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皇後
嬉笑聲在鹹福宮院子裏奏響。
與此同時杏花也終于挑完, 取出浸泡好且蒸到熟而不爛，透而不明的糯米，剩下便是今天接下來的工作。
首先在煮熟的糯米中倒入涼白開降溫, 等到降溫的同時萬安然招呼着所有人一起把手洗幹淨。
鹹福宮的宮人們早已習慣這個流程，唯獨大公主身後的奶嬷嬷皺眉念叨着：“大公主乃是金枝玉葉, 哪裏是做這些……額？”
話還沒說完，奶嬷嬷就緊緊閉上嘴。
畢竟眼前的太子殿下也拿起香胰子洗手, 順帶還提及最近宮裏的趨勢：“汗阿瑪下了旨意之後，太監都會把手洗得幹幹淨淨，還別說孤以前都不知道他們的手也挺白的，還以為都是黑漆漆的呢！”
吐槽到最後太子保成臉都黑了。
想想以前那些髒兮兮的手伺候着自己, 不知道多少髒東西進了肚皮！他搖搖腦袋, 趕緊将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從腦袋裏甩出去。
大公主的奶嬷嬷也不敢說話了。
她一心一意是為了自己小主子好, 唯恐小主子入了宮受到怠慢。如今看到連太子殿下都沒二話，話裏的意思更是皇上也是這般, 她只差深深彎下腰，滿臉堆笑催促着大公主淨手。
和太子打好關系才能得到皇上的寵愛！
大公主知道嬷嬷的心思, 可她畢竟只有七歲臉皮還薄得很。大公主垂首斂容, 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将手洗幹淨, 默默地又站到萬安然身邊。
感覺還是萬常在這裏更輕松一些。
萬安然看了大公主一眼, 趁其不備抓住她的小手就塞進盆裏。軟乎乎的糯米黏在手上, 這種奇妙的觸覺還是平生頭一回！大公主睜大雙眼，略顯茫然的看向萬常在：“接下來要……要，要怎麽辦？”
“接下來把它們都給捏散開。”
“……嗯。”大公主伸手一捏，糯叽叽的軟乎乎的手感讓她眼前一亮，用小手揉搓按捏，玩得不亦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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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安然也開始折騰。
片刻以後, 她用胳膊肘撞了撞大公主：“瞧！這是愛心。”
萬黼樂得笑出聲。
他也埋頭折騰：“不過是區區一個愛心，看我的螃蟹！”
橢圓形的身體再加上一對大鉗子，和真的大螃蟹一模一樣，大公主也被逗笑了。她眉眼彎彎揉搓一會，雙手捧出一長條：“毛毛蟲！”
太子保成也不示弱。
他也叨咕搗鼓好一會：“看，貓咪！”
軟乎乎的糯米在孩子們眼裏那就是一團玩具。
剛才還內向怯懦的大公主一會做成一個五角星一會兒做成一個月亮，一會兒又是雲朵。
玩了足足一盞茶時間，三人才在那拉貴人的呼喊聲中停了下來，在松散開來的糯米裏放入搗碎的酒曲，再倒入切成細條的杏花花瓣，細細拌勻然後裝入無水無油的罐子裏。
做到這一步萬安然還有些疑惑：“等中心出酒，不就是甜酒釀了嗎？”
那拉貴人吩咐宮人将罐子收好。
随後她朝着萬安然點點頭：“的确就是，要再變成米酒的話還得再等上十數日。咱們留出幾罐子分着吃，其餘的明天開封吃吧！”
“嗚哇！太子殿下，大公主還有萬黼，你們明天就有口福喽！”
“這個是酒？我們能吃嗎？”太子殿下大吃一驚。
“太子殿下和大公主都可以吃，加上雞蛋和小丸子的甜酒釀超級好喝！”萬安然捧着臉頰笑着提醒，這是她小時候最期待的點心之一，軟乎乎的糯米丸子，香醇的雞蛋配上甜到心底的甜酒釀，光是想想就恨不得流口水。
太子也終于露出了孩子般的好奇。
他與大公主，萬黼一同圍着萬安然團團轉，非得萬常在再多說點。萬安然也樂得回憶，很快又說起其他的做法：“還可以用牛乳，裏面加些杏仁枸杞一起煮，味道也非常好喝！唔……另外還可以加點粘米粉做成米餅也很好吃……”
各種吃法聽得衆人一愣一愣。
原本打算明天煮酒釀丸子給三人吃的那拉貴人也不禁甘拜下風，她連連搖頭：“你啊！就是個大吃貨！”
直到天色漸暗，太子和大公主才依依不舍的告別。回屋子裏坐下的萬安然也感覺到有些疲倦，加之心情放松，眼皮愈加發沉，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燒點熱水來泡泡腳。”
褪去襪子将雙腳放入暖呼呼的水中。
泡入的一瞬間，萬安然舒服得忍不住長籲一口氣，左搓搓右搓搓總算感覺自己是活過來了。
橘白蹲下身子要為萬安然搓腳。
萬安然趕緊止住她的動作——穿衣伺候，化妝伺候，這洗腳還是自個兒來吧。眼看着橘白還想說話，她趕緊轉移話題：“說起來，最近宮裏有沒有什麽消息？”
“最近宮裏最轟動的消息那當然就是大公主了。”橘白順着小主的話往下說：“要奴婢說，大公主也是個可憐人。”
紫蘇伸手擰了橘白一把。
她擡眸怒瞪：“說什麽呢，大公主豈是你可以同情的人？”
大公主是宮裏的金枝玉葉吶！
橘白吶吶應是，垂眉豎手不敢再多說。
“橘白你說說？”萬安然想想怯懦的大公主，略顯好奇的問道。
“是。”聽小主沒責怪的意思，橘白應是往下說道：“奴婢聽說，大公主并不是恭親王嫡福晉所出的格格，而是庶福晉所出。”
庶福晉說着好聽。
實際上并沒有冊封，也不入冊更沒有冠服，在王府裏的地位也只比格格好上一籌。最重要的是要說側福晉還能入宮，庶福晉連入宮的機會也沒有。
“難不成……”萬安然的瞌睡消失得一幹二淨，她悄聲道：“不會大公主的生母和嫡福晉關系不好吧？”
“就和小主想的那樣。”橘白點點頭：“聽聞這位庶福晉和繼福晉的關系緊張，又和繼福晉前後腳生下孩子。更重要的是，這位庶福晉一共三女，一女早已夭折，還有一女在大公主送進宮之前剛剛夭折！”
連喪兩女，最後的女兒被送入宮中？身為庶福晉連進宮的資格也沒有，這位庶福晉怕是已被嫡福晉拿捏在手心裏。光是聽聽，萬安然、海桃和紫蘇三人都倒抽一口涼氣。
這可真是殺人誅心。
而從大公主先前的話來看，她似乎對恭親王福晉的好感不差。對比橘白得到的消息，難免讓人心裏感受到一絲古怪。
甚至萬安然腦海裏也升起了一絲念頭。
這位恭親王福晉，是真不知道那毛毛蟲羽化而成的，不止是蝴蝶還有飛蛾嗎？抱着一肚子的八卦，第二天的萬安然對大公主也越發熱情的同時，也加上三分憐惜。
大公主還有些受寵若驚，一雙鹿兒眼睜得圓溜溜的，端着一碗酒釀小丸子細細品嘗着。
各種顏色的小丸子在白瓷碗裏上上下下漂浮着，紅紅的枸杞，綠色的豌豆配上一顆顆甜甜的糯米粒，甘甜的甜酒釀還有絲絲縷縷的雞蛋。
喝完以後渾身都是暖洋洋的。
香甜的味道還吸引了不少人，比如康熙厚着臉皮也來嘗了一碗。在萬常在譴責的目光中他泰然自若：“朕是應太子邀請而來，特意嘗嘗太子、九阿哥和大公主的孝心的。”
太子保成一臉懵。
他在康熙的背後連連搖頭，痛心疾首地表示出自己的态度。
別看孤！
這和孤一點關系都沒有！
康熙臉皮厚得很。
難得喝喝這甜蜜蜜的東西，倒也是別有一番風味。他砸吧砸吧嘴，一抹嘴巴又匆匆離去。
最後還留了一句話。
等做出杏花釀以後要送到乾清宮來。
好家夥，吃了碗裏的還看着鍋裏的。
太子保成也嘴巴翹得可以挂油瓶——畢竟要等他可以嘗一嘗杏花釀那還得等多少年？總覺得自己似乎是做了白工QAQ
衆人叽叽喳喳譴責着皇上的壞心眼。
通常在一座公司裏想要打好關系要做什麽呢？那就是吐槽不做人事的上司呗！聚在一起偷偷摸摸說皇上的壞話，不知不覺中一群人臉上的笑容也越發燦爛了。
大公主離開鹹福宮時還有點念念不舍。
在皇宮裏的拘束，緊張和惶恐，在鹹福宮中逐漸消散褪去，難得能感受到輕松和惬意。她一步三回頭地走到大門口，奶嬷嬷緊張地拉了拉大公主的袖子：“大公主，您不能這樣子！”
奶嬷嬷緊張地觀察四周。
她心裏惶恐得很：萬一被人傳到皇後娘娘的跟前，還以為您對皇後娘娘有何不滿呢！
“對了。”萬安然小跑着上前，她身後的海桃手裏拎着一個食盒，臉上帶着點紅暈：“等等，這一份是給皇後娘娘的。”
萬安然半蹲着身體。
她伸手揉了揉大公主的腦袋：“想來皇後娘娘一定會喜歡的。”
大公主低低應了聲。
随着靠近坤寧宮，她的心跳也開始加速。大公主略顯興奮的跑入坤寧宮，一蹦一蹦的腳步聲給寧靜的宮室帶來了些許快樂。
她一路走至皇後休息的寝殿。
周嬷嬷下意識伸手攔住了大公主，壓低了聲音：“大公主，主子娘娘正在休息。”
“……那我遲點再來。”大公主明亮的眸子一暗，局促不安回答以後，念念不舍地轉身想要離開。皇後宮務繁忙，入宮這幾日除去晨昏定省和早膳以外，她也沒有怎麽見過。
或許是……不喜歡自己吧？
就像會抱着自己喊囡囡真乖，轉頭卻讓永绶不要和自己一起玩耍的嫡額娘。
大公主眸底閃過一絲失落。
周嬷嬷覺得自己的良心被利箭刺了一下，捂住心口有些心慌慌。
只是主子娘娘近來忙碌……
正當她猶豫不決，殿內傳來皇後的聲音：“是大公主嗎？周嬷嬷，讓大公主進來吧。”
周嬷嬷長舒一口氣。
她趕緊堆起笑臉，推開大門：“大公主，進去吧！”
大公主眼睛亮晶晶的。
她板着圓滾滾的臉頰，屏息凝神踏入正殿：“兒臣給皇額娘請安。”
“這麽多禮做什麽？趕緊過來吧。”皇後笑着叫起。她招招手示意大公主到自己身邊，左右端詳了一陣子：“這兩天是去鹹福宮玩了對不對？萬常在是不是帶你們吃吃喝喝了？”
“皇額娘怎麽知道？”大公主驚訝極了。
“本宮當然知道。”皇後刮了刮大公主的鼻梁，眉眼間皆是暖暖的笑意：“大公主身上香香的，甜甜的，像是在糖果裏泡了一遍！”
一邊說她一邊捏捏大公主的臉頰。
大公主咯咯笑出聲，笑起來的她臉頰上有一對深深的酒窩，瞧着就十分可愛。她大着膽子讓奶嬷嬷把食盒提上來：“今日萬常在給兒臣喝了酒釀丸子哦！兒臣還帶回來一份給皇額娘嘗嘗！”
大公主鼓足勇氣。
她鼻尖沁出汗珠，加重聲音：“從酒釀到糯米丸子……都是，都是兒臣做的。”
皇後微微睜大雙眼，她怔愣在原地。
或許是皇後沉默的時間太長，大公主眼眸裏的期待逐漸變暗，她默默垂首一言不發，半響之後擠出幹巴巴的話語：“皇額娘不喜歡吃甜食嗎？對不起……”
“說什麽對不起？”皇後趕緊打斷大公主的話。她歡歡喜喜将大公主抱在自己的膝蓋上，示意周嬷嬷趕緊将食盒打開。
甜蜜的香氣一湧而出。
酒釀小丸子還帶着點點的溫熱，皇後執起湯匙輕輕舀起一勺，慢慢地放入嘴中。明明只有一點點溫熱，湧入心口就是滾燙滾燙的，甜蜜甜蜜的。
“好喝嗎？”大公主心中緊張。
“……很好喝，是皇額娘喝到最好喝的點心。”皇後聲音越發柔和。
大公主的笑容綻放。
她的臉頰紅撲撲，歡歡喜喜地說起在鹹福宮裏的故事。皇後也柔聲說着話，直到大公主小腦袋一點一點才使着奶嬷嬷将她送回去。
大公主一行人剛走，皇後便是止不住的一陣咳嗽。
周嬷嬷如臨大敵。
她急急迎上前：“主子，奴婢這就去請太醫！”
“只不過是咳嗽罷了，請什麽太醫？”皇後擺擺手：“還有一堆宮務要處理，皇上的萬壽節也快到了……”
又要彰顯朝廷的氣魄，還得在有限條件內節儉，皇後的頭都大了，哪裏就這個閑心為這些小病看太醫？
“主子娘娘，承乾宮那位年年要病上一二三四回，還不是一直在請太醫？就連萬常在都知道身體才是最重要的，主子娘娘您還不知道嗎？”周嬷嬷虎着臉唠叨着，今天大公主提及萬常在，周嬷嬷也想起年前那一番話。
她的心裏猛地一咯噔。
主子娘娘從年前便開始偶有不适，年後又逐漸變成了咳嗽，到如今已是咳嗽半月有餘，診斷為風寒受涼以後除了每日喝兩幅藥，主子娘娘依然是忙于宮務沒有任何怠懈，每逢自己勸說總是一句話——等本宮把宮務處理完再去休息。
宮務是每天遞增，永遠處理不完的。
要是為了這些宮務損耗壞身體……那可怎麽辦？周嬷嬷越想越不對勁，平日認真聽從皇後吩咐的她第一次做出了反抗，周嬷嬷請皇後回榻上休息不說，更是讓宮人請來禦醫。
這一看就出事了。
第二天萬安然就得到前殿傳來的消息：“皇後娘娘病了！”
昨日還照常晨昏定省，怎麽今日就病了？
萬安然的心重重一跳。
鈕钴祿皇後冊封不足一年因病去世……這條消息再次在她腦海深處浮起。萬安然睫毛微顫，呼吸瞬間停滞，一個惶恐的念頭在心底升起：難道書中的命運是不能更改的嗎？
橘白出去打聽了一圈。
回來以後她的臉色也發白了：“小主，太皇太後和皇太後都趕到坤寧宮去了！聽說，聽說連宮權也交給佟貴妃暫管，太皇太後還下旨讓安嫔、敬嫔、端嫔和榮嫔娘娘協理宮務！”
要說皇後生病只是湖面上的一道漣漪，那接下來轉接宮權的消息那就是驚濤駭浪！不說萬安然心慌意亂，整個後宮都籠罩上一層陰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