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楔子
初冬的黃昏,從巷口灌入的西風卷過交錯的電線和黃舊的廣告紙,掀起一陣窸窸窣窣聲。
不算寬敞的空地裏,放了學的孩童正在嬉笑打鬧。
四歲的溫簡站在空地一角,羨慕地看着不遠處笑鬧的小朋友。
玩老鷹捉小雞的小男生嬉笑從眼前跑過,溫簡遲疑了下,朝他們跑了過去,嗫嚅着開口:“哥哥,我也想和你們一起玩。”
為首的小男生一愣,還沒回她,旁邊的小胖子已經大聲回了一句:“不要。”
他的拒絕很快引來附和:
“我也不要。”
“對,不要。”
“奶奶說她爸爸是壞蛋,會把不聽話的小孩抓去賣掉。我才不要和她玩。”
“我們去那邊玩,不要理她。”
……
一群人叽叽呱呱完,手拉着手就往另一邊去,溫簡亦步亦趨地跟上,才走了沒兩步被隊伍後的小胖子狠狠推了一記:“不許跟着我們。”
溫簡人小,沒站穩,被推得踉跄了一下,差點摔倒。
她紅着眼眶,小聲辯解:“我爸爸不是壞蛋。”
“我媽媽說爸爸是好人。”
辯解聲換來其他小朋友的惡聲反駁,“就是壞蛋”“我媽媽說她爸爸就是壞蛋,不能和她玩”……
反駁完轉身就想走,看溫簡又要跟上,小胖子回頭瞪她:“再跟着我們就打你了。”
還作勢去扯她頭發。
溫簡頭發長,被小胖子不知輕重地一扯,頭皮吃疼,兩只手急急抓住頭發的另一端,歪着頭,眼眶更紅,倔強地小聲重複:“我爸爸才不是壞蛋。”
屋裏正在收拾行李的林景餘從窗戶裏看到這一幕,放下手中衣服,推門走了出來,原本還氣焰嚣張的小孩一哄而散。
溫簡揉着被扯痛的頭皮,回頭看向林景餘,癟着小嘴,“爸爸”地叫了一聲。
林景餘沒應,上前,在她面前蹲了下來,伸掌揉了揉她被扯到的頭皮,問她:“痛嗎?”
溫簡搖搖頭:“不痛。”
林景餘似是笑了下,揉着她的小腦袋,而後輕輕抱住了她,也沒說話。
剛下班回來的溫司屏遠遠便看到這一幕。
“怎麽了?”她問。
林景餘站起身,牽着溫簡的手,看向她:“我已經托人給你們買了票,你和簡簡今晚就回去。”
溫簡困惑扭頭看他,這句話從她和媽媽搬過來他就每天都說,她和媽媽才過來沒多久,她記得她們剛來的時候爸爸看到她們還很開心,沒幾天就突然要趕她和媽媽回去了,每天都要吵架。
擔心的眼眸看向溫司屏,溫司屏面上淡淡的沒什麽變化,還是那句溫簡聽了好幾天的話:“除非你答應和我們一起回去。”
林景餘:“我有事,你別留在這妨礙我。”
“你的所謂有事就是整天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嗎?”
平靜的質問後,溫司屏牽過了溫簡的手,回家,在客廳時被林景餘拽住了手臂,将桌上的錢和車票塞入她手中。
溫司屏直接松了手,錢和車票散了一地。
林景餘看向一邊的溫簡:“簡簡,你先回房。”
溫簡遲疑着,忐忑地松了手。
房門關上時,屋外也随之響起說話聲,刻意壓低了的聲音,溫簡聽不清楚,也聽不懂,只知道聲音越來越大,慢慢演變成了争吵聲,而後随着她爸爸低沉的一聲吼“我就是要出人頭地你他媽別在這給我礙手礙腳”,重物被掃落在地,“哐啷”的巨響吓得趴在門邊的溫簡一下直起了身,小心拉開房門,林景餘正将收拾好的行李包往溫司屏懷裏塞,剛塞進去又被溫司屏推了回去,再塞,再推,再塞,再推……推搡間,溫簡只覺得眼前一晃,“啪”一聲響,伴着一聲吼:“我叫你馬上滾沒聽到嗎?”
溫司屏被掀翻在地。
溫簡也吓懵了,一下推開房門跑了出去,推了林景餘一把,淚水打轉着的眼眸驚恐看向林景餘:“我不要你打媽媽。”
他低頭看她,目光相接,溫簡看到了他眼底的赤紅,水光閃動,眼皮不停抖動着,喉結上下劇烈滾動,目光僅與她對視了一秒後便轉開了頭,用力拉下她的手,将她推向溫司屏,手中的行李包也被扔出了門外,“啪”一聲砸在硬實的地板上,清脆而響亮。
踉跄跌倒在身上的溫簡打斷了溫司屏的怔愣和不可置信,她重重吸了吸鼻子,一把将溫簡抱起,拎過她的書包,一言不發、頭也不回地走了。
溫簡看到她臉上大串滾下的淚水,笨拙地擡起手,替她擦,邊擦邊輕聲對她說:“媽媽,我看到爸爸哭了。”
溫司屏腳步倏地頓住,眼睛與她的對上。
身後寂靜的夜色裏,兩輛摩托車呼嘯而過,在不遠處的家門前停了下來,幾個流裏流氣的男人進了屋,夾着煙,吐着霧,然後将那扇生了鏽的沉重鐵門關上。
溫簡看到了,溫司屏也看到了,兩人目光對上,溫簡是困惑,溫司屏是凝重。
溫簡讀不懂溫司屏臉上的凝重,直到15分鐘後,她将她送到了一個陌生的大房子。
這裏是溫司屏做鐘點工的江家。
她剛帶溫簡過來,一時半會還沒找到工作,先找了份鐘點工的工作頂着。
她不是本地人,在這座城市沒有任何朋友,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暫時安置溫簡的地方。
只是她沒想到屋裏會沒人,連電都沒有,黑漆漆的一片。
溫司屏四下掃了圈,在溫簡面前蹲了下來,看向她:“簡簡,媽媽有點事必須要回去找爸爸,你乖乖在這裏等媽媽,不要怕,也不要跑出去,好不好?”
溫簡回頭看了眼身後空曠而漆黑的房間,想搖頭,又在溫司屏鼓勵的目光下遲疑地點了點頭:“那……那……那你忙完了要早點回來找我。”
懂事的話語讓溫司屏鼻子微酸,傾身抱了抱她,臨走前往她手心裏塞了張字條,讓她交給屋子主人,再三叮囑她一定要留在這裏等她。
溫司屏走後,屋子一下安靜了下來。
溫簡從沒一個人在這麽空曠黑暗的地方待過,心裏害怕,兩手緊緊抱着小書包坐在沙發上,眼珠子不停打轉,戒慎地看着四周,就是不敢亂動,直到門口響起了開門聲,她“蹭”一下滑下了沙發,抱緊了書包,眼睛驚惶地看向慢慢轉動着的門鎖,然後門被打開,門口的人頓住,瞪大的眼睛驚恐從她身上移到她身後被防盜網封得嚴實的陽臺。
黑燈瞎火下,溫簡披散着一頭長發,抱着書包,站在屋子中間,睜着雙黑亮的眼睛,幽幽的嗓音,怯生生地叫了她一聲:“阿姨!”
“碰”一聲,房門突然被關上,震得溫簡吓了一跳,茫然不知所措,屋外響起驚惶女聲:“屋……屋裏有髒東西,快……快把她趕出去。”
溫簡茫然無措,“趕出去”幾個字卻在腦袋裏生了根,眼看着門鎖又開始擰動,人聲嘈雜,她心裏一慌,在大門被推開的瞬間閃身躲進了最近的房間。
屋外手電筒亂晃:“哪兒呢?看花眼了吧。”
“我真的有看到個小女孩,披散着頭發,就站在那裏。”
“疑神疑鬼,這年頭哪來的什麽髒東西。”
光束和腳步聲逼近,溫簡心下更慌,倉皇下鑽進了衣櫃裏,過于慌張的動作,不小心将衣服夾在了櫃門裏,櫃門開了一道縫。
溫簡着急伸手去扯衣服。
獨自回房的江承一進屋就看到了開了半道縫的衣櫃門裏,月光下一只白嫩的小手正抓着他的外套,很吃力地一點點往裏扯。
他皺眉,困惑上前,那只本來吃力扯着衣服的白嫩小手頓了下,然後很快地縮了回去。
江承遲疑了下,用力拉開衣櫃門,然後……發現衣櫃裏多了個小人兒,正睜着雙圓溜溜的眼睛,驚恐看他。
江承動作頓住,眼睛與她對望了幾秒,彎身上前,手慢慢朝她伸了過去,在溫簡粉嘟嘟的臉蛋上試探性地戳了一記,溫溫軟軟。
他皺眉:“活的?”
“……”溫簡抱着書包小心往角落裏挪了挪,嗫嚅,“我是生的。”
江承:“……”
門外傳來他媽媽的聲音:“江承,房間沒電,怎麽一個人跑回房了?”
江承“碰”一聲把衣櫃門關上,背對着衣櫃,看向端了蠟燭進來的邱夢琪,鎮定回她:“我想先睡了。”
邱夢琪點點頭:“嗯,睡的時候記得把蠟燭吹掉。”
門被關上時,江承重新打開了衣櫃門,蹲下身,與她眼對眼地看了一會兒,眉頭擰得更深:“你就是那個髒東西?”
溫簡覺得剛剛好像說的就是她,茫茫然地點點頭:“嗯。”
江承:“……”
又上前戳了戳她臉頰,還是溫溫熱熱的。
“明明是活的。”
回頭往被防盜網封死的窗戶看了眼,他看向她:“你是怎麽進來的?”
溫簡:“我是走進來的。”
江承:“……”
好像哪裏不對,七歲的大腦容量一下子也想不明白這其中的邏輯對錯,正偏着頭皺眉思考其中的不對勁時,便見她睜着那雙圓溜溜的眼睛對他說:“哥哥,這是你的家嗎?”
看他點頭,又小聲問他:“那能不能不要趕我出去?”
“我媽媽讓我在這裏等她,我被趕出去她就找不到我了。”
江承看了她一眼,不說話。
他不喜歡他的房間有別的人在,不喜歡他的床被人碰到,不喜歡有人在他旁邊說話,尤其是不喜歡女孩子,都長得小小嫩嫩的動不動就哭,還特別愛說話,總愛跟在他屁股後“叽叽喳喳”地說個不停。她眼睛和鼻頭都是紅紅的,一看就是哭過的,一會兒等不到她媽媽肯定又要哭,而且一口氣說了……江承默數了下,40個字,話也不少。
“哥哥……”溫簡看他不說話,又遲疑叫了他一聲,抿着唇,小手朝他伸了過去,“這個給你。”
江承本能張手接,一個穿着紅繩的小桃核落在掌心上,眼前的小不點微微拉長了脖子,有些心疼地看着他掌心裏的桃核紅繩手鏈,“外婆說,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收了別人的東西是要幫忙的。”
她央求的眼眸對上他的:“我媽媽一會兒就會回來的,你就讓我在你家等一會兒,別趕我出去好不好?”
江承:“……”
作者有話要說:
家長會上,家長們相互讨論着自家熊孩子,有人問江承媽媽,江承那麽乖,有做過什麽出格的事嗎?
江承媽媽:怎麽沒有,那臭小子七歲那年就學會了金屋藏嬌。
那幾天,江媽媽總覺得江承不對勁,一到飯點就端着一大盆飯回房間鎖着了,說要看書,有次她不放心跟了過去,一開門看到桌前坐着個粉雕玉琢的小丫頭,正被江承盯着吃飯,小嘴塞得滿滿當當,兩眼淚汪汪的,江媽媽差點沒被吓暈過去,小小年紀不學好,竟然拐了人家閨女回家藏着。
江承:……
他是冤枉的
——
我在黑暗中踽踽前行,找到你,是我唯一的執着。
新故事新旅程,歡迎來到簡稱小cp的小世界,一個與初戀有關的溫暖故事,懸疑向,雙向暗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