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二天大年初六,何邵等一幫同學約着一起回去看看當年的班主任陳心蘭。

江承從高一開始就是她帶的班,一直帶到高三畢業,後來回來重讀高三,又是進的她的班,對她一向敬重,也就趁這個機會去看看她。

陳心蘭家在學校附近的小區,很早以前就離了婚,一個人帶着父母和兒子一塊住。

江承和何邵他們過去時他們一家剛吃完早餐一會兒,老的去樓下溜達,小的還沒起床,就陳心蘭一人在忙活。

門一打開,幾個人笑鬧着一擁而入。

何邵沒有提前告訴陳心蘭江承也要來,只是告訴她還有神秘來客,給她留了個大懸念。因而陡然看到門外站着的江承時,陳心蘭愣了好一會兒,手指顫顫巍巍地指着他:“江,承?”

說話時還停頓了好一會兒。

江承微笑和她打了聲招呼:“老師,好久不見。”

“媽呦,還真的是你。”陳心蘭激動得都快語無倫次了,上前拉過他,“這幾年都上哪兒去了?真的好多年好多年沒見了。”

“是真挺多年沒見了。”江承笑應,“老師這幾年還好嗎?”

“好,好,好着呢。”陳心蘭一邊應着一邊将他拉入屋內,一邊道,“我記得你頭幾年的時候偶爾還會回來問問林簡簡的學籍……”

話完陳心蘭驚覺失語,一下頓住,看向江承。

江承面目平靜,溫和笑笑:“那幾年在學校還有點時間。”

陳心蘭幹笑着,不好再接話。

“林簡簡”三個字是個有點偏沉重的話題,人一直都好好的,突然說消失就消失了。

那時她和校長放心不下,還特地去報了警。

警方的說法是高考前一夜她家慘遭入室搶劫,母女倆重傷不治身亡,淩晨四點多發生的事。

這件事還上了本地新聞,只是新聞播報用的是古城區某小區,沒有詳細到小區名字,更沒有死者信息,是她根據小區外景推測的。

學生不知道林簡簡家庭住址,也沒有把那則當地新聞聯系到林簡簡身上。她身為班主任是知道的,再加上警方給的結案信息,她估摸着就是同一個,但也不确定,為着學生的情緒考慮,警方結案的事她沒和任何人說,就是要說也該是由警方出面證實,而不是由她來瞎傳,因而這件事也就一直這麽過了,學生都當她是失蹤,這樣也好,失蹤至少還能留着個念想。

陳心蘭不知道江承和溫簡當年到底什麽情況,但江承為着溫簡放棄了高考是事實,後來又回學校查過幾次她的學籍情況,陳心蘭總覺得,溫簡之于他是不太一樣的,她有點心疼這倆孩子的,但好在當時的他們還小,感情還相對純粹簡單,也沒到刻骨銘心的地步,時間總會慢慢把一切沖淡,如今看江承眉目平靜,陳心蘭心裏也是稍稍放下了的。

其他人看江承面色如常,提到“林簡簡”也就沒了什麽禁忌,都有些感慨。雖說只是做了幾個月的同學,但當年的溫簡人長得乖巧漂亮,性子随和可愛,成績好,在他們這群大男生間人氣一向高,喜歡她的就有好幾個,只是那個年紀都礙于高考壓力,沒有誰敢先動,都想着等高考結束、畢業聚餐時再找機會告白,誰都沒想到她會在高考那天失去了音訊。

幾人中羅文景是當年喜歡溫簡喜歡得最高調的一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想追溫簡。

如今一塊過來,大家也就忍不住拿羅文景開涮。

羅文景相較于當年的陽光少年已經富态不少,人長得高,脂肪一跟着上漲整個人看着就跟着油膩起來,也有了固定交往的女朋友,聽着衆人開涮也不惱,笑着接過話:“我就是有賊心賊膽也沒用啊,承哥防着呢。”

“你們不知道當年承哥防我跟防賊似的,我一靠近林簡簡承哥眼神就不對勁。”說着笑轉向江承,“是吧,承哥?”

話題重回江承身上,其他人目光也跟着轉向江承。

年近三十,常年的工作生活壓力和不規律的生活,其他人體型都已開始走樣,也就江承身材一直保持着好好的,一樣的修長挺拔,甚至比當年少年氣時的樣子更添了幾分游刃有餘的沉穩氣度。

不管溫簡還在不在,人在哪兒,變成了什麽樣子,江承并不是很願意看着她這樣被人以着調侃的語氣議論,她在他心目中永遠是當年那個會躲在他衣櫃,傻乎乎地告訴他她是生的沒長大的小丫頭,也是那個睜着雙靈動的眼睛,愣愣站在他窗外,心無城府地告訴他要幫他過生日的小丫頭,因而江承沒去回應羅文景的話,指尖撫着茶杯,半斂着眼眸,保持着淡淡的神色不語。

其他人不敢再吱聲。

班主任陳心蘭聰明的把話題轉向他們的學生時代。

這樣的熱鬧還沒結束,門外又響起了敲門聲。

陳心蘭起身去開門,是江承那一屆的其他幾個學生,程霖和班裏關系比較要好的同學,男男女女七八個。

班主任剛把他們迎進來,有人眼尖看到了人群裏的江承,詫異開了口:“江承?”

走在身後的程霖跟着擡頭,一眼看到沙發上坐着的江承,怔了怔。

江承也看到了進來的幾人,都是當年同班三年的同學,照理說與他們的感情更深才是,但中間到底隔了個十二年沒聯系,該淡的東西早淡了。

江承微微颔首,算是打過招呼。

陳心蘭忙着把大家招呼進來,其他人也起身幫忙招呼,搬椅子的搬椅子,挪沙發的挪沙發,異常的熱鬧。

然後在這種熱鬧聲中,陳心蘭本還在睡覺的兒子劉文星拉開了房門,神色冷漠地看了衆人一眼,拖着拖鞋往餐廳走。

陳心蘭回頭招呼他:“小武,過來和師兄師姐們打聲招呼。”

劉文星冷漠地這邊看了眼,打着哈欠,沒有依言過來。

陳心蘭有些尴尬:“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懂禮貌的。”

走上前,強行把他拉了過來,指着江承:“這是媽以前經常和你說的那個很優秀的哥哥,江承。”

江承擡頭看向他,小夥子看着挺高,異常地瘦,睡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趿拉着雙拖鞋,沒精打采,不斷打着哈欠,眼眶下一圈烏黑,面色灰暗,不停撓着身體,看着很癢的樣子,一臉的淡漠和不耐煩,也不說話。

江承微微擰眉,如果他沒記錯的話,眼前的劉文星也就才十五六歲的樣子。

他的表現讓陳心蘭越發尴尬:“這孩子從下就不愛說話,最近老熬夜,整天沒精打采的。”

江承出聲問了一句:“一直這麽瘦嗎?”

陳心蘭:“沒,原來都挺好的,最近幾個月學習壓力大,突然就瘦下來了。”

江承:“讀幾年級了”

陳心蘭:“高二了,準備高三了。”

又勸他兒子:“叫承哥。”

劉文星看了江承一眼,心不甘情不願地叫了聲:“承哥。”

然後掙開陳心蘭的手,轉身走了。

陳心蘭尴尬:“這孩子……從小就不大聽話,我和他爸離婚得早,我工作又忙,長大了越發叛逆了。”

其他人笑着打圓場:“都一樣,我們這麽大的時候也叛逆着呢,比他叛逆多了。”

江承不語,看了眼已經在餐桌前坐了下來的劉文星,近乎木讷地拿起筷子,一言不發地吃着飯,吃完後飯碗随便一扔便回了屋,沒一會兒便換了衣服出來,看着要出門。

陳心蘭回頭叫他:“這才剛起來又要去哪兒?”

劉文星不耐煩地扭頭回了她一句:“去同學家。”

拉開房門便出去了。

江承看了眼表,也站起身告別,說有事。

人剛到小區樓下便看到騎上電動車出去的劉文星。

江承也走向自己的車,遙控剛開了鎖,人還沒走到車前,背後傳來一道女聲:“江承。”

江承回頭,一眼便看到站在身後的程霖,穿着一襲長款修身駝色風衣,肩背着挎包,微卷的長發被風吹得往後揚起,正在看他。

“有事嗎?”他問。

程霖:“方便一起吃個飯嗎?”

江承略沉吟了會兒,點點頭,拉開了車門。

程霖上了車。

江承開着車,不緊不慢地跟在劉文星身後。

程霖扭頭看他:“好久不見了。”

江承淡“嗯”了聲。

程霖笑笑,問他:“你這幾年一直在國外嗎?”

“我聽他們說你出國留學了,後來一直沒回來。”

江承又是一聲“嗯”。

程霖已經習慣他的這種冷淡,從高一同班至今,他也就從沒熱情過。

“你……”程霖略停頓了下,看向他,“後來沒和她在一起嗎?”

搭在方向盤上的手微頓。

程霖垂眸看着那只手,依舊地修長有力,時光帶給他的不是油膩,而是日益成熟的魅力。

她想起那一年,聽說他重新回到了松城附中準備高考,她趁着期中後的那個周末,千裏迢迢地從上海飛回來,就是想告訴他,她喜歡他,把高三那年沒有勇氣做的事做了。

她至今還記得他當時臉上的平靜,平靜地和她說“謝謝”,然後告訴她,他有喜歡的人了。

她問他是誰。

他沒有說,但他提起她時眼神裏流轉着的溫柔,是她從沒見過的。

她的暗戀在那天晚上無疾而終。

這十年,她也沒再聯系過他,但心底的喜歡并沒有因為時間而變淡,偶爾夜深人靜想起這麽個人時,還是會有着淡淡的遺憾。

今天的偶然重逢,從大家的言辭間,程霖聽出了一點端倪,江承……還單身。

他扭頭看她,并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問她:“還沒結婚嗎?”

程霖笑笑:“沒遇到合适的。”

又問他:“你呢?”

江承微微搖頭,不語,安靜開着車。

程霖小心試探:“你和她……後來為什麽沒在一起啊?”

他沒回答,留給她的側影裏,像隔着重重遠山,看不太真切。

程霖身體微微貼靠向椅背,看着窗外飛掠而過的樹影,輕聲問他:“你還在等她,是嗎?”

江承:“沒有。”

很淡的應聲。

程霖扭頭看了他一眼,他面色異常平靜。

程霖不語,頭微微偏開,看着外面略過的光影。

江承看着劉文星駛入了城中村的一道暗巷後才緩緩把車停了下來,在附近找了家餐館,和程霖一起吃了個飯。

十多年沒見的老同學,其實也沒什麽好聊的,尤其江承不是話多的人,多半是程霖在說,涉及江承海外工作生活的話題都被江承淡淡帶了過去,看着并不想多談。

飯後,江承給程霖叫了輛車,讓她先回去,他還有事。

程霖的車一走,江承轉身進了暗巷,很輕易地便在暗巷深處的矮舊民房裏看到了劉文星停在門口的電動車。

大門沒反鎖,隐約能聽到屋裏的音樂聲和笑鬧聲。

江承推開大門進去,在院子裏掃了眼,走向緊閉着窗門和房門的房間。

江承抓着門把試着擰了擰,房門已經被從裏面反鎖。

江承四下看了眼,指尖往手中拿着的鑰匙串一彈,一根繡花針大小的東西被彈了出來,江承将它插入鎖眼,一擰,鎖開。

江承直接推門進去。

屋裏正搭着肩圍坐在筆記本電腦前的兩個少年同時回頭,一愣,劉文星反應極快地壓下筆記本電腦,背對着電腦桌,手壓着電腦,戒慎回身看他:“你怎麽來了?”

站他旁邊的少年好奇看向他:“他是誰啊?”

劉文星:“我媽學生。”

江承:“你媽讓我來找你。”

說話間已經走向兩人,瞥了眼他壓着的電腦,冷不丁傾身,劉文星下意識伸手去擋,被江承壓着反扣在了身後,另一只手利落取出了筆記本電腦,打開,不大的屏幕裏正在視頻直播,一個年輕男人坐在鏡頭前,一根吸管,一個冰壺,正在直播吸毒。

江承看向兩人。

劉文星看着有些心虛:“就看看而已。”

江承點點頭,合上筆記本,看向他:“你媽讓我來找你。”

劉文星臉上換上蔫蔫的神色:“找我幹什麽啊。”

江承:“大過年的還能找你幹什麽。”

松開了壓制住他的手:“走吧。”

劉文星不太樂意,但看江承面色不太好,也不敢掙紮,和旁邊的少年道了聲別後,走了出去。

到門口時想騎上電動車,被江承拎着衣領拉了回來,把他塞進了他車裏,拉過安全帶,“啪嗒”一聲給他扣上了。

劉文星伸手想解,江承冷冷一個眼神掃下:“別亂動!”

劉文星一下停止了掙紮。

江承繞過車頭,拉開車門,上了車。

車子駛出去,劉文星扭頭看江承:“你到底想幹嘛啊?”

江承不語,只是專注開着車。

醫院慢慢出現在視野中時,劉文星面色變了變,扯開了安全帶。

江承扭頭看了他一眼。

劉文星拼命想推開已經上鎖了的車門,推不開又惡狠狠看向江承,全無剛才的懦弱,着急爆粗口:“你他媽到底想幹什麽?”

江承不理他,把車子穩穩停在了醫院門口。

車鎖一解,劉文星推開門就想跑,被江承拽着衣領拉了回來,直接拎着他去挂了號,取了個尿杯給他,把他推進了廁所。

劉文星不肯尿,在廁所裏與江承僵持着。

江承也不惱,面色始終淡淡,背對着洗手臺,骶骨輕抵着流理臺,雙臂環胸,兩條大長腿交疊着,盯着他不語。

劉文星一步步小心往門口挪,眼看着就能逃脫,江承看了他一眼,冷不丁勾了下腳,“啪”一聲,劉文星摔趴在了地板上。

江承上前,一把将他拎起,直接拎到抽血室紮針。

血檢結果出來,果然吸毒。

“怎麽染上的?哪來的毒品?”車裏,江承扭頭瞥了他一眼,問道。

劉文星耷拉着腦袋不肯說。

江承也不逼問,一路載着他回了家。

拎着把他帶到了陳心蘭面前,把血檢結果一并交給了她。

陳心蘭一下就崩潰了,反手就給了他一耳光,被江承攔了下來。

“把他送戒毒所吧。”又問她,“他爸呢?”

陳心蘭:“我給他打電話。”

沒一會兒,劉文星爸爸便趕了過來,很高大的一個男人,一進來便是一頓罵,反手綁了他,要把他送戒毒所去。

江承暫時收走了他的筆記本電腦。

回去路上,溫簡給他發來了微信:“那個……不好意思啊,能買個微波爐嗎?”

江承:“你自己看着買。”

溫簡:“好。”

沒一會兒信息又發了過來:“對了,煤氣打不着诶,你家煤氣開關在哪兒啊?”

江承:“廚房陽臺。”

溫簡:“好,我去看看。”

放下手中剛打好的蛋,溫簡推開廚房陽臺門,果然看到了陽臺上的煤氣計表器,她踮起腳尖把它推起,又回到廚房,試着打了下火,還是沒點着,馬上拿過手機給江承發了條微信:“好像還是不行诶。”

江承剛好回到小區門口,順手給她回了一個:“開關與煤氣管平行是開,垂直是關。”

“哦。”回完後溫簡又跑去陽臺看了眼,是開着的。

又跑回廚房,擰下,還是沒火苗,又給江承發了個信息:“你能過來看看嗎?好像真的不行。”

作者有話要說:

某天,江承和溫簡讨論微信名字的含義

溫簡:你那麽聰明,看到簡簡單單為什麽就沒想到是我?

江承:常用詞,怎麽就能聯想到你了?

溫簡:簡簡,單單,字面意思不就是簡簡單身嗎?

江承:……

你贏了~

這次是真的大雞腿了,我承哥這章很帥,走劇情中,慢慢來,總會碰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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