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分數就是犯人的生命,在裏面所承受的一切勞累、痛苦、委屈、侮辱在一個高分兒面前都會被認為是值得的。因為到年終的時候,只有拿滿120分的犯人才有資格被上報法院減刑。在那樣的日子裏最渴望期盼的就是自由,只要有一條小小的路能讓他們早一天擁抱自由,即使是累死苦死也不會有人說不願意的。為了這早一天,很多犯人把自己變成了機器,為了這早一天,他們可以放棄做人的尊嚴,一切就是為了早一天見到自己的親人,早一天呼吸自由的空氣。

艾冬冬以前以為蹲監獄的就只是蹲監獄而已,每天吃飽了睡睡飽了吃,只是沒有人身自由,今天才知道監獄裏頭的勞動強度居然這麽大,他就想呢,趙得意怎麽會那麽好心,敢情是在這兒折磨他呢。其他人都還好說,都是成年男人了,累一點苦一點,咬咬牙也就堅持過去了,可是艾冬冬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沒到飯點就餓得受不了了,心裏頭發慌,手上就沒有了準頭,一不小心,手指頭就被剪刀給劃破了,血等了一會兒才沁出來,染紅了他手裏的內褲。艾冬冬趕緊捂住了自己的手指頭,扭頭對猴子說:“我手指頭受傷了。”

猴子看了一眼,臉色有點不大友善:“真他娘的懶人屎多。”

話雖然這麽說,可看着艾冬冬手指頭上那血流的勁頭,他還是站了起來。他這一站起來艾冬冬就有點理解為什麽他臉色不大好了,因為在犯人當中耀武揚威的猴子,立馬換了一副笑臉,聲音也溫柔起來,沖着外頭的獄警喊道:“獄警同志,我們這兒有個人手受傷了,能不能去醫療室看看?”

監獄也不是地獄,也有人道主義精神,其實這還有一個緣由,就是無論這兒的犯人還是獄警,基本上都是周邊的人,說白了,大家都是老鄉,誰也不願意落個壞名聲。鄭融打開門進來看了一眼,對艾冬冬說:“這麽不小心,你跟我來。”

艾冬冬還挺會來事兒,走的時候還跟猴子鞠了一躬表示感謝,猴子不耐煩地說:“趕緊走走走。”

他跟着鄭融出了車間,剛走到外頭的操場上,就看見周崗正橫跨坐在一個雙杠上頭,有點放蕩不羁的樣子,噙着一支煙,在那曬太陽。那姿勢神情,瞬間年輕了十幾歲,看着壞壞的又很悠閑。

艾冬冬正考慮着要不要打個招呼呢,可是離得有點遠,除非他喊一嗓子,否則的話周崗未必能聽得見,可是身邊有鄭融在,他又不敢大聲喧嘩。就在他猶豫的功夫,鄭融卻朝周崗走過去了,艾冬冬趕緊跟上來,遠遠地看見周崗望過來,他就從鄭融的身後探出頭,谄媚地笑了出來,揮了揮小手。

周崗的眉頭卻皺了起來,坐在雙杠上頭沒動彈。鄭融笑了笑,他是白皙俊俏的人,笑起來也很好看,特別溫柔,溫柔到有點過分。艾冬冬心想,這個周崗果然很厲害,獄警見了他,都像是老鼠見了貓。

“周哥早。”

周崗“嗯”了一聲,反而把目光投向了艾冬冬,問:“手上怎麽了?”

艾冬冬受寵若驚,正要回答呢,鄭融就說:“他手指頭不小心劃傷了,我帶他去醫務室看看。”

周崗從雙杠上跳下來,把煙噙在嘴角,過來低頭看了一眼,艾冬冬趁機撒嬌賣萌裝可憐,說:“我太餓了,頭昏眼花的,不小心就用剪刀割到了手,疼死了。”

周崗碰了一下他的頭,像是撫摸的意思,說:“趕緊叫醫生給你瞅瞅。”

周崗說完就看向了鄭融:“帶着他過去吧,再等他血都流幹了。”

鄭融這才帶着艾冬冬走了,沒想到剛走了幾步,就聽見艾冬冬激動地朝周崗鞠了一躬說:“謝謝幹爹關心!”

Advertisement

鄭融立馬扭過頭來了,艾冬冬滿臉通紅地追了上來,鄭融皺起了眉頭:“周哥是你幹爹?”

艾冬冬點點頭:“我剛認的。”

流浪的人有時候難免要靠裝可憐乞讨過生活,所以艾冬冬的臉皮早就練出來了,不管周崗答不答應同不同意,他就一腔熱血的亂喊,他覺得這樣持之以恒,就算周崗不甩乎他,別人聽多了,也會對他多一份忌憚。周崗确實不甩乎,也沒有放在心上,因此也沒說不讓他叫。

鄭融卻不高興了:“我警告你,你可別亂來,這裏頭有規矩,讓上頭知道你跟周哥攀關系,你吃不了兜着走。”

艾冬冬低下頭,其實鄭融說的也有道理,周崗跟趙得意是拜把子的兄弟,那他認周崗當幹爹,不就是給了趙得意一個不痛快麽?

不過他還真就想給那畜生一個不痛快。

不過這注定是一個漫長而艱難的過程,事實證明,周崗這個人對他雖然不賴,可也是一般成年人對小孩子的态度,要不是他上趕着,估計也不會多理睬他。要想真讓周崗收他當幹兒子,估計不容易。

到了醫務室,醫生給他開了藥,他疼的直咧嘴,那醫生是個上了年紀的女人,大概五十來歲,姓宋,模樣很溫和,就笑了,說:“我以前怎麽沒見過你?”

“我剛來的。”

“為什麽進來的?”

“我偷了趙得意的錢包。”

宋醫師眼睛一瞪,嘴角就露出了一抹忍不住的笑意:“那你膽子不小。”

“我不認識他,不然也不敢虎口上拔牙。”艾冬冬小心翼翼地吹了吹自己的手指頭,宋醫師忽然伸手撩開了他的頭發,朝他臉上看了一眼。

艾冬冬尴尬地躲了過去,說:“我臉上過敏。”

“吃藥了麽?”

艾冬冬搖搖頭:“我不在乎,過些日子它自己就好了。”

“我給你開點藥吧,我看你額頭那一塊兒已經開始感染化膿了,不注意的話會毀容的。”

“啊?”

艾冬冬一聽這話可緊張了,趕緊對着醫務室的鏡子瞅了瞅,宋醫師給他上了點藥,說:“以後每天睡之前來這一次,我給你換藥。”

“謝謝醫生。”艾冬冬又對着鏡子看了看,宋醫師又說:“你把頭發剪了吧,不然的話頭發髒碰到傷口,還是麻煩。”

“這個就不用了。”艾冬冬說:“我勤洗點頭。”

艾冬冬從醫務室出來,卻沒看見鄭融的影子。他左左右右找了一圈,忽然透過窗戶看見鄭融在操場裏站着,正跟周崗說話。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