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節
頂流下來,劃過眼睛臉頰嘴角,滴落衣襟。
那人叫将起來。
米羅廢了他的武功!這比要人命還狠啊!
走江湖的誰沒有幾個仇家?殺人不過頭點地,頭還好好的武功卻沒了才是噩夢成真。
“遲了,太遲了。我不殺你們,”一襲青衣幾乎被血洗一遭。傷處血流不止,米羅自行截脈止血,放聲大笑,毫無停歇的征兆。他神态癫狂道,“定要好好活着,才能贖你們的罪。”
沒有卡妙,他就什麽都沒有了。
米羅知道自己不會讓步,一步都不會退。
這事沒得商量。
米羅氣定神閑,卡妙卻坐不住了。
米羅是我的!我的!我的!說穿身份刀劍相向時我都沒舍得傷過他,你們怎麽敢傷他!
明月樓數得上名的分樓主、頗受器重的暗衛、最忠心的樓中人早已在此恭候多時,眼見她們樓主簾子一掀往下走,急忙跟去。
再說樓下天涯劍出,飛雪點點滴滴成了雨。
米羅的劍風是暖的。
劍風雖暖,可還不夠讓此處落雪盡數化雨。是明月樓的暗衛圍着他們點起了火。漫天飛舞的雪霰被四下熱氣一蒸,皆成了雨。
此“明月第一樓”坐落在忘歸山山頂,來時衆人皆須由林間石階拾級而上。此時飛雪化雨,霧氣蒙蒙,缥缈如仙境一般,間或有隐約人聲,似乎有許多人要從樓上下來了。
米羅擡頭看向樓上,卡妙來的方向。他的心跳亂了節奏,那是種說不出的鼓動和奇妙預感。自己仿佛是為卡妙存在,為求他一面,為博他一笑,縱然萬劫不複也是甘之如饴。
“終于要見到你了嗎……”卡妙。
米羅念出了那個名字,無聲的。
霧迷人眼,一時間無人開腔。只聞淅淅瀝瀝的雨聲,和着男女莫辨的歌聲,如巨網扼得人幾乎不能呼吸。那歌聲也有古怪,聽得人呼吸急促。哪怕擡手捂了耳朵,那聲音也是無孔不入。漸行漸近,如貼在耳邊低喃。
又不是盂蘭盆節,怎的鬼門開了?
老江湖暗暗仔細提防,剛走江湖的嚴陣以待,把劍都拔出來了。畢竟明月樓在邪派“一宗一樓二閣”居中靠得可不是擲骰猜枚行令。
“不問君心癡我否,但願與君長相厮守。盼今生可共白首,執子之手……”卡妙的聲音本就溫柔,哼起歌來有種低沉地厚重感,非常動人心弦。淅淅瀝瀝的雨聲仿佛都小了些,教人忍不住仔仔細細聆聽起來。大多數時候是輕聲哼吟,偶爾有幾句唱詞,能聽清楚的是最後那兩句,“為解相思苦,與君共宿明月樓。”
舉着深色油紙傘,踏歌而行,徐徐走來。
百十個明月樓中人皆是這副打扮,就連面具也一模一樣,其中不乏與卡妙身量仿佛發色相同面容相似的。但是米羅一眼就認出了——
卡妙。
“那是……明月樓樓主?”水霧散去之時衆人吓了一跳。原來不知何時,明月樓一衆衣裳鞋子染色似的都成了沁血一般的紅。為首是個頭戴金鑲墨玉冠,身着正紅描金錦袍,衣襟和袖口都以金線繡着暗紋的、新郎官似打扮的年青男人。那人臉上戴着一副裝飾繁複的面具,遮住上半臉,露出形狀優美的嘴唇,不言不語便讓人心如擂鼓。他的眼睛是如凍水寒淵般冷徹的冰蘭色,正靜靜看着米羅。
米羅正透過遮掩面容的“千面”望着自己,就像是“妙化仙”做到的那樣。卡妙雙目微彎,回以清淺笑意,如冰雪消融,直透眼底。
誰道穿白才出塵?
卡妙将內力聚于腳下,行走時飄飄如踏雲,所踏之履渾然不沾塵泥,宛如新洗。更襯得他眉目清朗,氣質如蘭,似天上谪仙一般。
衣袂翩翩,臨風而舉,緩緩自木梯而下。
衆人莫說高聲了,簡直大氣也不敢出。
米羅卡妙之間的距離一步步縮短。
所愛隔山海,山海不可平。海有舟可渡,山有徑可行。兩心相依處,緣定三生情。
他兩個旁若無人,一道站着的正邪衆人大半抖如篩糠。有怕得發抖的,也有被雨霧沾濕衣服凍得,二者兼有的。牙齒磕碰聲不時出現,倒給這數年難遇的場面增添了些意趣。
眼見得卡妙離得越來越近,剛和米羅打過一場的人不知看哪才好,有點別扭地想這個人長得挺好看,武功也好,如果是個正人君子,肯定是個江湖聞名的少俠人物,可惜……
這心思只是一瞬,就被卡妙刀剮一樣如有實質的目光定在原地不敢動,從而徹底打消。
卡妙之前束發的雲天令如一普通白玉環佩似的挂在腰帶上,反倒柔化了他的氣質。
他手中舉着一把傘,這把傘米羅曾見過兩回——兩回皆是卡妙以明月樓樓主身份出現時拿在手裏的。周遭看客心中也紛紛有了定論:他便是明月樓主,米羅放在心上的人。
“好久不見。”明月樓樓主開口,聲音清越。
不見你,我神思恍惚。
“好久不見。”米羅輕聲道,“你來晚了。”來晚了的意思是我剛才已經和他們打過一架了。
離了你,我如何自處。
“不過不妨事,我來接你。”只這一會兒卡妙頭頂樹杈上的碎雪被吹了下來,紛揚清淺,如同三月梨花,落了滿頭。米羅不錯眼看着卡妙,一字一句鄭重道,“卡妙,我來接你了。”
說來也怪,先前與卡妙共處這一路米羅往往不是打架就是在打架的路上,被卷入紛争雖緣由各異卻殊途同歸,總之是要打一場的。
因此卡妙來時他剛打完一架也不如何奇怪。
一對多亦是常态。
“幸而不遲。”還是清清冷冷四個字,卻多了幾絲缱绻柔情。卡妙右手抖落傘面上的雨将米羅罩在傘下,左手溫涼撫上米羅臉頰,“舍不得你,放不下你。唯有回來,同你一起。”
這邊米羅滿心歡喜,正道門派卻有人看不過眼去。一心盼着武林盟主反手将明月樓樓主拿下,以衛正道,可惜這期盼注定落空了。
想什麽呢這些人?明月樓幾個分樓主倒是抖得厲害,像在強忍什麽。忙以手掩唇,尋僻靜處,聽着聽着沒忍住低頭笑了。當然啦,他們樓主忙着人生大事,沒空搭理他們。
卡妙看得通達,說到底,情須順其自然。若米羅對他有意,熬着煮着都和他作一處。若米羅對他無意,任他機關算盡亦求不得。
你侬我侬未免太不把人放在眼裏。
無業和尚怒目圓睜,右手一探,熟鐵禪杖入手,左手穩穩擺了個起手式,大喝道,“大膽!……你聽過淨塵寺渡業掌法嗎?”
孰料,這邊無業和尚狠話剛放完,他身後不遠處照梅山莊少莊主冰河便露了個腦袋出來面無表情幽幽問,“那你聽過無争劍法嗎?”
無業和尚,“……”你怎麽回事小老弟。
眼看着和尚被冰河噎了下,又是打不成了,專程挑事的探子嘴裏不幹不淨罵将起來。
卡妙好脾氣地聽他罵了幾句,沒有拔刀的意思,反而略拱一拱手,“閣下可曾婚娶?”這态度可以說是儒雅謙和,挑不出一絲錯處來。
誠心發問還順道給人臺階下?不存在的,聽得這話米羅眉梢一挑就知道卡妙要發飙。
“未曾。”探子一怔又道,“卿本佳人,奈何……”
卡妙不聲不響提掌拍來。探子見他沒拔刀便也沒動劍,誰知這平平無奇的一掌蘊含磅礴的內力,他竟被拍了出去,倒飛出牆外!
“随意壞人姻緣、不識好歹,真是枉活至今。”卡妙拍了拍自己手上并不存在的髒污,淡然道,“你娶不到媳婦怨不得旁人,是你該。”
嘶,這話聽着真教人腦殼疼。
明月樓為邪派确有幾分邪意,卡妙卻并非十惡不赦的大魔頭,不好折磨人。雖不好折磨人,可這一衆只交入門費還想挑事的閑雜人等看着實在礙眼,得先清場免得誤了大事。
于是卡妙就跟抛繡球一般,略交手便把礙眼的人近了身一個個拽着腰帶全扔出去了。
卡妙扔到在場正邪衆人十去二三後才安生,細細将米羅看了又看,确定已無大礙之後又給他輸送內力。只不過米羅底子不差,更兼練了妙化心法,武功一日千裏。如今卡妙再輸送內力,甚至有種石沉大海的空曠感。
卡妙撇撇嘴,頗有些不情願地松了手。
米羅手一緊反扣住卡妙手,與他十指交纏。另一只手順着卡妙衣襟一路向上,最終落在了那修長的頸上。這是很有脅迫力的動作,要命的脖頸被覆住,會讓人渾身不自在。
卡妙垂眸,随他動作。
米羅雙手緩緩滑向卡妙背後,用力将他擁入懷中。力道很重,動作卻極輕。在乎到極處難免患得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