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她回來了

兩個人一起生病,一起痊愈,說起來,這段際遇,可遇不可求。

當然,最好再也不要出現那樣的危險。

每次在沉睡之前,看到身邊這位“忠實”的病友,她的心裏,真的很滿足。

清晨。

她整理着水晶花瓶之中的鮮花,安靜地坐在陽臺上,再度回過頭去,望着那個依舊還在美夢之中的男子,暗暗揚起嘴角。

說不清為什麽,那段陰霾,似乎漸漸被快樂,所替代。

她驚訝,為什麽在他身邊,再也不會失眠了。不必每天都被噩夢糾纏着,她好像恢複了這十年來都不曾有過的精神和活力。

于是,她按下手機的通話鍵,對方,是衛瓊。

“Diana…….”他滿心欣喜,每一天,他都在煎熬之中度過,但是只因她已是別人的妻子,他不能堂而皇之地進入杜家。

于是,聽到她平靜的聲音,也算是天大的恩賜。至少,她已經沒事了。

她望着眼前的自然綠地,那是屬于杜家的高爾夫球場,如今到了初春,已然綠意盎然。她壓低聲音,低低說道。“我已經做好了決定,所以,告知你一聲。”

“什麽決定。”

她的眼底,是一派祥和和清澈的景象。“我已經遞交了申請,脫離組織。”

“為什麽?”衛瓊有些驚愕,她向來都有自己的主見。只是這一次,他覺得有種感覺,她正在慢慢地遠離自己。那種感受,更令他力不從心。

“也許,平淡的生活,更加适合我。”她突然,很想安定下來。也許,是因為那一聲槍聲,她當時居然後悔,後悔自己為他帶來厄難。

衛瓊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許苦澀。“不是因為他嗎?”

林默默只清楚,自己對杜聖衍的,不過是自責和內疚而已,自然不會有更多的原因。“你想太多了。”

衛瓊苦苦一笑,搖搖頭,拉開白色窗簾,望向天外的明朗,說道。“但願,是我想太多。”

“你會遇到一個更加合适的拍檔。”

“謝謝。”

談話并不冗長,兩分鐘的時間,不拖泥帶水,就這麽結束了。

她轉過身的時候,才看到他已經坐起來,就這麽淡淡望着她,那種眼神,是她從未見過的,那麽陌生。

“我一直很想知道,為什麽展颀風沒有要你用錢來贖人,而非要你的性命。”

“那個人的名字,是展颀風——”他的眉頭緊緊蹙起,如果不是這段養病時間,太過愉悅,他也不會忙的忘記去調查,那個男人的身份。

展颀風……他一遍遍在心中默念着那一個字眼,猛地醒悟過來。

原來是他!怪不得,他總覺得,那個男人望着他的時候,眼神有些許詭谲。

而他自己,卻早就忘了這個人的存在了。

看來,他還不夠狠心,還不夠決絕,否則,也不會養虎為患,讓那個人有機會,用槍指着他的胸口!

“他果然是沖着我來的——”他頓了頓,面色冷沉,說道。“不過,我更好奇的是,為什麽你和那個男人,有藕斷絲連的關系?”

“訂婚的那一天,為的是與他見面。”

即使察覺的到他的質問不太善意,有些咄咄逼人,但畢竟那是事實,她突然不再想欺騙他。她無聲點頭,随即開口坦誠。“是。”

“君子閣,那個地方,你不覺得肮髒嗎?”為什麽她要去那裏見他,為什麽?!一大早的好心情,卻被這次的談話,逼得無所遁形。

“肮髒。”她默默重複着那個字眼,卻像是自嘲一般,露出一個淡淡笑意。

只是他卻誤解了,他以為那是不屑一顧的反應,他願意去相信她不是水性楊花,胡來随便的女人,她卻始終不願開口,向他說明一切?

“他是一個罪人,身上罪行累累,我只是想早日看到他進監獄。”沉默了半響時間,杜聖衍卻沒有想到,她居然是這麽回應他的。

“在他二十歲的時候,他酒後駕車,超速行駛,撞死了一個孩子。”

杜聖衍只是覺得,她的眼眸之中,有什麽光芒在閃爍着。她說得再真實不過,他不願再去懷疑她。雖然,她說的理由,聽起來有些無關緊要。“這就是你必須接近他的原因?”

“是。”她驀地綻放笑意,擡起白淨的小臉,就這麽,久久凝視着他的俊容,平靜地吐出一句話。“那個孩子,是我的雙生姐姐。”

杜聖衍的心仿佛被尖刀刺了好幾下,他不敢相信,她可以這麽從容,聲音中沒有顫抖,眼神中沒有痛苦,她面對着他說着那一句,仿佛是類似今天天氣很好一般的平淡。“你說——”

展颀風生性狡猾透頂,作奸犯科,他身上牽連着的,又何止安安一條性命。只是,安安是年紀最小的,也是最無辜的……

“你姐姐的名字,是叫安安?”他已經猜到了大半,想必她被噩夢纏身的時候,出現在夢中的那個人,便是安安。

她點點頭,只是那表情,明明笑着,卻是最沉重的苦澀。

他不想逼她太緊,試探着問道。“你也在場?”

“她離我也許只有十步的距離,我親眼見到,她的血液,在車下彙成小溪。父母不讓我去看安安的模樣,但是我想一定很慘烈。可是安安很愛美,她一定不願,見到自己變的那麽醜……”她就那麽面無表情地說着,只是那雙清澈眼眸,漸漸變得空洞無物。

“對不起,我想今天我只能說這麽多了。如果你想要知道更多,改天吧。”她突然恢複了原本對待他的有禮謙卑,這是他所不願見到的。

“杜聖衍,你怎麽了?別用這樣的表情看着我,好像我很可憐。”她凝視着他的俊容,望着他凝重的神色,輕描淡寫一句。他沉默太長久的時間,仿佛是在聽一個冗長的故事,還沒有回過神來。

杜聖衍一把抓過她的手,感覺到她的手心微涼,丢下那一句話。“你的确很可憐。”

“激起你難得的同情心了?”她笑得歡暢,長長舒出一口氣,眸中是莫名的笑意,形成斑駁的光影。“你太容易被動搖了,在商場上你是怎麽樣維持你的鐵石心腸的?”

如果只是一個悲慘的故事,就可以換來他的同情,杜氏集團想必早就申請破産了吧。她這般想着,其實在別人面前,安安的故事已經變得遙遠,她可以說得面不改色。唯獨在一個人的角落,她才會洩露自己的無助和苦痛。

當然,那軟弱的一面,她不願任何人看到。她用了十年的時間,要自己堅強起來,眼淚算是對安安的歉意和祭奠,但絕對不能是懦弱。

“我現在只是你的丈夫,而不是一個商人。”他不喜歡,她将自己當成是一個外人,一個成功但沒有真實情感的商人,他并不痛快。隔着一層薄膜的感覺,并不好。

“那麽,謝謝你的同情。”林默默挽唇微笑,柔聲問道。“今天午餐,你想吃什麽?”

該死!她怎麽可以這麽快就轉變話題?如果說心狠,她比起自己,絕對不是手下敗将。若她是商人,自然也可以将狠絕做到滴水不漏。

只是,她越是僞裝,越是平靜,心裏便越是波濤洶湧。

他太清楚,人性了。

他很想一把将她擁在懷中,只是她不等他的回應就離開,不給他可以安慰的機會。

手邊的電話,猝然響起來。

“聖衍,我要回來了。”

他微怔了怔,那個聲音,那般熟悉。熟悉到,他不敢去回想,那個名字。

她,要回來了。

對方輕聲笑出來,成熟之中,帶着些許嬌柔妩媚。“怎麽?不歡迎我?”

“沒有。”他費力地從思緒之中抽離出來,望向外面的蔚藍天空,眼神漸漸深邃下去。

對方沉默了有一分鐘的時間,仿佛也覺得,無法像以前那般暢然相談。

但是,最終,她還是說出口。因為,那是她藏在心底的情緒,是最真實的。“我很想你。”

她說,很想他。

他突然很想大笑,很想他,可以整整五年沒有聯系?很想他,卻在他最需要她的時候,一句話不說就走?

“我知道,你還在恨我。”她收起了笑意,聲音恢複了知性的簡單。

他心猛地刺痛,他已經很久不去回想,那曾經的美好了。“我沒有。”

“別急着否認,多少還是有一點的。”她太清楚他的性子了,也許,了解他已經勝過了自己。

“就算五年前我離開你,但是我依舊愛你。”

“我們都已經告別了過去太過年輕的時代,我想,這次回來和你好好談一談。明天晚上,老地方見。你從來都不會遲到,這個習慣應該還沒有改吧。”

“拜拜。”她一氣呵成,流暢至極,不給他反駁的機會。

林默默端着飯菜走進房間的時候,見到的杜聖衍,他的臉色鐵青,比任何一次都要難看。仿佛,見到仇人一般。

“她回來了。”

林默默只聽得他低聲說道,即便好奇,也沒有去問,語中的那個“她”,是誰。

她突然感到,一種不太輕松的感覺。

仿佛是風雨欲來的那種緊張壓迫,她久久凝視着他,緊緊抿着雙唇,不說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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