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戒律堂門口,一群人探頭探腦,看着裏面被打板子的蒼穹派弟子,明明是打在別人身上,卻像痛在自己身上一般龇牙咧嘴。

“哎喲,看着都疼。”

“是啊,真是太慘了。”

“沒想到名門正派都是這麽教訓弟子的。”

“诶,你說他們犯了什麽錯?”

“至少得是殺人放火的大錯吧。”

“咦,殺人放火是錯嗎?”

……

外面的嘀咕聲并沒刻意壓低,傳進屋中,正在執法的戒律堂弟子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而趴在地上脫了褲子受刑的弟子們皆捂住了臉,真是丢臉丢到魔…灰道去了,平日覺得受罰沒多大事兒的皮孩子們,第一次深刻痛悔,再也不逃學了。

文辭堂教室外的窗戶上,趴了一排黑乎乎的腦袋跟着讀書聲搖頭晃腦,裏面的學生們不時轉頭看着這群長得奇形怪狀的人,惹得上面的教書先生眉頭嘴角不時地抽抽。

“剛剛那老頭兒說的你聽得懂嗎?”

“聽不懂。”

“我也是。難怪那些個正道總是看不起我們灰道的人,都說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沒想到蒼穹派還有這樣的待遇,不愧是傳承千年的大派,有遠見。”

“可不是,有一次我墜崖撿了本很厲害的秘籍,不識字,只得找了個可靠的兄弟給我念。沒想到他竟起了歹心,亂講一通,我險些走火入魔。幸好我留了個心眼,神闕穴他念氣海穴。欺負人不識字呢,也不打聽打聽我的院子叫什麽,神龍殿!別的字可以不認識,神字天天瞅,還能騙得着我!氣得我一刀就把他剁了。”

聞言其他人都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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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我們也讓大長老給我們找夫子上課。”

“大長老不是跟他女人跑了嗎。”

“對哦,那找宮主吧。”

“你要讓一個晚輩笑我們大字不識一個嗎!”

“嗯,說得也是,那還是不學了。”

……

不管外面的人如何,屋中的讀書聲莫名變得更大了。蒼穹派的弟子們面面相觑,原來,不識字看不懂秘籍的故事都是真的!當即收起了身在學堂心在外的游離思緒,一個個都變得認真了不少。此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文辭堂的夫子們都倍感欣慰,此為後話。

敬武堂廣場邊上的逍遙宮人是最多的,或站或坐或蹲看着蒼穹派的弟子們練武。一邊看一邊搖頭:“啧啧啧,真是花拳繡腿。”

“可不是,真是一群沒有受過苦的孩子,就靠這樣死氣沉沉的招式,放到戰場上,活不過一刻鐘。”

“難怪當年跟正道一戰,切人跟切菜似的,原來都是這樣練的。”其他人都深以為然猛點頭。

幾人絲毫沒有要壓低聲音的覺悟,又都是聲音粗犷的漢子,交談聲傳得整個廣場都聽了個一清二楚。

蒼穹派的弟子大多都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哪能咽得下這口氣,當即就有人不服地朝着方才說話的幾人一指:“你們得意什麽,有本事來跟我們較量較量。”

有人帶頭,很快便彙聚了一大群根骨不錯平日多恃才傲物的天才弟子。旁邊負責指導弟子們練武的長輩看着這一幕,不知想到什麽,眼光一轉,沒有出聲阻止,反而往旁邊讓了讓。

那幾個被點到的逍遙宮漢子一聽,眼睛一亮,就想上去,卻被旁邊的人拉住:“宮主有交代,讓我們少生事端,你們就不怕回去後院子被修成豬窩?!”

那幾個漢子動作一頓,似被這樣的話吓住了,轉眼一想:“又不是我們要跟他們打的,是他們邀請的,若不答應豈不是顯得我逍遙宮不夠大度,想來宮主也不會怪我們。”說完,興沖沖地走了過去。

其他人一想,也對,要是被人知道他們連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兒都不敢打,臉還要不要了。

于是,敬武堂廣場上出現了單方面圍毆的場景。逍遙宮人的拳頭即便已經留了力,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其他作壁上觀的弟子們都捂着臉不忍直視,實在是太慘了。但到底是得保留最後一點尊嚴,蒼穹派弟子們即便被修理得很慘,也咬牙不痛呼出聲。

一炷香之後,逍遙宮漢子們拍拍手,瞥着地上站不起來的蒼穹派弟子們:“年輕人,這個世間,比你們想想的要殘忍。好好練吧,練好了走出去看看,溫室裏的花兒經不經得起風雨,還得在暴風雨中才知道。”

說完,昂首挺胸一臉高深莫測的離去,看着蒼穹派弟子們臉上的怔忪和佩服,猶然生出一種這輩子從未說出比方才更有道理的話,形象更是前所未有的高大。

待逍遙宮衆人離去,其他弟子們趕忙上前将被揍得鼻青臉腫的弟子扶起來。往日不可一世的天才們垂頭喪氣的,連站穩都有些困難,哪還有半分的傲氣。

指導武功的前輩走過來:“他們說得沒錯,你們啊,還是太年輕了。在蒼穹山上能稱王稱霸就以為自己了不得,連對手的深淺都不知道,就敢貿然動手,你們不被揍誰被揍。”嘆了口氣,“诶,果然,只是在門派裏,還是太過安逸了。”

在場的弟子都安靜下來,垂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一年後,蒼穹派一大波弟子同時請求離山外出歷練,追根溯源便是因着今日種下的因。此為後話。

當然,事情如果只是這樣,怎麽能配得上逍遙宮一直以來的“惡名在外”。

第三天,門裏幾個安心養老的前輩醒來,發現自己養的鳥兒都沒了,籠子空着,門開着,鎖沒了。這下子簡直像掏了馬蜂窩,山上誰不知道那些鳥兒就是這幾個老人家的命根子,人老了,又沒親人,那些個鳥兒就是陪伴他們,比親人還親的,有幾只還是會說話的鹦鹉,甚為難得。

幾個老人家立即就找到了四個長老,要求徹查。這幾個可都是門派裏的吉祥物,可惹不得,于是,冥晝四人親自帶着弟子漫山遍野地找。終于,在一處密林中,找到了燒盡的木炭和…一堆鳥骨頭。數了數,數量對上了。

青雲看着地上留下的香料,那是風華特制的,這個世間除了逍遙宮不會有第二處有這樣的香料,真相算是水落石出。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幾乎同時捂住了胸口,他們不相信風華會做這麽無聊的事情,劊子手只能是那群整天無所事事的人。

可這山上那麽多鳥兒,為什麽偏偏要吃籠子裏的!一個個都是高手,抓個鳥很難嗎!難道野味不是比家養的更香嗎!雖說這幾只鳥是被養得……肥了些,也吵了些,但這要是被那幾個老人家知道了,還不得翻了天去。

四人一合計,于是,鳥骨頭被扔給了新來的守門大爺養的阿黃,徹底毀屍滅跡。而幾個老人得到的答案是,有人覺得幾只鳥兒應該自由自在地翺翔在天空,便悄悄放了他們自由。在後山,他們都看比翼而去的幾只鳥兒叽叽喳喳很是歡樂。同行的弟子們閉着嘴不停的點頭,算是佐證了。

幾個老人家聽了,到底是安慰了一些。四人松了口氣,不管幾只鳥胖得到底飛不飛得起來,總算是哄過去了,至于後面那些老人家天天往山上走什麽的就不是他們關心的了,畢竟多散散步總是好的。

另一處,守衛倉庫的弟子們目瞪口呆地看着大搖大擺從他們面前走進倉庫了兩只小獸,熟門熟路地找出放在錦盒中的靈藥,還是靈藥中的極品,抱在懷中,然後當着他們的面,啃了一口。

幾個弟子呆呆地看着缺了一口的靈藥,原來除了人真的有吃靈藥的帶毛活物?發呆中,見那兩小只又啃了一口,嚼得香。弟子們回過神來,只覺得頭皮發麻,管事又得抽他們了,即便這次他們看到了罪魁禍首。

“你…你你們快把藥放下。”

泥蛋兒白了他們一眼,領着紅靈不慌不忙地踱步離開。妖女說了,逍遙宮的人和獸都須行得正站得直,吃也要光明正大的吃,反正他們是不敢讓自己還的。

幾個弟子見狀急吼:“站住,別跑,快抓住它們!”

泥蛋兒肥大的尾巴得意地搖了搖,朝着紅靈吱吱兩聲,嗖嗖消失在原地。

有弟子急得拔劍就想沖上去,卻被旁人拉住:“小心些,別傷着它們。”

“為什麽?”

“這好像是…那位養的。”

那弟子一愣,才想起門裏是有傳言,那位來的時候帶兩個可愛的小獸,一紅一白,巴掌大小,不正與這兩只一樣嗎。只是,未曾想到,那樣厲害的人,養的小獸也這麽厲害。

同時,讓整個門派沸騰地還有一事。入山門口不遠處,原本有一塊一人多高的大石,是數十年前,門裏一位了不得的前輩為了鍛煉意志,證明萬事皆可能,一個人從數十裏外的采石場一步一步背回來的,歷時十年,僅僅從三腳到山門就用了三年。

後來那塊大石便放在了這裏,成為了後世前輩鞭策弟子的事例之一,剛入門的弟子們都要來摸一摸,多一些勇氣。

而這天早上,當一個師傅帶着弟子們來到這裏時,那塊石頭卻不見了!不見了!而原來放置石頭的地方多了一座同人高的石像。高大英俊,石像栩栩如生,菱角細致圓潤,顯然刻的人刀功極好,絕非一般技藝能做到,而且一看就是剛剛才刻好,地上還散着多餘的石料。

很快,就有聞訊趕來的弟子發覺:“咦,這不正是文辭堂裏挂着的那位背石前輩嘛。”

其他人聞言細看,果然與門派留下來的畫像一模一樣,整個門派都驚了,一片嘩然:“這是前輩的英靈顯靈了呀。”

衆人興高采烈,唯有一個文辭堂小弟子笑得勉強。

前一天,有個逍遙宮的人靠在上面抖腳,被他制止,怕對方不信,他還悄悄帶他去文辭堂大殿看了那個前輩的畫像。今天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若說兩者無關那也太巧合了。

而且,別人不知道,他卻是聽師傅悄悄說過,當年那個前輩長得實在不怎麽樣,怎麽畫都像是過年貼門上的神鬼将。最後,他想了一法,貢獻出了他好兄弟的畫像來供後世瞻仰。所以,即便顯靈也不會是這個樣子。

小弟子趁大家看熱鬧悄悄跑回文辭堂,将此事告知了青雲。青雲一向冷靜的臉上出現了瞬間的龜裂,良久,才道:“就是前輩顯靈,其它的我什麽都沒聽到,你也什麽也沒說。”

小弟子呆怔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長老。”

這些事情傳到離心殿,陳錦手一揮:“只要蒼穹山還沒塌,就随他們去吧。”

同時,這些事情被各堂弟子們反應給了柳風飒星和青雲三個長老,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只得找到大長老冥晝出謀劃策。

大長老朝着無量頂方向瞅了瞅,掌門上去後就沒再下來,又看了看離心殿的方向,某位姑奶奶進去了也沒再出來。撓撓頭,同樣不知所措,大手一揮:“随他們去吧。”

總不能讓他去找那姑奶奶讓她的人消停一些?或者是跑到無量頂下找掌門呼救?就這麽點破事兒還不得把門派的臉丢盡了。

于是,從這天起,這樣的事情就成了家常便飯,門派的長輩們只覺得自從逍遙宮來了之後,弟子們明顯比往日勤奮努力了不少,倍感欣慰。唯一不開心的就屬戒律堂的弟子,現在每日幾乎沒有犯錯的弟子受罰了,他們只覺得人生了無生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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