裏的小東西站起了身，結果腳一麻，又跌了回去，飛揚的塵埃将身旁的鱗片蒙了一層灰。
楊霄默默地呆坐了一會，然後紅着眼眶将那鱗片從地上撿起，用衣袖認真地擦了一遍又一遍。但無論怎麽擦，那塊鱗片上永遠比生前多了一道污痕。
他看着那污痕，總覺得那污痕好像也變成了這鱗片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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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楊霄咬了咬牙，終于沒有再度哭下去。
他将鱗片小心收好，再次從地上起身。簡昊明扶了他一把。
“霄霄……”簡昊明覺得自己還是應該說點什麽，但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安慰。
小楊霄卻搖了搖頭，細如蚊蠅地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什麽？”簡昊明一愣。
“我不應該這麽……這種時候我、我明明應該陪着你們的……”楊霄的眼眶又發紅了，他伸手用力地按了按，“但是我沒有控制住……對不起……”
簡昊明默然地看着他，而後嘆了口氣。這小家夥，永遠懂事得讓人心疼。
就算知道縮小後的楊霄還是楊霄，簡昊明也始終沒有辦法将這樣的他當做成年人看待。看到他這麽懂事，簡昊明心裏難受。
簡昊明唏噓地看了看懷裏的小東西。他忽然之間發現，其實他并不是那麽希望這小東西以後變得和眼前的楊霄一樣聽話懂事。他寧願這小東西任性一點，自私一些，讓長輩多頭疼一些，只要自己能多開心些。
“霄霄，”簡昊明再次将小東西推到了楊霄的眼前，“你知道他是誰嗎？”
楊霄點了點頭，臉上終于久違地露出了一個真心的微笑。這是他的兒子，他和簡昊明的兒子。
然後簡昊明就将兒子塞到了楊霄懷裏。
楊霄又一陣手忙腳亂，好不容易接住了，抱得緊緊地，生怕掉了。
“你看，”簡昊明笑着說，“他喜歡你呢。”
是嗎？楊霄一低頭，看到小東西正對着他吐泡泡。
這是喜歡嗎？楊霄很茫然，但是很高興。
他已經在悲傷裏浸得太久了……雙親的離去，讓他痛不欲生，但這種痛楚不應該是他的全部。因為在同一時刻，一個和他血脈相連的新生命誕生了。他可以悲傷，卻不該深陷于悲傷而忽視了其他一切，至少眼前這個新生命更值得他高興。
“回去吧，這裏風太大了。”簡昊明說。
“嗯。”
簡昊明在前面領着路，小家夥抱着小東西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後，一家三口看起來像是一個爸帶着兩個兒子。
走着走着……楊霄忽然發現了一個問題。
“為什麽他一直努嘴？”楊霄問。
“呃……”簡昊明扶住額頭。他想起來了，孩子餓了，他正在找奶！他指望着楊霄有奶的！
簡昊明回頭，糾結地看着楊霄。
小楊霄擡起一張童稚的臉，純真地回望着他。
這要簡昊明怎麽相信楊霄會有奶？他本來還覺得那個推測有點靠譜，現在看來，指望楊霄産奶什麽的不僅完全不靠譜，根本就是犯罪……
事已至此，簡昊明只好一臉糾結地問，“你知道他吃什麽嗎？”
楊霄驚訝地将視線重新落在懷裏的小東西身上，“他餓了？”
“我估計是……”
小楊霄皺起眉頭，嚴肅地思考了片刻，然後将兒子遞還給簡昊明。
接着小楊霄解開衣服，敞露出自己的上身，又将兒子接了回去。
簡昊明一臉震驚地看着楊霄的舉動，他真怕楊霄下一秒就真的讓兒子吸出奶了。
結果楊霄并沒有将小東西的臉往自己胸膛上摁，而是小心地将襁褓解開一點，露出脖頸下面那一片細嫩的小鱗片。小東西自然也是有着核心的，看起來還不小，和周邊那些細嫩小鱗片比起來簡直就是鶴立雞群。
楊霄吻了吻小東西的臉，将他的核心與自己的核心緊緊貼上。
小東西餓壞了，一碰到對方完全不設防的溫和能量，立馬狂吸，高興得手舞足蹈。
簡昊明剛剛感慨出一句“原來是要這樣”，就發現楊霄的臉色正白得滲人。
“霄霄？”簡昊明發現有什麽不對。
再仔細一看，楊霄那顆本就瘦小的核心，竟然正在以可見的速度萎縮！而小東西還沒有一點想要停下來的趨勢！
如果繼續萎縮下去會怎樣？簡昊明不知道，但此情此景讓他的心裏咯噔就是一下，連忙不顧一切地将吸得正開心地小東西給奪了回來，阻止了楊霄的“喂食”。
小東西還沒吃飽，撇了撇嘴就想哭。只因為簡昊明怒視他一眼，他終究還是沒哭，但是心裏非常委屈，不知道為什麽爸爸這麽生氣。
那邊楊霄想要将小東西再度抱回，卻一個踉跄，虛弱得站都站不穩。
“怎麽回事？”簡昊明黑着一張臉，忍了好半天才沒有顯得太兇，“你喂個孩子，怎麽就能差點把自己的命也喂過去？”
楊霄搖了搖頭，好不容易站穩了，努力解釋道，“不會的……他吸過去的，只能是我想給他的……還沒到那個地步，還可以再多喂一點。”
簡昊明明白了，自己錯怪了兒子。不怪兒子吸得太貪心，是楊霄給得太貪心。
“你們……你們星球都是這麽喂孩子的？”簡昊明又問。他沒法不質疑，如果正常喂個孩子都要喂掉半條命，這個種族怎麽可能會延續到現在？
果然，楊霄又搖了搖頭。正常的斯蓋星家庭會有正常的喂養方式，不過具體的楊霄也不知道。“但是……沙叔他……”楊霄說了幾個字，哽咽了一下，換了個措辭，“我小時候也是被這麽養大的，沒事。”
怎麽可能沒事？簡昊明嘆了口氣。
林希本來就夠強大的，楊霄小時候還那麽弱不禁風，哪裏比得上他們的兒子這麽生龍活虎？對林希而言不算什麽的消耗，對楊霄而言真的可以耗掉一條命啊。
簡昊明并不知道林希已經将大部分力量都傳承到了楊霄身上，如果知道也只會更加詫異，因為楊霄現在看起來還是那麽弱不禁風。
更何況楊霄現在還變小了。這意味着楊霄自身的力量本來就已經所剩無幾。
“總之不能再喂了。”簡昊明果斷表示。
“可是……”楊霄掙紮，“他還沒吃飽……”
“不能喂其他東西嗎？”簡昊明問。
楊霄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那就等于沒有了，不經過确認的東西可不能随便拿來喂兒子。
“他現在大概有幾成飽？”
“……七成？”
“寶寶，”于是簡昊明拍了拍懷中的孩子，“爸爸們現在條件有限，只能喂你到七成飽，你多忍忍好不好？”
孩子“嗚哇”了兩聲，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
“這怎麽行？”楊霄急了，“他剛剛出生，正好是最需要能量的時候……”
“所以你要快點把你自己的身體養好！”簡昊明邊說邊丢給他一個袋裝鹵雞腿，“現在只有你能喂他，可持續發展你懂不懂？要是你喂着喂着把自己的身體弄垮了，我們再找誰去？”
楊霄撇了撇嘴，終于沒再反駁，也沒吃那雞腿，而是取出幾個鱗片——之前收集的戰利品，默默地吸收起來。
“這些能喂給寶寶嗎？”
“不能。”小楊霄回答，“不夠溫和。”
簡昊明十分遺憾地嘆了口氣，只好等在一邊。
吸收的過程并不順利。因為變小了原因，楊霄的吸收效率實在慘不忍睹，廢了老命也只吸收掉了半塊鱗片。楊霄的眼睛都急紅了。
忽然，小楊霄渾身一震，迅速地将那半塊鱗片收了起來，不安地看向了一個方向，“有人找過來了。”
“什麽人？”
“斯蓋星人……”
簡昊明心裏一緊，連忙将楊霄抓住，抗在自己的背後，前面抱一個後面背一個，就這麽艱辛地想要跑路。
“幾個人？”
“一個。”
簡昊明頓住了腳步，心中糾結起來到底是不是可以不用這麽艱辛地跑路。
“咦。”小楊霄忽然又發現了一件事，“是個雌性。”
雌性？
簡昊明抽了抽嘴角，“你們星球竟然還有雌性？”
楊霄茫然：這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嗎？
“你們不是能讓男人生孩子嗎？”然後簡昊明問了個深奧的問題，“那麽劃分性別的意義究竟在哪？”
“……”楊霄竟無言以為。
“難道她們可以産奶！”簡昊明忽然一拍大腿，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激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