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相見 那素衣美人正是陸想容

接到陸想容想要出門上香的消息,陸夫人衛莘心中十分高興。

她覺得陸想容這幾日和從前時候性格改變了不少,雖說是更加文靜成熟了些,但悶在房間的時間有些太長了,便想着要帶她出去逛逛。

踏青和上香都是不錯的由頭。

含光寺距離陸家并不算近,陸想容昨夜沒有睡好,自從上了馬車就開始打盹兒,等到被夏長輕聲喚醒之時,發現馬車剛好駛入永安街,緩緩停在含光寺前。

陸想容下車之時,天上就飄起了雨星兒,當她陪着母親在大殿內進完香時,發現外面的雨已經下得很大,一時半會兒不能去踏青了。

衛莘是國公夫人,和寺裏也相熟,不用她多說什麽,馬上就有寺裏的小師父給母女兩個安排了房間。

衛莘帶着女兒去了禪房坐下來,對着她安慰道:“其實被雨留下來也不錯,踏青咱們可以改日再去。我記得,你小時候喜歡吃這寺裏頭鹹豆花,來到禪房裏頭總賴着不走,正好今兒再用上一碗,看看還是不是你喜歡的味道。”

童年是陸想容前世最快樂的一段時光,她出身齊國公府,父親年紀輕輕便已是官居一品的太傅,曾做過幾位皇子的師傅,她自幼乖巧漂亮,頭腦也不錯,學什麽都又快又好,去哪裏都是衆人喜歡或羨慕的對象。

只可惜美好的時光終究短暫,後來她病了很久,極少出門,即便過來含光寺上香也不會停留太久,畢竟還要回去喝藥。

上次來這裏吃豆花已經是很遙遠的事情了。

陸想容眼睛突然有些酸:“好啊。還有茭瓜餡兒的素包,我也要吃。”

衛莘也注意到了陸想容情緒的不對,她會錯了意,還以為陸想容是因為還記挂着七皇子的緣故,才會這樣的郁郁不快。

看女兒這幅樣子,衛莘也不由心疼道:“知道你心裏不痛快,可事情已經如此……人總要向前看。”

陸想容知道母親的意思,卻沒有解釋,只是沉沉地應了聲好。

雖然兩人說得事情并不是同一件,但母親這話的确說得是對的,不管過往如何看,人總要向前看。

她已經比旁人更加幸運,有了重來一次的機會,更應該打起精神,早早揭開父親當年死亡的真相,不能在知道事情發生的前提下重蹈覆轍,再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

誠一大師送來了幾部新的佛學著作,衛莘取了其中一本出來,在窗下研讀。陸想容半靠在座位裏,聽着外面雨打芭蕉的聲響,看着母親捧着書安靜讀着,突然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雨漸漸小了下去,陸想容猶豫要不要撐傘出去逛逛,畢竟在前世的後幾年裏,她的身子實在是太差,就連撐傘出門散步都成了奢望。

門外一陣腳步聲傳來,溫婉的女聲緊跟着響起:“方才遠遠看到身影像妹妹和阿容,卻不想當真是這樣的巧,竟然在這大雨天裏頭遇到。”

衛莘放下手中書卷,站起身來相迎,陸想容也起身,笑着同大舅母問好。

前世外祖母家一直待她極好,到了後來,舅父也外放去做了巡鹽禦史,不在京中,靖江侯府知道她在受了委屈,有心幫襯,只可惜祖父母年事已高,有心無力。

姑嫂兩個最是投緣,衛莘招呼大嫂過來坐,又對陸想容道,“外頭雨也小了,你要是覺得悶,就出去逛逛,一個年輕姑娘家,總待在屋子裏頭也沒趣兒。”

陸想容也知道母親和舅母有話要說,便應聲告退出門。

陸想容撐着傘一路北行,經過一片桃林後,見到寺裏的西北角新建了一個小殿,裏面供奉着敏貴人李氏的牌位。

聽說敏貴人一直沒能入皇陵,沒想到牌位竟然供奉在這裏。

李氏活着的時候沒名沒分,到了也只追封了個貴人 。但後來四皇子被皇帝看重,當做儲君人選培養之時又追封為了貴妃,再到後來成為了莊敏皇後。

只是斯人已逝,再多的榮耀于她而言也享受不到了。

陸想容特別能夠理解敏貴人,前世在她和蕭渙成婚後,也是面臨着一樣的境況。

皇家一味偏私,不問是非。

她們夫妻兩個沒有孩子的事,蕭渙也不是完全沒有問題,畢竟那麽多側妃侍妾,只有側妃羅氏和一個侍妾江氏有了孩子,其他都沒有。

可即便如此,太後卻只會覺得是她這個正妃沒能力也不懂事,才致使王府子嗣單薄。

蕭渙是個多情種子,和幾位紅顏知己知己的故事雖然傳為了佳話,但也成了街頭巷尾百姓們茶餘飯後的談資。太後又嫌她這個為正妃的不講究,裝賢惠,不懂理家之道,弄得府裏烏煙瘴氣,讓外頭人看笑話。

衆多孫兒當中,蕭渙的母親哲嫔和太後娘家承恩公府關系最是相近。太後對蕭渙十分寵愛,所以只會站在蕭渙的位置上思考,只會覺得是陸想容這個正妃做得不夠。

而當年,因為李氏誕下四皇子的事情,讓皇帝差點坐不穩皇位,太後從來不覺得是兒子酒後失德的錯,卻一味地把事情都怨到了李氏的頭上。

這個女子,當初受了太多的苦,死後再多的哀榮對她而言也是于事無補。

而這些苦處,她都經歷過,也有切身的體會。

她前世也承受了太多來自宮中的惡意,即便轉過一世,仍然不能釋懷。

= =

進了含光寺禪院後,雨勢終于小了一些。

盛輝對着蕭攸詢問道:“殿下可是要現在去找泓一大師,奴才提前派人去安排。”

蕭攸道:“不急。”

他要先去給母親上一柱香。

這次他過來是代皇帝和太子過來上香,再跟住持商議先帝忌辰籌備的事情,若是提前告知了寺裏,到時不少人盯着,反而不好行事。

蕭攸走到殿外,才發現裏面已經有了一個素衣美人。

她一身淺藍色如意紋廣袖雲緞裙,梳着精巧的單螺髻,上頭只用了兩件成色極好的玉飾做了點綴,并無其他配飾。

清新雅致,觀之忘俗。

正是陸想容。

這個殿一向冷清,除了他之外沒有人來,宮裏那些人都避之不及。

她阖眸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輕語許久,雖然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麽,但一看就知道很是虔誠。

蕭攸止住了想要進殿的腳步。

他原來跟皇帝說好月初要過來的,結果太後風寒病倒了,他們都去侍疾,又耽擱了這幾日。

今天也是臨時決定要過來,所以陸姑娘此舉定然并非人為安排,而是出自真心。

宮中那些人眼高于頂,連“敏貴人”三字都不屑于提起,從來沒有誰這樣特意過來鄭重地給母親上一次香。

從前沒有聽說過齊國公府和李家有什麽交集,自己和齊國公府也沒什麽來往。

蕭攸想來想去,想不出其他原因,最終只能歸在了自己身上。

難道陸二姑娘也和自己一樣,對彼此第一次見面印象深刻,這麽多年來一直對自己是有情的?

否則不會做到這種程度。

盛輝看蕭攸轉身要走,忙快步跟了上來:“殿下不進去給娘娘上柱香?”

“先去前頭吧。”蕭攸道。

從前她孤零零的在這裏,沒有供奉也沒人管她,只有他能來這裏陪她,而如今的他再也不是一個人了。

= =

又過了兩日,父親和大哥和北梁談判歸來,去宮裏觐見皇帝時被留了晚宴,直到亥時過半才回到府裏。

陸老夫人撐不住,早早去休息了,三叔陸清從清晨等到了傍晚,臨時有事出去了,只餘了陸想容和母親在正院裏等待。

再次見到闊別多年的父親和大哥,都這樣好端端的站在面前,陸想容眼睛一酸,飛快撲上來叫人:“父親,大哥。”

陸骁親熱地摸了摸妹妹的腦袋:“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怎麽短短幾日不見就瘦了這麽多。”

衛莘給兒子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

齊國公陸臨換了一套便裝,低頭看了看女兒,道:“七殿下雖然如今風光,但這些東西也都只是一時的,日後如何誰都說不準,依着我以前在宮中上書房教書的情況來看,四殿下應該并不比那位差勁。”

據說這位最近跟太子關系很好,也許日後能一飛沖天。

雖然相比七皇子而言,陸臨更看好四皇子一些,但看到女兒明顯消瘦的面龐,不由心軟道:“若是阿容實在看好七殿下,為父再去找陛下想想法子,只要婚事未定,就有轉圜的空間。”

陸想容忙出聲阻止了父親想要運作的心态:“不……不必了,我也七皇子之間,也并非大家以為的那樣。”

好不容易才解決掉的關系,不能這麽輕易再回到原點。

說話間,三叔陸清走了進來,先拜見了大哥陸臨,又轉頭對陸骁道:”喲,老大也回來了,這趟出門當真是黑了不少,不管怎麽說,離家這麽多日又上場殺了敵,全須全尾回來就是好的。“

陸骁和陸清年紀相仿,自幼一起長大,也不怎麽拿他當長輩,聽着對方調侃自己,便也跟着揶揄對方道:“小叔叔怎麽這個點兒才來,是不是又是去外頭鬥雞吃酒耽擱了回來?“

“自然不是。”陸清道:“方才莊子那邊潘五來報,說是年前陛下賞下來的莊子裏頭出了點事,我處理好了事情便緊趕慢趕過來見你,你還這般說話,當真是小沒良心。”

陸家大老爺陸維外放為官,二老爺陸臨又承襲了齊國公的爵位忙得不可開交,陸清雖然貪玩,但也主動擔任起了家裏頭的責任,幫着二嫂打理家中庶務,尤其需要男子出面之時,多半都是由他出面處理。

衛莘叫人備了宵夜,招呼一家人先坐下來随便用一些,等明天老太太精神好了再舉辦家宴。

陸清看着熱氣騰騰的鮮蝦芙蓉羹端上桌的,突然想起了一事:“前兒剛剛聽說了一樁奇事。”

衛莘笑着捧場道:“又是哪家的奇事被你打聽來了?”

陸清道:“是任家大姑娘的婚事。”

任家對于讓姑娘嫁皇子的事情十分執着,自打家裏大姑娘和四皇子的親事黃了以後,任家再接再厲,花了“大價錢”找了承恩公胡赉,承恩公又去說動了太後,最終任家姑娘的婚事落在了八皇子頭上。

太後竟把任家大姑娘許給了八皇子?

陸想容蹙眉。

八皇子也是個傳奇人物,出身雖皇子裏頭最低的,但也絕非池中之物。

八皇子起先跟着大皇子,卻又不全心全意靠在他的身上,給自己留足了後手,跟太子、三皇子、四皇子等人都有說不清的牽扯,多面下注。

等到大皇子和太子兩敗俱傷之後,八皇子也曾得皇帝和太後賞識,風光了很長的一段時日,只是四皇子登基後,八皇子不投新皇脾氣,才逐漸“平凡”了下去,但結局終歸還是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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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想容和蕭攸的婚事定在了金秋八月,在備嫁的過程當中,免不得要跟內廷司打一些交道。

幾個皇子同時被賜婚又在一年當中先後完婚,彼此之間難免會有一些比較。如今的四皇子蕭攸是這次成婚的幾個皇子當中最不得勢的,內廷司又慣會看人下菜碟,陸想容如今還沒嫁過去,就已經感受到了人情冷暖。

春生跟着陸老夫人那邊的周嬷嬷幾次和內廷司交涉回來,臉上的難過撐都撐不住。

陸想容記得前世備嫁之時,內廷司做事極是妥帖,事事都努力做到最佳,什麽都不必她擔心。

春生難過也難過在了這裏,此次成婚的幾位皇子當中,內廷司對七皇子的婚事最為上心,方才去內廷司時候,他們還遇上了惠安縣主的婢女,免不了對着她們冷言冷語,一番耀武揚威。

陸想容遞給春生一塊安慰她:“沒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着曾經經歷過了一世的緣故,性格變得十分平和,在這些面子工程上反而不怎麽注重了。

況且日後四皇子是要當皇帝的,也不必争一時之氣,反正日子還長着,日後他們低頭都是遲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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