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負責

剎那間血往上撞,氣迷了眼。養謙拔腿向前,口中怒喝:“你……”卻因暴怒氣急,一口氣噎住,嗓子都啞了。

又因并沒仔細看前路,不免撞入花叢,被那花株擋住,幾乎絆倒。

在對面的花枝後的,的确是範垣跟琉璃兩人。

聽見異動,範垣早把琉璃護在身後,等養謙踉跄擡起頭來,範垣才認出是他。

微怔之下,就算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首輔大人,也究竟是有點兒尴尬的。

琉璃從範垣身後,看見來的是養謙,知道方才那一幕必然是給養謙看見了。

瞬間臉熱如火,恨不得挖個地縫鑽進去。

卻見養謙趔趔趄趄地過來,随風似乎嗅到了濃重的酒氣,又看他幾乎絆倒,琉璃忙從範垣身後轉出來,奔到養謙身旁将他扶住。

溫養謙反握住琉璃的手腕,擡頭四目相對,用力将琉璃往身後一拉,指着範垣厲聲道:“好個衣冠禽獸,你幹的什麽?”

夜色中,範垣眉峰微微挑動。

溫養謙見他不言語,便又上前一步,咬牙道:“什麽一品大員,內閣首輔,卻幹這樣豬狗不如的下流勾當,你欺負我妹妹年幼不懂……連親戚的情分都不顧,私德敗壞到這種地步,你、你到底還是不是人了!”

養謙越說越氣,怒不可遏,攥緊雙拳便要沖過去。

千鈞一發之時,卻給琉璃抱着手臂,哀求地叫道:“哥哥,哥哥……”

“放手!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亡!”養謙盛怒之下,用力一甩又一推。

琉璃畢竟身嬌體弱,給他挾怒如此,整個人往後跌了過去,重重地摔倒在草地上,發出一聲痛呼。

範垣早趕了過去,将琉璃扶住:“傷到哪裏?”

養謙愣了愣,也忙奔過來:“純兒你……”

一眼看見範垣攏着琉璃的肩膀,頓時又大怒起來,舉手在範垣胸口重重一擊:“滾開!”

養謙身上酒氣濃重,範垣知道他醉了,這會兒倒是不好跟他計較。

于是擰眉站起,立在旁邊。

養謙小心扶着琉璃:“哥哥不是有意的,傷到哪兒了?”

琉璃本只是跌得重了些,并沒怎麽傷着,可是見養謙怒的如此,眼見是無法善了的,便順勢道:“扭到腳腕了,腰也疼。”

養謙滿面愧悔:“你方才為什麽攔着我?我……”

琉璃怕他又去跟範垣沖突,便握住他的手,小聲道:“我知道哥哥不是故意,只是……腳上疼得很。”

在“跟範垣打架”和“給妹妹看傷”之間,養謙想也不想,就選擇了後者。

他忙單膝跪地,去看琉璃的腳踝傷的如何,又道:“純兒不怕,哥哥給你看看。”

琉璃見他一心留意自己的“傷”,心中的弦總算松了一寸,又看範垣還在當場,就忙向他使了個眼色,叫他快走。

範垣挑了挑眉,也明白琉璃的意思,點點頭。

正轉身要走,突然養謙回過神來,忙道:“範垣!”

溫大爺果然是氣的不成,竟然直接叫了他的名字。

範垣慢慢止步。

養謙重新站起身來:“範大人,今天的事,并沒有完。”

範垣索性道:“你想怎麽樣?”

從始至終,範垣都是神色坦然,鎮定自若,完全沒有任何自愧或者心虛的表情。

望着他月朗風清的表情,聽着他反問的口吻,養謙幾乎要以為方才那一幕,是……自己酒醉後看迷了眼,誤會了這位大人的人品了。

看看地上的琉璃,養謙氣滞,心頭的熊熊怒火好像又要壓不住了:“你……做出這種可恥之事,居然毫無半點羞愧之心,還是這樣一幅恬不知恥的嘴臉,可見那些傳聞都是真的,只是你不該欺負到我妹妹頭上,我溫養謙,一定會為妹妹讨個公道。”

琉璃掙紮着站起來,拉拉他的衣袖:“哥哥……”

“是嗎?”範垣看看琉璃,突然說道:“其實不必費事,我有一個極好的解決法子。”

養謙愣住,琉璃也十分意外。

兩人不由都看向範垣,養謙皺眉:“你什麽意思?”

範垣淡淡道:“今晚上我所做的,我都承認。”

養謙更加詫異:“什麽?”

範垣道:“最好的解決法子,就是我來負責。”

“負責?負什麽責?”養謙疑惑,此時此刻他幾乎不認得“負責”這兩個字了,更加不解範垣在此刻說起這個詞的意思。

“負責的意思就是,”範垣看一眼琉璃,又轉而看向養謙:“我,會娶令妹。”

就算是現在頭頂上的月亮突然之間砸落下來,在跟前兒的地上砸出一個大坑,順帶把面前此人砸的灰飛煙滅,養謙都不至于這樣吃驚。

“你說什麽?”他失聲,然後大叫,“這不可能!”

與此同時,琉璃也說:“不要!”

範垣道:“為什麽不?我……已經跟純兒有過……”

這會子說什麽“肌膚之親”似乎有些太過。

範垣決定這時侯還是不要過于刺激溫養謙,見好就收罷了。

于是他只是含蓄的說:“我既然做了出來,就會為此負責,我娶了純兒就是了。”

琉璃愕然地瞪着範垣,不知道他是搪塞養謙,還是真心話。

溫養謙卻再也受不了。

也許是酒力翻湧太過,也許是被範垣的話語所引,養謙頭暈眼花,手扶着胸口,俯身往旁邊“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

這一吐,倒是讓養謙清醒過來,也冷靜下來了。

養謙忽然意識到,今晚上這件事不能直接鬧出來。

如果真的哄鬧出來,橫豎範垣的名聲已經在那兒了,他是皇宮裏都敢翻天覆地的人,何況府裏?這點醜聞對他來說着實無關痛癢。

但如今外頭已經有些他跟琉璃的傳聞,假如今夜的事捅破了,豈不是坐實了?

最吃虧的只是自己的妹子。

更何況此人居然還大言不慚的說什麽“會娶令妹”,養謙幾乎怒極反笑。

琉璃見養謙難過大吐,姑且不去想別的,忙舉手輕輕地給他捶背:“哥哥,你消消氣,別着急。”

養謙聽着妹子的聲音,心裏酸楚,也更又清醒幾分。

養謙定下神來,緩緩站起,望着對面範垣。

“就不必四爺操心了,”養謙深深呼吸,微微一笑道:“我妹子不論嫁給誰,都不會嫁給四爺。”

“是麽?”範垣聲音很淡。

“是。”對上範垣暗沉的眸色,養謙冷道:“想必四爺也該清楚,我已經在外頭找房子了,等我們全家搬出去住,以後彼此老死不相往來。”

範垣并沒有立刻回答,月影中依舊的面無表情。

琉璃也不知要說什麽好。

養謙說完,對琉璃道:“跟哥哥回去。”

他拉着琉璃,轉身往回走,琉璃走了幾步,回頭看看範垣,他仍站在原地,良久未動。

一路往回走,養謙始終沉默。

之前在邀月樓,因為聽蘇清曉說那些不堪傳聞,還忿忿不平地大鬧一場呢,沒想到回頭就目睹這樣的打臉場景。

原本養謙只以為傳播流言的人居心險惡,如今看來,卻是空穴來風,未必無因的。

一直拉着琉璃回到房中,幸而溫姨媽還沒回來。

把丫頭們都攆了出去,養謙倒了茶,先漱了口,又吃了一杯醒酒。

吃茶的光景,養謙借着燈影打量琉璃,卻見她臉上紅紅白白,只是衣衫倒也完好。

養謙深深呼吸,走到琉璃身旁,挨着她坐了:“那禽獸……”

本想問範垣到底對她做了什麽,又想到:今日是給他撞見了,那先前那些沒撞見的日子呢?

養謙心驚肉跳,竟不敢問出口。

與此同時,琉璃也是心亂如麻,正拼命地在想該如何善後。

這都怪範垣,他的确是太過分了。

如果不是他突然又那樣做,養謙也不至于如此震怒。

但事情既然發生了,悔恨也無濟于事。

養謙先前因為殿試一節,對範垣的感觀本來好了些,可經過方才,這心結要解開只怕就難了。

琉璃最不想看到養謙跟範垣兩人針鋒相對,一個是她的“師兄”,一個是她的“兄長”,要是他兩個內鬥起來,自己夾在裏頭要怎麽辦?

何況琉璃深知範垣的為人,上回因她蠢蠢地把他下了獄,才弄出現在“隔世相見”般的場面,而且還附帶了一個令她無法接受的條件。

不管怎麽都好,琉璃可不想再一次惹怒了他。

琉璃垂首胡思亂想的時候,養謙卻只當她是吓呆了。

養謙嘆了口氣,舉手在琉璃的發端上輕輕撫過:“罷了,哥哥不問了,橫豎咱們搬出去,離開這個禽獸就幹淨了。”眼底閃過一道寒光:至于今日的事,他絕不會罷休。

琉璃似乎感受到養謙身上散發的冷冽恨意。

“哥哥……”

養謙“嗯”了聲:“腳還疼不疼?腰上呢?”

“不疼了,”琉璃咬了咬唇,終于說道:“哥哥,你別生氣了。”

養謙笑笑:“純兒,哥哥沒生氣,只是,只是想不到人心險惡、龌龊下作至此罷了。”

琉璃擡起頭來,鼓足勇氣道:“其實,四爺、并沒有那樣壞。”

養謙驚住了,仿佛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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