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黑暗饽饽
當大學士拿着聖旨浩浩蕩蕩走向鹹福宮, 宮妃們同時也收到了消息。即便還有一幹答應常在晉升的消息，只是掩蓋在萬貴人晉升的消息之下，半點也無法引起波瀾。
宜嫔笑着收下給郭常在——現在要說郭貴人的聖旨, 又使人送上荷包，待宣旨太監一走她的面上便露出一抹惆悵。
說萬貴人受寵吧？她也不算受寵, 甚至偶爾提及皇上都是一臉嫌棄。可說她不受寵吧？隔三差五皇上便會去鹹福宮說兩句話坐一坐……甚至于現在的晉升。
當然并不知道在十一阿哥出生之前康熙就有晉升之意的宜嫔看來，許是這場晉升主要是為了十一阿哥和羊毛線……吧？只是要說和十一阿哥有關, 那承乾宮的烏雅答應又是怎麽回事？宜嫔有些困惑，順勢又想起承乾宮。
承乾宮裏除去新年宴貴妃出來過，其餘滿宮室的人竟是連十二阿哥的影子都未見過。
想也知道，怕是不太好的。
宜嫔不再想晦氣事, 而是吩咐嬷嬷将好消息告訴正在修養的姐姐, 緊接着又吩咐人準備禮物, 思考是現在去道賀，還是等琪嫔遷宮再去道賀。
鹹福宮裏一片寂靜。
聽到晉位聖旨的瞬間, 別說萬安然驚愣在原地，宮人們也是大張着嘴傻笑起來。
率先回過神的是宣嫔。
她感嘆歸感嘆, 倒也早就預料到有這一天, 宣嫔眉眼間含着歡喜的同時也含着一抹失落。她上前一步, 宣嫔笑嗔一聲：“琪妹妹還愣着做什麽？還不趕緊謝恩？”
萬安然此刻才回過神來。
她深深蹲福接下聖旨, 捧着聖旨心裏是百味橫雜。來到此世的這一年裏, 她都是在鹹福宮裏度過的，這裏藏着她一年來的歡喜快樂失落和害怕，越想鼻尖越是泛酸，眼圈也微微紅了起來。
日後自己竟是要搬出宮？
萬安然心裏像是揣着一座小鼓，七上八下的沒個安寧。
似乎是看出她的忐忑和不安，宣嫔笑着上前抱住她：“你啊, 想想你住在哪裏？”
“……儲秀宮？”
“儲秀宮不就在咱們後面嗎？”宣嫔笑着道。
儲秀宮位于鹹福宮之東、翊坤宮之北。走出鹹福宮兩步便可以看到儲秀宮的偏門，地段還比鹹福宮要好一些，想要回鹹福宮串門那就是半盞茶都不用的事情。
萬安然的心這才定了定。
她領着人到儲秀宮處轉了圈，這裏尚在修葺之中，見着琪嫔領人來看，管事太監揉搓着手趕緊迎上前：“奴才給琪主子請安！”
熱絡的态度是萬安然過去未曾見過的，她定了定神，面上泰然：“本宮來瞧瞧，你們繼續辦吧。”
管事太監哎了一聲。
不多時他又端着一摞圖紙小跑着上前：“琪主子請看，這些是儲秀宮修繕的圖紙，您要是哪裏想修改的請盡管說，奴才定然處理得完美妥當。“
管事太監的熱情讓人有些吃不消。
不過他的提議卻讓萬安然頗為心動，儲秀宮裏到時候住的不止是自己一個，還有自家的毛桃，是不是應該備着點孩子的玩具？想到這裏萬安然也笑着應聲：“那便謝謝……”
“奴才姓莊，琪主子叫奴才小莊子就是。”莊管事恭聲回答。
“那就有勞莊公公了。”雖然莊管事是這麽說，萬安然卻沒這麽喊。宮裏頭的太監底下卑下，因此各個極要臉面，與其喊小莊子之類的诨名，還不如喊稱呼來得更好一些。
莊管事臉上的笑容更熱情了。
他雙手将圖紙送到宮女海桃手裏，倒退幾步跟在後頭。
萬安然興致勃勃的繞着儲秀宮走。
這裏到時候放個秋千，這裏放個小兒滑滑梯或者做個沙坑？這裏放些跑跑跳跳的玩具，還有這裏種一些花花草草。
這一年裏原本萬安然還想種幾株番茄嘗嘗鮮都沒的。別說是嘗這不知名的東西，就是萬安然想上手摸摸番茄的果實，一群宮人都要一副暈過去的表情。
萬安然邊走邊念叨。
儲秀宮的院子深得她的心思——想想上輩子想要在北京城裏擁有這麽大塊任你折騰的土地得花上多少錢？反正萬安然扳着手指頭都敢肯定，那絕對不是她能賺到的。
要說起那麽還有些忐忑，走在儲秀宮時萬安然的心思也徹底恢複平靜，或許這也是自己走出新手村，獨自成長的機會吧？
一邊想着萬安然一邊推門而入。
儲秀宮已經大致修葺完成，屋內的陳設家具也擺放了不少，萬安然邊走邊看心裏想法許許多多，忍不住也要和海桃三個念叨念叨。
跟随在後面的莊管事緊張得很。
儲秀宮和景陽宮是年前就開始修繕的，其中儲秀宮的圖紙一看便是為了後妃，而景陽宮則大體保留前殿書屋的模樣，修繕倒像是為了皇上和宮妃增加清淨之地。
為了宮妃修繕儲秀宮？
在宮裏算不上寵妃的萬貴人當然并未被莊管事放在心上，他倒是想起宮裏一直有的傳聞——據說皇上有心再讓赫舍裏氏的千金入宮。
莊管事心中微動。
使人打聽赫舍裏氏幾位姑娘的歲數以後，莊管事便動了不少腦子……以前動的腦子他就是腦子裏進了水晃蕩到糊塗的。
莊管事有多懊惱就有多懊惱。
他小心翼翼的望着琪嫔，唯恐對方發現什麽不對之處。幸運的是直到最後，琪嫔也沒有發表什麽意見，只是笑着表示回頭細細琢磨一番再把要修改的圖紙給他，莊管事的心這才重新落袋。
只是他沒想到，等萬安然回到鹹福宮裏就提到這件事：“屋裏的陳設和擺件竟是有些不同，總覺得奇奇怪怪的……”
宣嫔：“怎麽說？”
她端着茶盞抿了口，眼眸裏浮着一抹淺淺的笑意。
萬安然沉思片刻。
她緩緩說道：“宮裏的陳設擺件都有定數。像嫔……妹妹我剛到鹹福宮的時候連博古架上的擺件都湊不齊，桌椅邊櫃花瓶更是清宮同款——答應常在到貴人，花色都沒差。”
宣嫔贊同這一點。
她将茶盞擱在幾子上：“東西六宮，每一間宮殿內用器皆有定數，咱們身為嫔能用的款式要多上一些，但格局擺設也是大同小異。”
“那為何儲秀宮尚在修繕，竟在規劃上便有所區別？”一道靈光閃過萬安然的腦海，她眼前一亮：“像是本來有主人一般！”
“這怎麽可能？”那拉貴人有些震驚。
倒是宣嫔笑着搖頭：“怎麽會沒有可能？”
“宣嫔……宣姐姐知道？”
“當然。”宣嫔面帶笑容，意味深長的看着萬安然：“赫舍裏氏想要送姑娘入宮這件事，不是流言蜚語而是真事。”
萬安然和那拉貴人都驚住了。
萬安然實在有些想不通：“赫舍裏氏何必再送一個姑娘入宮？”這麽一想好像歷史上是有？叫……平妃來着？存在感好像非常低。
宣嫔嘆了口氣：“想着太子，能和赫舍裏氏的關系更親近些，還能怎麽說？”
如今太子因為大公主的關系所以對皇後頗為親近，對于赫舍裏氏來說這可不是個好消息。萬一太子親近鈕钴祿氏，日後再娶個鈕钴祿氏的福晉……那他們赫舍裏氏豈不是給鈕钴祿氏當了踏腳板？
原本還能按捺下去的心登時騷動起來，赫舍裏氏近來起了不少心思動腦子。
聽聞宣嫔這般說，萬安然越發疑惑了：“既然都已經為赫舍裏氏準備好，又怎麽？”
宣嫔擺擺手：“呵，這只是有些人自作主張罷了，起碼皇上現在并沒有表現出想要赫舍裏氏入宮的想法。”
後宮平穩安靜。
皇後鈕钴祿氏和康熙度過尴尬期後，感情也有了不少的長進，加上太子和大公主兩個，正是帝後和諧的好時期。
除非出什麽意外。
否則赫舍裏氏想要這個時候入宮，怕是太難太難。
萬安然若有所思。
難怪這莊管事看着自己就像是老鼠見着貓，合着心裏頭發虛害怕，唯恐自己找他算賬呢！
只是赫舍裏氏沒有想到。
他們眼中注定是給赫舍裏氏姑娘的儲秀宮，最後卻是成了自己的住所。
萬安然感嘆一聲。
她将這些亂糟糟的想法丢到腦後，萬安然雙手合十拍了一掌：“今日可是我的大喜日子，咱們還等什麽？”
當然是要慶祝慶祝！
酒肉點起來，歌舞奏起來，鹹福宮裏登時喧鬧一片。尚且還算是在新年之中，萬安然索性使人取來面粉材料，忙忙碌碌做起各種子孫饽饽，豬肉餡的、雞肉餡的，蝦蟹魚肉餡的、辣椒餡、蔥花餡甚至還有大蒜香菜餡料的……堪稱是黑暗料理綜合體。
反正宣嫔看着就搖頭。
她想逃，萬安然卻緊緊抓住：“宣姐姐，今兒個可是嫔妾的喜事——不得給點面子？”
宣嫔：…………
琪嫔都這麽說了，宣嫔還能怎麽辦？她只有望着自由離自己遠去，悲傷的嘆息：這人吶，總歸是有條絕望的路等着你走一走，嘗試嘗試。
不對。
宣嫔決定不能束手就擒。她閉了閉雙眼，微笑着握住琪嫔的雙手：“這樣的好日子，也應該請別的妹妹來看看。”
比如宜嫔。
她原本還在苦惱什麽時候道賀，聽聞宣嫔和琪嫔的邀請後登時喜笑顏開，歡歡喜喜帶着禮物上門。
唯一遺憾的是郭貴人近來身體不适，倒是不能過來聚會。宜嫔笑着說了一大通，目光忍不住落在長相各異的子孫饽饽上：“這是……你們做的？”這模樣古裏古怪的，要是禦膳房敢做成這樣，怕是明天就要回家吃自己的不說，臨走前還得挨一頓板子。
“是啊。”
“想來我還未入宮之前，也常常和家裏人一起制作。”宜嫔說起這個還來勁了，念念叨叨着：“用水煮了吃不錯，幹吃也不錯，油鍋裏炸着吃也很好吃，對了還能放在煎鍋上，煎得外焦裏脆好吃得很！”
宣嫔心不在焉的笑笑。
她夾起一個放在湯匙上，笑眯眯的送上前：“宜妹妹要不要嘗一個？”
宜嫔對于宣嫔的熱情有些疑惑。
不過她還是嘴巴微張啊嗚一口吃了進去，濃郁的蔥味從咬下的瞬間噴湧而出，肆無忌憚的占據口腔的每一處。
宜嫔的臉變成與蔥一樣的顏色。
她望着宣嫔的雙眸都開始噴火，宣嫔趕緊禍水東引：“這都是琪嫔做的。”
萬安然推卸責任：“做是我做的，可是宣姐姐自己明明知道還送給宜姐姐吃的！”
“是你的錯。”
“是你的錯！”
萬安然和宣嫔大眼瞪小眼，誰也不服誰。
為了形象宜嫔艱難的吞了下去。
她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難得露出溫婉的笑容。宜嫔身後仿佛盛開一朵朵黑色的百合花，瞧着分外恐怖驚人：“本宮瞧着，這樣的好東西還是得讓姐姐妹妹們一起品嘗才是。”
你們兩也必須吃。
宜嫔的眼神裏殺氣四溢，她準備就緒要讓宣嫔和琪嫔也得到一樣的下場——不！更厲害的。宜嫔用湯匙取了一個大蒜味的子孫饽饽，朝着萬安然和宣嫔步步逼近。
誰吃了那個……會死了吧？
萬安然和宣嫔瞳孔地震，同時心虛的往後退去。
宜嫔追。
萬安然和宣嫔逃。
這樣下去肯定不行！眼看宜嫔已經靠近，萬安然忽然靈機一動。她伸手勾住宜嫔的肩膀，一臉‘驚喜’的：“我懂了！宜姐姐真是好想法！”
你懂什麽了？
宜嫔一臉懵的盯着琪嫔。
只見萬安然喊着宮人們：“你們趕緊去各個宮室走一趟，請諸位姐姐妹妹們一起到鹹福宮來用！”
宜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