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與宰的糟糕初見(上)
‘真凜,媽媽愛你,和媽媽一起走吧。’
‘媽媽知道的,真凜你也看到了這個世界真實醜陋的模樣了,所以和媽媽一起離開吧,這個腐臭的世界沒什麽好留戀的。’
‘怎麽了小真凜,你不是最喜歡媽媽泡的蜂蜜水嗎?怎麽不喝了?’
“小真凜,小真凜!到換班時間了。”
“……啊!不好意思小知子,我剛剛不小心睡過去了。”
“沒事,不過小真凜你真的沒事嗎?如果不舒服就請兩天的假吧,不要太勉強自己。”
“謝謝關心,不過我沒事的,只是有點困了而已。”揉了揉自己因為困頓還黏在一起的眼皮,靠在牆壁上假寐臉色蒼白的黑發少女模仿着便利店門口最新晨間劇海報女主的模樣,朝補習班的同學露出了一個元氣滿滿的笑容,“已經收拾好了嗎?一起回去吧。”
“嗯,不好意思,因為我這次測驗錯的題太多被老師留堂,麻煩小真凜你在外面一直等到現在。”
“沒關系,正好我也想放松一下腦袋。”
“我懂的我懂的,天天都被密集的學習壓得喘不過氣來,發呆都快成奢望了。”
“哈哈,就是這樣。”
走出補習教室,吐槽了一會老師們毫無人道的試題,複讀生活面對的冷眼,父母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的關心後,真凜和知子也走到了分別的岔路口,揮手告別,朝自己各自的家走去。
接近淩晨的東京夜晚并不黑暗,雖和亮如白晝,五光十色的夜之初有些差距,街道兩旁的路燈都在恪盡職守地工作,為馬路上稀疏的汽車,還有人行道上零星的行人照亮前進的路。
作為壓力與人口密集度成正比的大都市,哪怕是這個點了,東京的街上也經常能看到穿着灰黑色職業套裝的人,他們有的一臉疲憊地夾着公文包一步走一步停地挪着腳步,有的躲在小巷子的陰影裏吞吐煙雲,有的三五成群醉醺醺地從居酒屋出來。
這些,都是在小城市過着普通學生生活的真凜從沒接觸過的世界。
但現在,她沒有時間為這驚訝感嘆,雖然腳下就是發誓拿到了第一筆工資一定要來玩的國家,但她卻連駐足掏出手機拍一張東京鐵塔夜景的心情都沒有,只是不斷加快腳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
真凜和知子分開的岔路口離家不遠,走快點就五六分鐘。按照腦內的記憶,她很快就走到了那個樓道感應燈都一閃閃,仿佛下一秒就會炸裂的老舊公寓四樓,利落地掏出鑰匙開門,克制住了自己想和記憶中的那個女孩一樣喊‘我回來了’的沖動,輕輕合上了門,順手把玄關旁電燈的按鈕全部打開。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小兩居公寓,裝修看得出有些年頭了。暖黃色的電燈一開,客廳的小矮桌上倒着三四個空酒瓶就從黑暗中現出了身影,真凜皺着眉頭,沒穿拖鞋,赤腳踩在冰涼的米色地磚上,放輕了腳步,往主卧方向走去。
門沒關嚴,黑漆漆的縫隙裏沒有半點亮光,什麽也看不出來。
真凜深吸口氣,努力把昨晚剛穿越過來時女人豔麗張揚的笑容從自己腦內删除,手還是不由自主地攥緊了口袋裏新買的防狼噴霧。
這對母女的精神都有問題,昨晚她剛剛穿越過來的時候接收了大量身體主人的記憶,最近的一件事便是桃花眼的的黑色卷發大美人遞了一杯蜂蜜水給‘自己’,而‘她’笑着接過,就着水吞下了一小瓶安眠藥……
這具身體的主人就這麽死了,然後不知道怎麽過來的她接手了這具身體。
但是,當她看完了記憶,中午頭昏腦漲地醒來時,那個美貌逼人的女人已經恢複了正常,在開放式廚房煮着香味濃郁的咖喱,飯後和她一起吃藥,打開電腦畫設計圖工作,在她傍晚出門去補習班的時候笑容溫和地和她告別,和普通的母親沒什麽區別。
她現在剛剛在補習班等同學拖延回家時間,就是因為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種場景,但偏偏越等越煎熬,害怕女人一個人在家又出什麽事,所以最後又加快腳步趕了回來。
雖然她能很明确地把看到的記憶與自己的情感分清,但過去這對母女一起生活的溫馨場景還是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腦中,讓她想盡自己所能地保護這段聯系。
而且哪怕不提這些,要在這個大都市接着活下去,她也需要這具身體母親的幫助。東京的消費高得可怕,她現在這個身體原本的主人是個高三考試失利正在複讀的普通學生,完全沒有經濟獨立的能力,除了這套母親租的這套公寓根本無處可去。
所以眼下,她只好禱告母親按時吃藥能穩住病情,自己先按照原主的記憶生活,考上大學後多找些實習打工,看看能不能找到負擔得起的專業療養院把她送進去。
“媽媽?我回來了。”按照記憶中的動作輕輕敲了敲門,沒得到回應後,真凜猶豫了一下推開門,借着客廳的燈光飛快掃視了一下卧室。
床上的薄毯被掀開,淩亂地和床單皺在一起,左邊靠牆桌子上的電腦關着,窗戶被打開了一小條縫,呼呼地吹進夜風,半點人的氣息也沒有。
不在?被夜風吹到的真凜忽然打了個寒顫,地磚的寒意順着她的腳踝融入血管流進心髒,掌心滲出汗水,想拿出的防狼噴霧時手滑了一下,還好只是掉回了口袋沒砸地上。她定了定神,在袖子上蹭掉了掌心的汗,重新把噴霧拿出來握緊,慢慢地朝隔壁自己的房間走去。
但是,次卧也沒有人。
真凜這回是真的緊張了,因為在這具身體主人的記憶力,作為獨立室內設計師的母親這時候一般都在自己房間的電腦桌旁工作,等她從補習班回來一起吃藥。
難道今晚和朋友約好出去玩了?捏着防狼噴霧的真凜從次卧退出來,目光掃過雜亂的客套,忽然發現廚房盡頭的衛生間亮着燈。
然後,玄關的門鈴響了。
站在原地猶豫了兩秒,真凜還是先去了更近的玄關。
透過貓眼一看,發現外面是幾個自己在記憶中看過幾次的男人。他們鼻環耳環一應俱全,頭發黑中帶黃或黑中帶綠,穿着黑色背心,露出大片紋身手臂,三大五粗的,從燙染的頭毛到金屬馬丁靴都透出一股老子不好惹的氣息。
在她接收到的記憶中,這幾個家夥從去年年初開始就經常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來找她母親,為了不讓鄰居發現,母親都是會悄悄地打開門,隔着門鎖鏈遞一沓厚厚的信封過去打發他們走,但今天母親不知道在哪——
真凜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不小心撞上了鞋櫃,把上面端着咖喱飯的三花貓木雕撞掉,門外人聽到聲響,把門鈴按得更響了。
“北條千雪!我們知道你在裏面!這個月的錢呢?再不出來小心為我們把你躲在家中不見人的原因說出去啊!”
躲在家中不見人的原因?為了避開周圍人異樣的目光母親把她們的病情瞞得很好,他們竟然知道?!
真凜雙腿發軟,半靠在鞋櫃上,雙手止不住地顫抖,噴霧瓶終于滑落,但在落地前被一只手腕處纏着繃帶的手接住。
“小心點,不要被外面的人發現了。”
陌生的低沉男聲貼着右耳響起,溫熱的氣息吹起鬓發,長大十八歲從未和男性有過如此近距離接觸的真凜手腳僵得仿佛不是自己的。
她眼珠轉動,只看到了伏在自己肩上人蓬松的黑發。
誰?這個房子在她的記憶力從沒進過隔壁鄰居老婆婆外的任何人,更別說是個陌生男人了!但門鎖沒有被破壞的跡象,說明這個男人有鑰匙?他是母親的舊識?母親現在到底在哪?
“你的母親因為昨晚差點錯手殺了你而懊悔,已經在衛生間割腕自殺了。”
少年清朗的聲音壓低後變得分外低沉性感,很容易讓人臉紅心跳,但哪怕此時耳畔是對方帶着侵略性的氣息,真凜也只感受到了如墜冰窖般的寒冷。
雖然她昨晚接受記憶時就像是看了一場過于漫長的電影,對這個身體主人經歷過的喜怒哀樂并不能感同身受,但那畢竟是這個身體主人的母親!是努力工作為這個女孩撐起了溫馨小家的母親!她現在竟然死了……
果然,自己無論在哪,都是個沒有父母的孤星命。
“你的母親臨死前打電話拜托我的朋友照顧你,遺憾的是我的朋友已經死了,而我現在也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好在你已經成年了可以自己照顧自己,我給你換個身份換個城市,自己生活下去也沒有問題吧?”
少年靠在她耳邊,輕聲說着比她之前設想輕松數十倍的生活,但不知為何,她聽到這個,半點也高興不起來。
“喂!北條!你再不出來,就別怪我把你小心翼翼藏起來的事告訴你周圍的人,還有你的寶貝女兒了!”
呵,還告訴她,看來這些人完全不知道‘她’的精神也有問題啊。
他們鬧出的動靜過大,真凜已經聽到了隔壁鄰老奶奶開門的聲音,不過大概是門口這幾人的着裝打扮太可怕,她馬上又把門關上了。
這一開一關的聲音砸在真凜心上,也讓門外的人更加肆無忌憚,更加用力地拍起門來。
“喂!你該不會正好犯病了吧?真是可憐,要不我們把你的女兒帶走吧?反正留在你手裏也多半是會被你逼瘋,不如——!”
“我媽媽就算是精神有問題,也比你這種在半夜沖到別人家門口亂吼的狗要正常多了。”不知道是不是早上看完的超長影片的後遺症,真凜忽然氣血沖頭,拿出了小學時期把某個罵她沒爹沒娘沒教養熊孩子一路打得哭着爬進男廁所的兇勁,隔着防盜門對外喊了起來,“三更半夜在別人家門口亂吼,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媽搞大了你的肚子,你個孤苦無依的男子漢跑上門來要奶粉錢了!”
“……”
“嗤——!”少年松開了真凜的肩膀,捂着嘴笑了起來。
真凜側頭往後瞥了一眼,發現是個瘦瘦高高的俊秀少年後就面無表情地收回了視線。
長得好看有什麽用,腰還沒外面人的大腿粗,不夠人家塞拳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