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病人
那種整個人沒入水中的窒息感與腳下的無力感,岑皛永遠都不想再體驗一次。她趴在岸上劇烈的咳嗽着,唐闡輕輕拍着她的背,兩個人現在濕漉漉的,那樣子十分狼狽。元旦前夜的氣溫還算不上低,但在這個時候弄成這副模樣足以讓人感冒。
“阿……嚏。”
岑皛毫無形象的打了個噴嚏,一種寒氣入骨的冷意襲來。
“趕緊回去洗個熱水澡、換身幹淨衣服,這個樣子可能會生病。”
唐闡拉着岑皛站了起來,牽着她的手就要離開。
“等等!”
岑皛急切的出聲,她從外套口袋裏摸出了已經濕透的手機,那種沉甸甸的感覺讓她一陣心痛。
“手機壞了……我的電腦還在湖心亭……”
“我去幫你拿過來。”
唐闡放開岑皛大步向湖心亭走去,岑皛卻不肯一個人留下,她拖着濕透了的鞋子艱難的跟在後面。亭子裏空無一人,筆記本電腦還在,地上還有唐闡脫下的外套和鞋子。岑皛走過去想要把電腦抱起來,然而看到自己那凍得發紫的雙手就猶豫了,手是濕的。唐闡撿起地上的外套拍了幾下塵土後就要給岑皛披上,岑皛覺察後望着為難的對方說:“能……借我那件外套……借給我把這電腦帶回去麽?”
語氣裏充滿了懇求和期望,唐闡頓住,他的表情有些奇怪,最後默不作聲的點了點頭。
用唐闡的外套包着電腦徒步走向宿舍,十來分鐘的路程走的十分艱難。冷風吹來,岑皛凍得牙齒直打寒顫,她強忍住身體的不适,不願再此刻給唐闡添麻煩。平時熱鬧的校道此時稍顯冷清,這樣就不會有多少人看到岑皛的狼狽樣。唐闡在女生宿舍大門口停了下來,他也不能忽視門口那塊“男士止步”的提示牌,何況他現在也是落湯雞一個,這點形象還是要的。在辭舊迎新的日子裏發生這樣的事情未免掃興。
宿舍裏一個人都沒有,舍友們都去逛街了。這樣也好,在她們回來之前岑皛有足夠的時間把一切都收拾好。她把電腦放好,然後去沖了個熱水澡,讓熱水的溫度浸透到皮膚裏去,之後換上一身幹淨的衣服,渾身上下變得溫暖的感覺不錯,可是那發自心底的寒意卻是這些外在物品無論如何也驅不散的。榮介亨此次的做法比起校運會上的言行更像他平日的作風,這種真實的屈辱感沒有可以解脫的辦法。
岑皛擦着濕漉漉的頭發,突然間聽見敲門的聲音,同時伴随着宿管阿姨那熟悉的嗓音。岑皛打開門,看見宿管阿姨一手提着保溫盒,一手拿着一大袋藥品,不由愕然。
“岑皛是住在這個宿舍吧?”
“是,我就是岑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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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你男朋友讓我送上來的,他說他不方便上來。”
“謝謝阿姨。”
“真是個不錯的年輕人,要好好珍惜。”
宿管阿姨臨走時還不忘補上這一句。
岑皛坐在桌子旁,她打開保溫盒,裏面姜湯的熱氣立刻溢了出來。拿着勺子嘗了一口,味道正好。忽然間淚珠大顆的滾落,河道最後也不知是在喝姜湯還是喝自己的淚水。以前什麽事情都是一個人扛着,現在忽然多了一個人關心自己,那種微妙的感覺還是很新奇的。
那些藥品多是些尋常的感冒藥,岑皛已經許久未見過此類藥物了。她把一大袋藥品放進抽屜裏,把保溫盒洗好,把頭發吹幹,紮起馬尾把換下來的衣物同唐闡的外套一起洗了,盡量讓一切看起來“正常”。舍友們回來後讨論着逛街的見聞,又大肆追問岑皛今晚約會的結果,岑皛只有含糊應對。她頭有點暈,想要早點鑽進被窩裏睡覺。
第二天,岑皛起來已經9點多了。頭很痛,似乎有些發熱,她拿來體溫計量了一下,将近38攝氏度,已然是發起了低燒。一向對自身免疫力十分自信的岑皛決心靠自身扛過去,她簡單梳洗後吃了個早餐,出門的第一件事不是看醫生而是去買手機。手機這種東西,要是從來沒有用過倒也沒有什麽,只是一旦用了以後便不能離開,那種失了手機就猶如失聯的焦慮感無疑是難受的。趁着元旦有好多促銷活動,岑皛用幾百塊錢充話費換了一部新手機,同時辦了一張新的電話卡。想要徹底斷絕聯系當然做不到,換個手機號的任性還是可以有的。她把榮介亨的名片撕了,這種沒有誠意的東西不要也罷。
打了個電話給唐闡表示謝意,對方表示要當面見到人才可以放心。兩人在校園裏常見面的地方相見,岑皛臉色不好,唐闡想讓她去看醫生的建議自然被否決了。昨晚的約會留下了不好的回憶,而唐闡顯然是想要一次新的約會來補救。岑皛婉言謝絕了,她現在只想躺倒床上去好好休息,而對方也沒有勉強。
體溫還在不斷上升,岑皛不得不在元旦當天晚上到校醫院打針吃藥,她十分擔心自己的腦子會被燒壞。不但她如此,另一個人似乎也很擔心岑皛這一點。
元旦假期第二天,岑皛躺在校醫院的病床上挂着點滴。
“聽說師姐發燒了,我特意來看看師姐有沒有燒壞腦子。”
林雰一臉讪笑的看着岑皛,她今天是一個人來,很自然的搬來一張凳子坐下。
“這裏的環境還不錯。”
林雰環顧四周,整個病房裏只有她們二人,氣氛微妙。
“你要是來看我笑話的,看完就趕緊走。”
岑皛怕林雰會亂來,點滴的針頭還紮在她的血管裏,這個時候不能惹事,只是嘴上無法咽下這口氣。高燒反反複複,她已經沒有太多說話的力氣。
“哼!”
林雰冷笑一聲,她忽然站了起來,大步朝點滴瓶走去,作出一副要拔針頭的樣子。岑皛大吃一驚,掙紮着坐了起來,劇烈的晃動下左手傳來疼痛感,此刻也顧不上了。
“你要幹什麽!”
林雰冷笑兩聲,慢慢的縮回了手,轉身回到凳子上坐下,“我還以為你是多麽厲害的人,原來也會這麽緊張。”
岑皛漲紅了臉,她本是個頭腦有些遲鈍的人,對于人際關系的處理一向不拿手,更何況林雰今天的表現怪異,她又是處于弱勢,就更加不知所措了。
“我今天來是想把話說清楚。”
終于要說重點了麽?岑皛忍住左手的痛,一臉認真的看着林雰。
“我不會放棄唐闡!”
這樣堅定的話語讓岑皛驚詫,她瞪大了眼睛,明明有無數追求者,為什麽還要咬着唐闡不放?
“不要奇怪我為什麽我在追求唐闡的時候又與別的男人來往,師姐你也不是頂着唐闡女朋友的身份去接受別人的玫瑰麽?”
是啊,在這個方面自己也是如此無恥的。岑皛低下了頭,她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楊治平的玫瑰,卻無法面對來自他人的正面指着,尤其是這個人還是她的對手林雰。
“最好的永遠是得不到的,這句話說得很沒道理,應該說最有趣的是永遠的不到的吧!”
“沒有競争者的比賽不能被稱之為比賽,沒有獎勵的比賽是無意義的比賽。從一生下來我就沒有輸給過任何人,你也不會是最後一個給我當墊腳石的人。所以,有點覺悟吧!”
“我不知道你和榮介亨是什麽關系,不過他教訓人的方式很合我的口味。雖然我一直支持公平競争,但并不排斥有趣的意外。”
林雰笑了笑,那笑容裏的陰冷讓岑皛心裏發毛。
“這次就說這麽多,看你這個樣子就沒有了打擊的欲望。”
林雰臨走前還不忘把門狠狠的帶上,這驚動了附近的醫生,又費了岑皛一番口舌。
岑皛緩緩躺下,她不想說話,林雰今天氣勢很強,而她依舊昏昏沉沉的。病人就應該過病人的日子,而不是把時間浪費在應對無聊的敵人身上。左手手背的血管好像腫了起來,這倒有點像自作自受。她狠狠的敲了敲腦袋,并不會發出敲在木魚上的聲音。
元旦之後就是大學最恐怖的期末考試了,去年這個時候感覺還是那麽強烈,今年卻有些麻木了。一個記得名字的師妹向她請教要不要記住像拉美西斯二世、阿蒙霍特普二世、尼布甲尼撒二世這樣的人名,她不禁笑了笑,真是和自己那時的問題一樣啊。現在終于可以用過來人的身份安慰師弟師妹們不要懼怕期末考試,的的确确是老了一歲了。不過,給人傳授經驗的感覺也不差。
落水事件之後,唐闡來見岑皛的時候喜歡帶一點慰問品,而岑皛在無法推拒的情況下養成了禮尚往來的習慣。如果沒有勇氣拒絕,還是要學習拒絕他人的藝術。
過了公歷的新年,就意味着農歷的新年也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