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

穿越到民國,佘芫梓是第一次有這種心安的感覺。

鐘钺的臂膀如兩塊鐵石一般将她捂進懷裏,她冰涼的手指撐在他胸腔上,這地方一股灼熱從掌心緩緩滲入體內,佘芫梓身子微微僵硬,試圖下地自己走,然而腰間的手箍得更緊了,她氣息一頓,“你……”

“怎麽?”

鐘钺将她柔軟的身子向上攏了攏,微微湊近她面孔。兩人隔着一道紅蓋頭,外面看不到裏面,裏面也看不清外面。可就是這麽朦胧的視感,使得自己對面前之人溫熱的氣息更為敏感,淡雅的氣息将她整個抱住,不露一絲空隙。

佘芫梓收緊了捉在他的軍服前襟的雙手,微微搖了搖頭。

不知何時她手心卻已出了些汗,心跳加快,喉間也覺得愈發發緊。

人總是對突然出現在生命中的事物充滿了意外的好奇心和恐懼感,而當得知其對自己無害之後,這種感覺便會轉化成莫名的悸動。此刻面對這人的發問,佘芫梓卻有些啞口無言,她大抵也隐隐察覺到他的想法,今日是成親的日子,莫說他只是抱一抱罷了,就算直接将她扛回家去也沒人會說什麽,畢竟夫妻之間的事,誰也管不着不是麽?

佘芫梓閉上眼,眼前轉動着的還是如先前所見蓋頭一般的猩紅,她聽着鐘钺穩健的腳步踏在琉璃板上的聲音——這裏是前院。

走的是通往大門的小路,而并非是去前廳的路。

“……我們這是去哪兒?”

“回家。”回家?回哪個家?佘芫梓不由得擡起頭,只是眼前蓋頭底下近來的陽光氤氤氲氲,不足以使她看清眼前之人,更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想必這人臉上依然是沒什麽表情的……佘芫梓想來想去,這才猛然發現,鐘钺,似乎是不常笑的。

“那……父親呢?”

“在喝酒。”

鐘少帥清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話語是一如既往的言簡意赅。佘芫梓聽懂了。她父親在喝酒,所以沒看到他們的行為,可是……少帥同志就這麽搶了人直接離開真的合适麽?

見到鐘钺抱了個紅衣新娘子出來,留守在門外的鐘府警衛們不約而同理解了自家少帥的意思,馬副官偷笑一聲,極有眼色的連忙打開車門。佘芫梓被輕輕擱進後座,她摸索着坐正了身子,卻不料身邊的皮墊又陷下去一塊,而後一雙鐵臂将她箍在身旁。

“不必擔心,我們走後會有人去通知他。”鐘钺低聲道。

“……= =”

車子緩緩開動,箍在腰間的烙鐵一般的臂膀時刻提醒着她已經嫁人的事實。佘芫梓原本僵直的身子經不住大腦指令傳來的一陣困倦,半晌,直接閉上眼睡了過去。

鐘钺看着伏在自己肩上睡的正香的紅衣少女,徑直擡手将她攬進懷裏,感覺到她溫熱的鼻息噴灑在頸邊,他唇邊不由得勾起一抹微笑。

佘府大門口,佘芫儀看着緩緩遠去的幾輛車漸漸出了神。像鐘少帥這樣的人只怕也只會對小妹一個人如此溫柔,即便無關情愛,只因她是他的妻子,足矣。倘若,這世上再多些這樣的男子,她如今也不會……

“昭苑,怎麽一個人站在外面?”

同樣一雙溫暖的大手将她雙手包裹住,佘芫儀回過身,看清來人,不帶半分感情的笑了笑:“沒什麽,不過是有些傷感罷了,想着如今娘家最小的一個妹妹也嫁人了,以後除了父親便再沒什麽叫我牽挂的人了。”

陸中庭眸光一怔,忽然嘆道:“我不是你所牽挂的人麽?”

佘芫儀眼睛轉向別處,語氣淡淡道:“你是。”但卻并不需要她來牽挂。陸中庭有妾室有兒女,家中老老少少一心系在他身上,這樣一個人,自然不需要多出一個她來牽挂。

即便再人前假裝的多麽恩愛,千瘡百孔的愛情卻已将他們折磨到如此境地。兩個人心裏各自都有一杆秤砣,是對是錯,有些事到底是誰對不起誰,一清二楚。陸中庭是督帥,她也有自己的尊嚴,她可以因為孝道被婆家欺淩,卻絕不會因為愛情被旁人左右。說她是小姐脾氣也罷,人活一輩子,她活得就是一個脾氣。

“昭苑,以前是我對不起你,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

“好了,大帥,我不想再聽你說這些,我根本沒有怪過你,你不必多想。”佘芫儀客氣的拉出自己的手,腳下的鞋子踏在地上噠噠作響,毫不猶豫的匆匆走進門內。

陸中庭轉身瞧着她的背影,久久未曾移開步子。

後面的話,他明白。她沒有怪他,只是因為她已不再對他付出感情。曾有人說過,這世上,只有感情才是無價的。而他,終将一輩子錯失。

***

佘府的席間熱鬧非凡,衆人正起哄要新娘子出來,卻發現一個警衛匆匆的走過來,在佘老爺子身邊耳語一番,正當大家暗暗奇怪時,卻見佘老爺子臉一綠,一拍桌子,咬牙切齒的吼了一聲:“人都給搶走了,送嫁的隊伍呢!還不趕緊趕上去!”

“是是,大帥,那送嫁的隊伍還吹不吹?”

“吹……還吹個鳥!直接派幾個人把東西送到鐘府上,還有,把小姐的兩個丫頭也送過去。”

佘維達雙手卡着武裝帶氣得不得了,突然又想起一件事,連忙急吼吼的把人叫住:“等等,記得帶上那對兔子。”那對純色兔子一直養在梅妝閣裏,既是鐘家送給五小姐的東西,五小姐走了,兔子也應當跟着走才是。

警衛了然的點點頭,掉頭跑去喊人。

“奉天冼總統與宋局奉上禮金十二萬圓。”

傳消息的警衛走了還沒幾步,後腳便迎來了奉天的人。這時候佘維達要是再不知道鐘钺搶了人便走的意思,他就不叫佘維達了!這小子想必是早早知道大總統要派人來的消息了。奉天的人來此,自然不會是誠信恭祝兩家結親的,只怕成親的時候還是要弄出些幺蛾子。

佘維達冷哼一聲,鐘钺做的不錯,就這麽直接搶了人走也好,省的讓家裏五閨女在大婚的日子還添了不自在。

一聽說奉天的人要來,佘府的席間又變得熱鬧起來,在場衆人不由得開始讨論起奉天的來意,大總統對南方的掌控力愈發薄弱,佘府就像是一根針似的擱在在大總統眼皮地底下,佘府與鐘府結親,大總統真能真心實意的來祝賀可就是天下的怪事了。

“可是大總統來了?”

“近來北方事多,大總統無暇脫身,就由我宋智敬一個人代表大總統過來恭喜佘府鐘府兩家結親。”

人未至聲先至,一個身穿白襯衣帶着金絲眼鏡、長相斯文的人走了進來,這人四十餘歲,講起話來中氣十足,此人正是現任國民政府主計處、會計局局長宋智敬。

“哈哈,佘督帥,多年未見,你還是一樣的硬朗啊!”

宋智敬來到廳裏,掃視一圈卻沒見到該在的那個人,不由得一頓,臉上的笑意也變淡了幾分:“正想着一睹鐘少帥豐姿,未想來了卻沒見着人,莫不是鐘府上的人還未至?”

席間一人怪聲笑了笑:“倒是宋兄趕的不是時候,剛才我還見鐘少帥在席間飲酒,這會兒,怕是已經走了吧!”

說話的乃是政務處張處長,此人一向與宋智敬不合,語氣裏也沒給他留多少面子。

宋智敬冷淡的瞧了他一眼,而後又朝着佘維達問道:“現在不是才剛剛日中,這時候兩位新人就走了?”

宋智敬有些不可置信,畢竟這事兩大軍閥只見的聯姻,怎麽可以如此兒戲?

“鐘少帥随的他爹的性子,當年鐘慶龍不也是這麽搶老婆的麽?這麽多年,這些混小子做的混事你還見得少了?”看着宋智敬吃蔫,佘維達心中大樂,面上卻愈發怒氣沖沖。

誰說老大粗就不會演戲?佘維達自然知道,不論他是演發火還是發怒,在場的人誰都去不會多加懷疑。

自家閨女被人搶走了,還不讓其老父發個火?

果然,聽聞佘維達此言,宋智敬沒有半分懷疑,他臉色一變,頓時就像吃了蒼蠅一般說不出話來。來的時候,在路上平白遇上幾波賊寇也就罷了,這好不容易把禮金帶來了,想找的人卻被告知早走了!這怎是一個衰字了得!

“宋局遠道而來,可得飲些薄酒再走!”

佘大帥臉上的“怒氣”散了半截,一手拉着宋智敬的人往席上一放。與此同時,黔軍的一群旅長師長都圍了上來,熱熱鬧鬧的開始忙着勸酒。

佘大帥這般表現誰看不出來,這是要他們灌人呢!別的活也就罷了,這種灌酒的活誰能幹的過他們!

未至一炷香的時間,宋局長便已喝的滿面桃花,他搖搖晃晃的點着桌子:“這個……佘督帥,嗝,其實我今日來,一是、自然是為了恭喜佘小姐和鐘少帥新婚,二呢是為了……”

“宋局,這杯酒你可還沒喝完,不作數!”一個師長跑上前來,隐約感覺一杯酒被推到唇邊,宋智敬還未反應的及,便又咽了下去,火辣辣的味道順着嗓子流過胸腔,硬是頂住了接下來的一番話。

佘維達冷眼旁觀,宋智敬來此無非就是為了大總統,而如今大總統最擔憂的便是與日本的關系,他這是想以權制人以利誘之,叫他跟他們一樣去接受條款。

可他佘維達是什麽人?馬拉巴子的,逼急了他,他就敢提槍打上奉天!奉天的人如果真敢跟日本人妥協,做賣國賊?他也就是那麽一個字,殺!

真當他之前打了敗仗就是他的真正實力?哼,敢這麽想的都是傻子!

……

佘芫梓困頓轉醒的時候已經是入夜時候,天上也多了些星子。她動了動身子,腰上鐵箍一樣的手臂将她環的緊緊的,佘芫梓醒了醒神,茫然的想着,自己什麽時候坐在這人腿上的,還在他懷裏尋了個舒服的位置趴着?

“醒了?”腰間的手掌捂得灼熱。

“恩。”佘芫梓不亂動了。

“醒的是時候。”

“……?”

車子緩緩駛入一棟宅院,入目則是巴洛克風格的洋樓,門外留守的警衛對這內敬了一禮,鐘钺打開車門,有力的臂膀輕巧的将佘芫梓身子一提,她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騰空而起,腳也半點未曾沾地。

“少帥,您回來了,這……這就是咱們少夫人吧?”周管家幾步跑過來,他今日也是一身的喜慶,往日裏紅斑的衫子也找了出來環在身上,倒像個招財貓似的胖乎乎的一坨,老臉上笑成了一朵菊花。

“恩。”

周管家跟着鐘钺的大步往廳裏走,突然又低聲道:“少帥,二少的警衛匆忙過來,現在正在書房門口等着說要見您……您看……”

周管家說完,鐘钺眉宇間即刻泛起一抹冷意。他沒有說話,而是抱着媳婦兒徑直往樓上走去。他冰涼的鐵靴踏在樓梯上,一步一步上了二十四層這才停下。鐘钺旋身看着四處貼了紅紙的樓道口,對着門外擡手一扭,新房的門咔嚓一聲打開。

身子被放在松軟的大床上,佘芫梓跳動的心髒似乎停了一下。

屋內暖洋洋的,泛着微微紅光,一對龍鳳燭噼啪幾聲燃得正熱鬧。

猩紅的蓋頭遮掩了視線,一雙手輕輕将它摘下,佘芫梓擡起頭,對上一張英俊的臉龐,兩道眉峰斜飛入鬓,一雙時風眼貴氣逼人,他整個人卻在暖燭下更顯剛勁。

鐘钺修長的手指劃過她的唇際,望着她愈發精致的眉眼和嬌豔的容貌,他突然用這只手捏起她小巧的下巴,對上她的雙眼微微挑眉:“一個人在這裏,怕不怕?”

“恩?”佘芫梓微微一愣,她眨眨眼,半晌才意識到這是個問句:“不怕……”

她皺了皺眉,比較糾結于自己說了假話。

這裏人生地不熟,和在異界一樣,怎麽會不怕?

對面的人似乎被她煩惱的神情愉悅了,他用指腹擦過她一邊柔嫩的臉頰,眉眼間帶着肆意的鋒利,直到放開手時身軀立時像開了刃的刀子一樣氣勢逼人。

鐘钺俯身落在她唇邊一吻:“好。等我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補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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