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換回身體的第一天 (1)

小玲醒了。

她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韋雲圖把她安置在太傅府養傷。

聽說陸敏失手推倒她後,徐子明二人居然放火燒樓試圖掩蓋罪行,小玲氣惱不已,大罵這兩個喪心病狂的畜生。

随後她問起繡坊其他人的情況。

韋雲圖告訴她:“放心,繡坊無人傷亡,長公主殿下已經補償了她們的損失。陸省也掏了不少銀子。”

聽說燕驚鴻為了她,闖了翰林院和陸府,給了徐子明和陸敏一人一刀。小玲既驚訝,又感動:“我可以去拜見公主殿下嗎?”

韋雲圖笑道:“已經派人告訴她你醒來的消息了,她大概很快就到了。”

果然,沒過多久,一輛輕便的馬車,停在太傅府門口。

一位容色極美的女子輕巧地跳下馬車,看到小玲便徑直給了她一個擁抱:“你沒事就好。”

“豔紅姐?”小玲有些驚詫地看着眼前的美人,“等等,不對,你是……”

美人對她揚眉一笑,這神采飛揚的神态實在不容錯認。

“公主!”小玲驚呼,“你和豔紅姐已經換回來了?!”

“暫時的,只能維持三天,”燕驚鴻作勢作了一揖,“第一次與徐姑娘正式見面,我是燕驚鴻。”

小玲笑了起來:“徐玲見過公主殿下。”

她看着眼前的宮裝美人,上一次見到這張臉,是在宮廷之中。

那副楚楚可憐、泫然欲泣的模樣,實在令人見之難忘。

都說美人垂淚時,更增三分顏色,如何不讓人驚嘆那份美貌。

今日再見,這神采飛揚、意氣風發的樣子,卻不知為何,比美人垂淚更令人心弛神往。

上次見到時,小玲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那身華麗的裙裝和發間昂貴的紅寶石發飾。

但看到真正的燕驚鴻,第一眼看過去,小玲所有的視線全被她的神态所吸引,那種天不怕地不怕仿佛什麽事都可以做得到的神态,讓人移不開眼。

讓人甚至無暇分神去注意她的穿着打扮。

“韋太傅,張禮。”燕驚鴻又與在場二人打招呼。

“殿下,恭喜啊,”韋雲圖笑着行了半禮,“只有三天的話,想必殿下有很多事要忙吧?”

“沒錯,今日清晨剛換回來的,”燕驚鴻擡頭看着太陽推測了一下時辰,“不過三天足夠了。”

“殿下百忙之中特地來看我的?”小玲笑道,“攝政王殿下怎麽沒陪着你?我還以為,你換回身體後,要抓緊時間和他纏綿一會兒呢?”

燕驚鴻掐了掐她的臉蛋:“哪有時間纏綿?一堆事等着我去做呢。”

今日謝寒宿沒有陪她前來,其實是因為他不方便來太傅府。

韋雲圖起複之時,謝寒宿就對他說過:“您要起複,不能由我出面,否則,只會帶累您的名聲。”

韋太傅是清流之首,天下讀書人的楷模,的确不方便在明面上與惡名昭彰的攝政王來往過密。

但燕驚鴻就沒有這樣的顧慮,雖然京城裏喜歡觀察她動向的人也很多,但與那些盯着謝寒宿的人不同,分析攝政王動向的都是政治層面的,而分析她動向的都是八卦層面的。

不管她和誰來往,去誰府上拜訪,沒有人會往深層意味去想,頂多八卦一下她和誰成了閨中密友或者是不是背着攝政王看中了某個俊俏少年郎。

這就是做一個世人眼裏的愚蠢公主的好處了。

“公主,徐子明和陸敏的事,多謝你了,”小玲感嘆,“現在回想起在徐家村的日子,真正是恍如隔世,當初我怎麽就把徐子明這種垃圾當塊寶呢?”

“你醒得正好,明日是徐子明和陸敏行刑的日子,如果你想觀刑,我陪你去。”

小玲想了想,搖頭道:“還是不要了,雖然恨這兩個人,但我實在不想圍觀這種血肉模糊的場面。”

“你很好,”燕驚鴻道,“我知道有的人遭遇這種事後,會把很多時間消耗在仇恨上。但害你的人已經得到了報應,過去了就過去了,別把仇恨永遠放在心裏。”

“我不會的,”小玲對她笑了笑,“我還有很精彩的人生要過呢。”

幾人又聊了幾句,小玲有些遲疑地問,“殿下,豔紅姐她對這件事反應如何?”

“不太好,她堅持明天要去刑場送徐子明最後一程。恰好在這種時候我們換回了身體,就讓她以自己的身份與徐子明正式告別吧。”

小玲聞言心下有些不忍,燕驚鴻拍拍她:“別想太多,好好養傷。”

“嗯。”

燕驚鴻看向韋雲圖:“韋太傅,你教了皇弟這許多天,我似乎還沒問過你,覺得他資質如何?”

提起此事,韋雲圖臉上帶了幾分笑意:“你的選擇沒有錯,他會成為一個合格的君王。”

先太子之死帶來的傷痛,終于在面對這個天資聰穎的小皇帝時逐漸愈合,韋雲圖看到了大榮朝未來的希望。

如今朝堂之上,他也不再是一個人踽踽獨行,韋雲圖和謝寒宿,外界眼中對立的兩派人馬,卻都在以自己的方式為帝王鋪路,期盼他成為一位明君。

燕驚鴻暢然一笑:“那就太好了。”

和幾人寒暄一會兒,燕驚鴻便要離開了,她還有事要做。

“殿下要往何處去?”韋雲圖問道。

“公開露個面,敲打一些該敲打的人。”

小玲眼神一亮:“我想去看熱鬧可以嗎?”

燕驚鴻看向韋雲圖,後者颔首,表示小玲的身體狀況可以出門。

于是她對小玲豪邁地一揮手:“沒問題,走着。”

燕驚鴻這一揮手,頗有幾分纨绔子弟呼朋喚友的架勢。

韋雲圖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搖了搖頭。

回想起徐家村初遇,那個帶着血跡和傷口,滿身狼狽,眼神卻燦若晨星的女子,恢複真身之後,果然如他預想一般意氣風發。

不,也許比他預想的,還要勝上幾分。

她身上有着那種從小被寵着長大的女孩兒才會有的張揚明媚和無憂無慮,有着一路順風順水、從未遭遇過挫折的人才會有的那種自信,有着出身很好、高高在上的人才會有的肆意狂妄。

也難怪,很多人都覺得她是個被寵壞了的金枝玉葉。

但韋雲圖很清楚,她不是沒遭遇過挫折,她只是能解決掉那些挫折。這其中的區別大得很。

她的自信并不來源于順風順水的人生,而是來源于她對自己本身能力和手腕的篤定。

—————

燕驚鴻的第一站,是申屠緒的将軍府。

既然有換回身體的希望,那可以暫時留申屠緒一命,他畢竟還是一枚好用的棋子。

何況,燕驚鴻最喜歡用的,就是申屠緒這樣的人,因為他不是好人,無論如何壓榨他,她都不需要于心有愧。

雖然此人小心思多了些,但燕驚鴻最擅長的,就是把一塊頑石,打磨成稱手的棋子。

進了門,将軍府的管家陪着小心:“殿下,将軍他不在家,今兒一早同僚就找他喝酒去了,小的不敢騙您,就在城西的摘月樓。”

“讓他立刻滾回來,我等他一炷香,一炷香內不歸,後果自負。”

按理說,一位公主是斷沒有對一位三品大員如此頤指氣使的道理的。但管家是申屠緒親信,雖然不知具體內情,但至少知道眼前的人惹不起。

“是……是……”管家派人火速去将申屠将軍找回。

“還愣着做什麽,點香吧。”

管家這才意識到這一炷香時間就是字面上的一炷香時間,卻也不敢說什麽,只喚了丫鬟拿了香爐過來燃香。

沒多久,申屠緒氣喘籲籲地沖進了将軍府,一路小跑進了正堂,看到燕驚鴻,果斷施禮:“殿下,不知找下官何事?”

“上次你不是說想念我了嗎?我就特意來看看你,和你敘敘舊啊,”她不去看眼前熱汗冷汗混在一起流的申屠緒,只是看了看窗邊的香爐,“一炷香還沒燃盡,不錯,看來你還是把我的話放在心上的。”

申屠緒抹了把冷汗:“下官對殿下的命令自然無不遵從。”

“那就好,”燕驚鴻挑眉看他,“鎮北侯府的傅世子要回京了,我要你把手中的兵權暫時移交給傅詢。”

“……”

“怎麽?你有意見?”

“臣不敢。”

“不敢就對了,你是個聰明人,少去做那些聰明反被聰明誤的事。”

“是。”

“申屠緒,我知道你一直想要京城北大營的指揮權,”燕驚鴻打一巴掌給個甜棗,“我可以給你指揮權,也可以要你的命。我的選擇全看你的表現了。”

“是!”

“好了,我要離開了,你回去繼續喝酒吧。”

“是,”申屠緒不敢有一句怨言,“臣恭送晉寧殿下。”

小玲跟在燕驚鴻身後,扮做侍女,全程圍觀了這場戲。

“想什麽呢?”燕驚鴻問。

“就是覺得你好厲害,那可是當朝的三品大将軍啊,在你面前唯唯諾諾的,連頭都不敢擡。你這樣對他,不怕他背叛你嗎?”

“他本來就想背叛我,是我沒給他機會。這樣的人,你對他越強硬,他就越怕你。反之一旦在他面前表現得軟弱可欺,他就會動一些不該動的心思。”

小玲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這人倒是賤得很。”

燕驚鴻笑了起來:“可不是嘛。”

“我們接下來去哪兒?”小玲興致勃勃。

“去春日宴。”

“春日宴,這又是什麽宴?”

“每年一度的相親宴,能讓年輕男女們隔着園子遠遠地相看一下。夫人們借宴會考察姑娘們的才藝品行,以挑選自己心儀的兒媳。所以宴會上會有很多争奇鬥豔的男男女女,”燕驚鴻給小玲簡單解釋京裏的傳統,“不過主要還是大家聚在一起玩樂,京裏絕大部分宴會的主要目的都是為了玩樂。”

小玲笑出聲:“怎麽感覺你們京裏人都很無聊似的,總是想着開宴會取樂。”

“這句話我倒是無可反駁。”

馬車很快到了春日宴現場,還未走近,遠遠就見高臺之上有一女子正在翩翩起舞。

“這是?”

“這是春日宴的習俗,每年都要獻祭一名女子,她跳完舞就會被殺死。”

“什麽?!”

燕驚鴻笑了起來:“抱歉,我只是想看看是不是我說什麽你都會信?”

“……”小玲白她一眼,“怎麽感覺你換回身體之後連性格都惡劣了許多?”

燕驚鴻笑着岔開話題:“如果你喜歡看跳舞的話,京城第一舞姬就在謝寒宿府上。”

“什麽?”小玲大驚,“攝政王他居然買舞姬回府?”

“其實人是我買的,”燕驚鴻羞澀承認,“但是不好往宮裏帶,就放在他府上了。”

“……”小玲一臉‘你心真大’的表情,“然後呢?”

“謝寒宿說他的府上不養閑人,”燕驚鴻一副此事不堪回首的表情,“就派人把京城第一舞姬訓練成了暗衛。”

“……認真的?”

“認真的,他還說舞姬資質奇佳,身手靈活,正适合習武,是塊做暗衛的好材料。”

“……你們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小玲評價。

燕驚鴻大為委屈:“這件事裏奇葩的只有他,我是無辜的。”

“有多少女人,會往未婚夫婿的府上送舞姬?”小玲發出疑問,“還是京城第一舞姬?”

“其實這事也不能怪我,都是傅詢那厮惹出來的,我當時不把人買下來很難收場。”

“傅詢又是誰?”

“京城第一美男子,等他回京,我介紹給你認識。”

“好啊好啊。”聽到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名號,小玲頓時忘記了剛剛關于舞姬的對話。

燕驚鴻是只身來此,但公主的儀仗已經等在了園子門口。

她從馬車上跳下,又細心地把頭上有傷的小玲扶了下來,才踏上了公主的軟轎。

小玲跟在她身邊,好奇地打量:“好大的排場。”

“公開亮相就這點麻煩,排場要做足。”

軟轎中,兩位宮女打開妝奁,給燕驚鴻補了些脂粉,又在發間補了幾只簪子、步搖。

燕驚鴻晃了晃腦袋,聽着環佩叮咚的聲音:“好久沒這麽打扮過了。”

“我還以為你不喜歡打扮,”小玲好奇,“從徐家村一路到京城,都沒見你仔細打扮過。”

“我喜歡啊,我喜歡所有漂亮的東西,”燕驚鴻笑了笑,“只是之前畢竟不是自己的身體,打扮起來感覺怪怪的。”

她換了一身月白色嵌金紋的宮裝,托腮一笑的時候顯得特別天真無邪特別不谙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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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晉寧長公主的儀仗時,大家就覺得有些驚訝。

畢竟除了之前招待東雍使臣的宴會,她已經很久沒有公開露面了。

就連上次露面也顯得畏畏縮縮,搞得大家心下都挺好奇。好奇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是不是真的被攝政王恐吓,才導致張揚明豔的女孩子從此變得一蹶不振。

但燕驚鴻這一露面,讓大家的猜測的落空了。

這園子裝飾甚是風雅,種了不少花樹。

燕驚鴻就這樣分花拂柳而來,陽光透過樹蔭,打在她的衣裙上,裙擺上的金線映着陽光,越發顯得光華燦爛,華貴無雙。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她對上這許多或審視或打量的眼神,毫無怯意,只對着所有人燦爛一笑。

眼前的女孩子,還是舊日那副鮮活燦爛的模樣,看起來完全不像被吓到過或是有什麽陰影的樣子。

大家普遍對晉寧公主的智慧有些低估,都覺得以她的城府,做不出強顏歡笑的模樣,那應該就是真的開心。

是又被攝政王哄好了?

有人心下又開始嘀咕,據說攝政王之前已經撕破了臉皮,在宮廷之中就敢恐吓長公主。

為什麽又去哄她?

期間發生了什麽事?難道是因為韋雲圖起複?

這位曾經清流之首,一經起複,便有不少臣子站在他那邊。希冀能借他對抗謝寒宿的勢力。

大概就是如此了,有人心裏暗暗揣度,謝寒宿感受到了韋雲圖的威脅,不得不把狼子野心加以僞飾。

還好燕驚鴻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麽,不然大概連她都會很驚訝——這些人的推測與事實沒有半點幹系,卻偏偏邏輯自洽,全都說得通,這份造謠的功夫也着實是份本事了。

東雍的皇女談翎也在場,這次東雍使臣來訪,也是為了來向大榮請教農耕之術的,東雍一向不擅農耕,這一請教,盤桓的時間就長了些。

有人邀請談翎參加春日宴,她正想多見識見識大榮風情,便興高采烈地來了。

卻沒想到又見到了心心念念的晉寧長公主。

想上去打個招呼,但想到上次見面時的尴尬,她又有些猶豫。

卻不想對方主動與她問好:“皇女,我們又見面了。”

“殿下,叫我阿翎就好。”

“好,阿翎,你就叫我驚鴻吧。”

“好!”談翎頓時開心起來,“驚鴻,我回去一定要和單大人炫耀這件事。”

“單大人還好嗎?上次見他時,他似乎不太适應大榮的氣候,有些虛弱。”

“那個老狐貍好得很,他當初從大榮回去之後沒少誇你呢,”談翎說着,“可是,我有一點不解,你代表大榮與東雍和談,那麽大的事,為何大榮這邊卻幾乎沒有人知道你的功績呢?”

她這些天與大榮一些貴女往來間,自然打聽過晉寧長公主,打聽出來的內容,和單大人所說的什麽“智計百出、聰明機敏”,實在差距甚遠。談翎整個人都困惑極了。

燕驚鴻想了想,簡單給她解釋:“在大榮朝,帝王的女性親人幹涉太多朝政,傳出去未必是件好事。”有時候隐于暗處,更方便她行事。

“這和我們東雍不一樣,我們那裏,皇女也可以封王甚至繼承皇位呢。”

“我聽說過,你們那裏很好,”燕驚鴻親手給她斟了杯茶,“我當初選擇與你們而非西睢國結盟,也是希望在很多觀念上,我們可以互相影響。”

“西睢!”談翎驚呼一聲,感覺周圍不少視線投過來,吐了吐舌頭,降低了音量,“你考慮過和西睢結盟?”

“當然啊,西睢有些地方雖然落後了些,但他們的戰馬和礦産是我們需要的資源。”

“那為什麽最終選擇了我們東雍?”

“因為啊,”燕驚鴻開了個半真半假的玩笑,“他們派的使臣太煩人了,我不想與他和談,只想砍了他。”

小姑娘有了點危機感:“那你千萬不要和他們和談啊,他們的國主不是好人,我們兩國之前接觸過,他們要我們嫁皇女和親,我小姑姑嫁了過去,最終被他們國主折磨死了。小姑姑年紀輕輕便客死異鄉,連屍骨他們都不肯還給我們。我父王因為這件事恨死西睢了。”

說到這裏,談翎有些黯然,燕驚鴻也不好再搪塞她,坦言道:“當初,其實就是因為西睢使臣提出要大榮嫁個公主去和親,我們才談崩的。”

談翎瞪大眼睛:“他們難道膽敢要你嫁過去?”

“不是我,他們嫌我太暴躁了,他們想要一個傳統一點的、知書達禮、不會武功的公主,”燕驚鴻搖搖頭,“但不管是誰,我都不能同意就是了。她們的命運,并不是我可以拿來做交易的籌碼。我不覺得我有這個權利。”

“怪不得。”談翎突然笑了笑。

“怪不得什麽?”

“怪不得單大人稱贊過你,難得的不是手握重權,而是手握重權卻仍懷赤子之心。”

燕驚鴻怔了怔:“單大人謬贊了。”

“不管怎樣,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燕驚鴻笑了起來:“我的榮幸。”

談翎小聲問:“我不怎麽喜歡喝茶,可不可以喝酒?”

“當然。”燕驚鴻便吩咐下人去取酒來,她自己也很長時間沒有飲酒了。豔紅的身體需要服藥,不能喝酒。難得換回來,她覺得自己也可以過把瘾。

很快下人送了酒上來,在場其他人便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這兩個人推杯換盞,一副一醉方休的架勢。

上次招待東雍使臣的宴會上,她們之間看起來不是還很尴尬嗎?怎麽轉眼間關系就這麽好了?

談翎很是驚喜:“想不到你的酒量這麽好,我以為大榮貴女都是不怎麽喝酒的。”

“其實也是喝的,我還知道幾個酒量不錯的,只不過她們很少在人多的場合飲酒,以防失态。”

“你們大榮的女孩子,活得可真累。”

燕驚鴻嘆氣:“這是今日,我聽到的第二句無法反駁的話了。”

聽到談翎的話,燕驚鴻下意識想到沈扶雪。

不過春日宴這種男女互相相看的場合,她是向來不會出席的。

沈扶雪美名在外,踏上沈家大門求娶的人一直不斷,但她就是不想嫁人,操碎了沈丞相一顆老父親的心。

當初燕驚鴻和傅詢,還分別幫她攪黃過兩樁婚事。

後來還是謝寒宿登門拜訪後,京城人士以為他喜歡沈扶雪,敢于登門求親的人才逐漸少了。

大家開始猜測沈扶雪在守身等待攝政王。

為此,沈丞相每每看到謝寒宿都是咬牙切齒。

謝寒宿背着滿身罵名尚無動于衷,對沈丞相的怒目而視表示不痛不癢。

其實他最初也怕恩将仇報,耽誤了救命恩人的姻緣,準備幫忙澄清來着,但沈扶雪樂得清靜,不需要他澄清。

後來有了心上人,沈扶雪自然不再攔他,但燕驚鴻思考了一下,表示你澄清之後,還得我去幫她攪黃婚事,要不就先這樣吧。

兩人都不怎麽在乎這方面的名聲,于是就這樣順其自然了。

倒是沈扶雪挺過意不去,人家一對愛侶甜甜蜜蜜,卻被自己攪合成了大家口中的三角戀,于是她開始自覺在公開場合與謝寒宿保持距離。

燕驚鴻表示沒必要,不管有沒有你,大家反正都認為謝寒宿娶晉寧長公主是為了權勢就是了。

想着想着,燕驚鴻想起沈扶雪還不知道自己換回身體的事,打算待會兒有空就去丞相府吓吓她。

談翎喝了幾杯酒,疑問再次浮上心頭:“為什麽我覺得這次見到的你,和上次見到的完全不同呢?”

燕驚鴻嘆氣:“這個問題,我暫時不能回答你。”

“好吧,”談翎性格很好,以為對方有難言之隐,便不追根究底,“我希望下次見到的你,還是今天這個你。”

燕驚鴻對她舉了舉杯:“我亦如此期盼。”

此時,水池邊突然起了喧嘩聲,原來是有姑娘落水。

為安全起見,園子裏的水并不算深,邊緣的位置落下去完全可以直接站起來。但落水的姑娘慌亂撲騰了幾下,竟把自己撲騰到了最深的水中心處。

忙有人喊丫鬟婆子下水去救,但在場的丫鬟裏沒人會水。

推她下水的人也慌了,知道這裏水淺,才推她下水讓她出個醜,沒想真鬧出人命啊,慌忙喊侍衛去救。

反而是姑娘的家人猶豫着不想讓侍衛下水,一邊讓人準備杆子把她拉上來,一邊喊着讓姑娘自己往岸邊游兩下。

燕驚鴻氣得直接掠過水面,拎着落水姑娘的領子把人拎了起來——換回身體後,拎人輕松多了。

這一掠飄忽若神,飄然如燕,衣袂飄飄的模樣實在很美,但還沒等衆人好好欣賞,燕驚鴻已經把人往地面上一放,順手把自己外衫披在落水姑娘身上,怒視岸邊一群亂七八糟的人:“幾個月沒露面,你們是忘了我的規矩了?在我眼皮底下搞這些小動作,我說過什麽來着?”

“見一次打一次。”有姑娘垂着頭老實回話。

沒人敢和她争辯,能在這種地方站得最高的女子,要麽是沈扶雪那種名聲完美的人,要麽是燕驚鴻這樣的混不吝。

“推人下水的,自己跳下去,”燕驚鴻看着岸邊這一小群人,“不認的話,剛剛所有圍在池邊人都給我進水裏走一遭。”

衆人面面相觑,誰都不想丢這個人,大家的眼神交彙處,已經把推人下水的女子供了出來。

那女子與燕驚鴻對視,欲哭無淚,內心把那些胡亂傳話說晉寧長公主性情大變的人都罵了一頓。

她咬了咬牙,實在是不敢跟這個從不按常理出牌的瘋子争辯。

作為自小在京城長大的人,她很清楚燕驚鴻的作風,自己不跳,等着她的就是被燕驚鴻踹下去。

沒錯,在群衆心目中,燕驚鴻就是這般鐵石心腸且無理取鬧。

于是,她含淚跳了池子。

燕驚鴻滿意點點頭,提着她的領子把渾身濕漉漉的她拎了上來。

被推落水和主動跳水的兩人都被丫鬟扶了下去。

燕驚鴻又看向落水姑娘的家人:“你們怎麽回事?”

姑娘的家人也挺無奈,支吾着道:“被男子救上來,名聲不好聽,她正說着親呢,我們也是為她着想。”

“命都沒了,我看你們拿什麽說親去?”燕驚鴻看着眼前一小撮人群,“都散開吧,看你們就煩。”

跟過來看熱鬧的小玲,和不遠處的談翎,都是目瞪口呆。

怪不得大家都說你暴躁呢……小玲想道,倒也沒冤枉你。

而談翎捧着臉,只覺得這位長公主實在太對自己的胃口了。

燕驚鴻脫下寬大的外袍後,裏面是一件窄袖長裙。腰間被月白色的腰帶一系,顯得腰身越發纖細。

看起來嬌嬌嫩嫩的美人,脾氣卻十分暴躁。

這強烈的反差,讓初次見到的人都十分不适應,見過很多次的人……也仍然覺得不适應。但好歹是習慣了。

幾個月沒見,這種獨一無二的風格倒也令人想念。

燕驚鴻公開露個面,是想消除一下幾個月未露面帶來的猜疑以及東雍宴會帶來的負面影響,讓那些別有用心的人看到,她還是以前的那個她,沒事不要在她面前造作。

在宴會上又待了一會兒,她就想離開了。

與談翎告別後,她把小玲送回了太傅府,囑咐道:“要是在這裏住膩了,就去找我。”

“快走吧你,”韋雲圖趕她,“我已經收了小玲為徒,要教她很多東西呢,你別天天拐帶她出去玩。”

燕驚鴻聽了,忍不住為小玲開心,韋雲圖肯收徒,這倒是她的造化了,嘴上卻仍然與他鬥嘴:“那你好好教,過一陣子我可要來檢驗她的水平的。”

從蘭臺縣到京城的一路上,兩人沒少鬥嘴,韋雲圖駕輕就熟地反駁:“就你那水平還檢驗她?不如坐下來和她一起聽聽我的教誨?”

“免了免了。”提到讀書進學這種事,燕驚鴻溜得飛快。

韋雲圖還未說什麽,她的背影已經迅速消失不見,他搖了搖頭,低頭拿起本書卷的功夫,卻發現燕驚鴻又回轉,在院門口探了個頭:“太傅大人介不介意多收個新徒弟?”

“如果是你就免了。”

“當然不是我,”燕驚鴻對他眨眨眼,“你還記得鼎平三十五年的探花沈流墨嗎?”

韋雲圖怔了怔:“當初的驚才絕豔探花郎,我自然記得,但他不是已經離開京城不知所蹤了嗎?”

“如果說我知道他在何處呢?”

“他若情願,我自然願意收徒,”韋雲圖看着燕驚鴻,“連他的行蹤你都查得到,殿下為了這個朝堂真是煞費苦心。”

“其實也沒那麽煞費苦心,”燕驚鴻笑了笑,“他的行蹤我一直都清楚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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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太傅府後,她換了件衣服去了丞相府,吓唬了沈扶雪。然後試圖誘拐她幫忙完成“幫皇弟批三個月奏折”的任務。

沈扶雪無奈:“陛下不高興是你惹的,卻要我幫忙哄人,你可真是會做無本萬利的生意。”

“扶雪……”燕驚鴻在她懷裏拱來拱去地撒嬌。

沈扶雪實在拿她沒辦法:“我倒是願意幫你,但批閱奏折?你也太難為我了。”

“我看過你寫的策論文章,你一直在關注朝中政事,對這些事也極有見地。”

沈扶雪垂眸,她所作的詩詞歌賦流傳出去後,文人雅士們紛紛贊譽她的才情。她常常會想,若他們知道,她私下寫的最多的不是詩詞歌賦而是策論文章,他們還贊不贊她了?

她搖搖頭:“會寫策論不代表會批閱奏折,我若弄錯了怎麽辦?”

“放心吧,會有人重新審閱的,皇弟批過的那些,也都是有人審閱的。”

“你不是打算鍛煉陛下嗎,奏折我批了,他怎麽辦?”

燕驚鴻神秘一笑:“韋太傅恰好制定了一套周密的訓練計劃,這小子逃不過的。”

以為讓姐姐幫忙批幾個月奏章他就能躲清閑了?太天真了。

沈扶雪苦笑:“我似乎沒有拒絕的理由了。”

“太好了,”燕驚鴻拍拍手,“以前我們出去玩的時候做的那些男裝你還留着嗎?”

“還留着。”

“也許是時候讓沈流墨這個身份重出江湖了。”

沈流墨,是沈扶雪扮成男子時的身份,對外自稱是沈家旁支的庶子。

沈家是名門大族,旁支衆多,自然也沒人會閑到去查證某個旁支到底有沒有這麽個庶子。就算查到了沒有,也多半會以為此人只是想蹭蹭沈相的名聲,倒也不會往假身份的方向去想。

總之,沈流墨在京城很有名。

“他”是傅詢和燕驚鴻慫恿出來的,傅詢傾心教導了很多假扮男子的經驗,沈扶雪聰明,學得似模似樣。

那時候她們三個一起扮做男裝,在京城裏招貓逗狗,任誰看見不說一聲纨绔子弟。

然後兩個損友,出于有趣,開始慫恿沈流墨去考科舉,燕驚鴻還幫“他”做了個假身份。

于是沈流墨一路考了鄉試會試殿試,最後差點無法收場,因為“他”最終中了探花。

燕驚鴻和傅詢都處于一副“知道你有才,但沒想到你這麽有才”的茫然狀态。

打馬游街那一日,兩人混在人群裏,看着騎着白馬,與狀元榜眼并騎的沈流墨,實在很難不為她感到驕傲。

兩人驕傲的臉,與沈丞相發青的臉色,交相輝映,十分有趣。

最終,沈流墨稱病,未在朝中任職。

這位年紀輕輕的探花郎仿佛昙花一現般,于短暫的風光後就徹底消失在了衆人的視線中。

那時正值先帝晚年,朝中一片混亂,兩方勢力對打,倒也沒人有心思去追究這位探花郎的病是真是假。

沈流墨自此消失在衆人的視線之中。

直到燕驚鴻今日再次提起。

“暫時給你安排一個翰林院侍讀的身份,你當年若肯接受點官,就差不多是這個官職了,聽起來很有趣吧?傅詢要回來了,你正好可以與她同朝為臣。當然,你不喜歡的話随時可以退出,沒有人會知道沈流墨就是沈扶雪。”

“你一向很會說服人,”沈扶雪執筆輕嘆,“我知道我不該,但我承認,我的确很想念當初打馬游街那一天。”

—————

離開丞相府,燕驚鴻又拜訪了幾位官員的府邸,這些人并不都是朝廷重臣,他們之中有幾位的官職十分不起眼,但每一個都是燕驚鴻精心挑選出來的,他們也許會在關鍵時刻發揮不可估量的作用。

一天結束,燕驚鴻回到謝寒宿身邊。

俊朗如玉的男子在漫天星光下對她微笑:“今天過得很充實吧?”

“也還好,”燕驚鴻想了想,“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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