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榮家人
大年初二的早上,岑皛坐在沙發上用菜刀殺柚子。她喜歡用刀切柚子皮的感覺,幹脆利落,跟切西瓜有的一比。
電話忽然響起,岑皛拿起手機一看,是個陌生的本地號碼。她等到手機鈴聲不厭其煩的響了半分鐘後才接聽。
“喂。”
“阿皛,趕緊下樓,你爸媽要來B市,讓你去一趟機場。”
什麽?岑皛吃了一驚。“爸媽”這兩個字實在是太遙遠,這個消息又太突然,她一時大腦空空,不知所措。
“喂,喂,你在聽麽?”
楊治平催促的聲音響起,岑皛稍微清醒了一點,她趕緊跑到鏡子面前仔細照了照:現在這幅模樣當然不适合去見榮氏集團的總經理和夫人,但把自己收拾的可以堂堂正正站在他們面前又是多麽滑稽的事情。電話已經挂斷,而岑皛渾然不覺。
“阿皛,開門!”
楊治平的聲音很快在門外響起,他敲門的聲音可以驚動整棟樓的人。
岑皛顧不上打量自己的模樣了,她急忙去給楊治平開門,要是晚了一步還不知要激起怎樣的民憤呢。而對方在見到了她時明顯愣了一下。
“你……不會是生病了吧。”
“這個時候生病可不是什麽好兆頭哦。”
楊治平靠在門邊,目光在岑皛身上掃了一遍,然後推開岑皛自顧自的走進裏面,環視四周後得出了一個結論。
“果然亂得像個被人遺棄的狗窩。”
岑皛沉下臉,也不去管楊治平那些讨人嫌的話,她大步朝自己的房間走去,甩下了一句話:“我去換衣服,馬上出來。”
楊治平臉上露出嘲諷般的笑容,他站在客廳的中央,始終沒有要坐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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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皛從衣櫃裏翻出一條半舊的藍色牛仔褲換上,又把身上那件薄外套脫下,找了一件厚厚的羽絨服穿上。穿毛拖雖然舒服卻終究不好去見人,于是換了一雙幹淨的運動鞋。頭發有些淩亂,重新梳了一遍紮個馬尾綁在腦後。臉色不好是管不着的了,這個樣子正可以讓那些嫌棄自己的人嫌棄個夠,說不定會立刻讓她走人,這樣子何樂而不為呢?
楊治平看見岑皛出來的樣子有一絲驚訝,他搖搖頭說:“你還真是不修邊幅。”
岑皛冷冷一笑,說:“我一直都是這個樣子。”
楊治平聳聳肩,也不看岑皛,就這樣走了出去。岑皛跟在後面,鎖門時她仔細檢查了幾遍才放心離開。外面的空氣很新鮮也很冷,岑皛毫不在意。楊治平為她打開後座的門,岑皛剛跨上一條腿的時候突然一個強大的力道把她整個人推進車裏,門“啪”的一聲關上,接着是汽車發動的聲音。直到車子駛上外面平穩的大道時岑皛才完全回過神來,那種被人粗暴對待的感覺實在是太不爽了!
“你就不怕小區的人報警說你拐賣人口?”
“哼哼,你是婦女還是兒童?”
楊治平絲毫不在意岑皛的反應,他的話裏常常帶有挑釁的意味,好在岑皛已經有了免疫力。
“幾點鐘的飛機?”
幾分鐘的沉默後,岑皛選擇了轉移話題。她看了一眼手機,現在是早上9點半,早飯還沒來得及吃呢。
“中午12點到。”
“什麽?這麽早你叫我出來幹什麽?”
岑皛立刻覺得自己被耍了,她越來越不懂楊治平的行為,也越來越容易被他激怒,但是翻臉那一步還沒到。
“從這裏到機場要一個多小時,到那邊時間也差不多了。等人這種事情,總是該早到的。或者說,你不願意等?”
岑皛默然,她不敢奢望楊治平會安有什麽好心,只是最近幾年遇到的好事稍微多了一點就稍微對人際關系多了一點幻想,現在看來幻想終究只是幻想。放假以後這段時間楊治平都沒有出現,但從之前的事情看,他比任何外姓人都要關心岑、榮兩家的事情。不想去猜測具體的原因,岑皛其實更樂意同楊治平而不是榮介亨那樣的人打交道。
機場外面的風很大,楊治平就讓岑皛一個人站在風裏等着。濕冷的風穿透厚厚的衣物滲透到骨子裏,岑皛的嘴唇有些發紫。一個小時了,她就那麽一直傻傻的站着,像是跟自己較勁一樣。榮家人看到她的樣子一定會大吃一驚吧,或者根本不會,他們早就習慣了岑皛狼狽的模樣,又或者根本不會注意到岑皛現在的樣子。人對于自己不在意的東西怎麽可能會注意到呢?
榮家一行人出現的時候,岑皛忽然想挖個洞把自己藏起來。榮聚川一副頂級商人的模樣,岑玖一直同歲月抗争似乎取得了不小的成就,榮廷芝藝術家的感覺又加強了,而榮介亨那不變的神情還是他的标志。與他們耀眼的光芒相比,岑皛就像他們腳下的泥土,一不小心沾到了鞋底都會被嫌髒。出門時那種怄氣的心情到現在完全變成了懊悔,岑皛低下頭看着鞋面,在心裏祈禱他們不要看見自己,就是看見了最好也當沒有看見。可是,明明是被對方叫出來的,又怎麽會看不見呢?
“原來你在這啊。”
一個溫柔的聲音響起,沒有任何感情,就像社交場合禮貌而疏離的問候。岑皛慢慢擡起頭對上那雙如湖水一般平靜的眸子,不熟悉的香水味随風灌入鼻孔,癢癢的,岑皛就這麽毫無預兆的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這種丢人的行為引來了周圍人鄙夷的目光,岑皛羞愧的把頭低下,她想:要是挨一頓打她也認了。
意外的是,臉上沒有火辣辣的痛,眼前卻出現了一張白的耀眼的紙巾——拿着紙巾的那雙手她是認得到。岑皛接過那張紙巾,她的手在抖,身體在微微發抖,連心也似乎在抖!如果一切失控的話,說不定她會立刻轉身跑開。
“謝謝。”
這兩個字就好像一片羽毛掉進了寬闊的湖面只掀起了那麽微不可見的漣漪。
“真是的,這麽大了也不知道喊人。”
這是榮廷芝的聲音,就算沒有聽過幾次岑皛也不會忘記。喊人?笑話,直接叫“爸媽”是不被允許的,那麽再怎麽換別的稱呼都是折磨。岑皛不願開口,沉默有時候的确是一種無力的抗争,怎麽看都是別人的事情。
“行了,走吧。別讓外公外婆久等了。”
聽見這句話的一瞬間岑皛以為岑玖會不計前嫌的伸出手來牽着她走,就像遞出那張紙巾那樣自然,然後她就可以順從的跟着岑玖離開,在接下來的某個場合忽然叫出那一聲醞釀已久的“媽”。從前發生的事情都不會再去管了,所有的怨恨都可以像扔弄髒的紙巾那樣扔進垃圾桶裏,一切就得以重新開始。可是沒有,想象中的一切都沒有發生。岑皛呆呆的看着那些離去的背影,如果放到人山人海之中是一樣的陌生和遙遠吧。該死的,她怎麽可以一眼看見楊治平那個混蛋呢!
“喂,走了。”
楊治平忽然回頭向岑皛招招手,他的動作自然得像是練習過千百遍一樣,而岑皛認為他對誰都可以這樣自然的招手。
“等一下要去趕午飯呢。”
是自己看錯了麽?在剛才那一瞬間岑皛感覺榮廷芝的目光在楊治平身上有過刻意的停留,帶着玩味的笑,而楊治平對此似乎毫不知情。他們走的遠了,岑皛終于還是跟了上去。
這次岑皛依舊坐楊治平的車,只是旁邊多了一個榮介亨。車裏的空間不算小,岑皛卻覺得自己快要被壓迫的喘不過氣來。她倚靠着車門把同榮介亨的距離拉到最大,這個時候無論做什麽都會覺得特別別扭,只有通過不停的看手機來轉移注意力緩解焦慮。
榮介亨保持平時的樣子,他是個不茍言笑的人,從側面看似乎比電視上那些當紅的明星略勝一籌,只是态度冷了一點。楊治平一邊開車一邊同榮介亨搭話,對方卻始終沒有對話題表現出太多的興趣,最後像是忍無可忍的抛出了一句:“開車的時候別說話!”
片刻的沉默之後,楊治平忽然大笑了起來,魔性的笑聲并沒有立刻停下來的意思。榮介亨陰着臉有些可怕。岑皛被搞得莫名其妙的,她又不敢參與其中,只好想辦法轉移注意力。坐車本來也不算是痛苦的事情,這次卻是無比煎熬。
車子開進一座豪華的別墅裏停下。下車之前榮介亨突然湊過來往岑皛懷裏塞進一件物品并附上一句“新年快樂”,岑皛被吓得不輕。她摸着懷裏的東西,紙質的感覺,有一定厚度,借着光可以看見上面的四個紅底金字“恭喜發財”,那一刻岑皛幾乎要笑了出來。楊治平忽然從駕駛室湊了個頭過來,鄙夷的說了一句:“庸俗。”
庸俗?這種大少爺還是真的不懂像岑皛這種小老百姓就是靠着這些“庸俗”的東西維持着一日三餐,維持着那些富人們看不上的平民生活,不過榮介亨現在是什麽意思?沒容她細想,楊治平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下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