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邊澤望着飛舟的方向,神色緩緩變得陰沉起來,他的目光掃過百裏衍,繼而又掠向于他一側的溫淮,只覺心底陣陣發堵。
待飛舟離得越來越近,邊澤的眸中已是一片深色覆蓋,心下無端湧起一股,對方只有他一個徒弟就好的欲.望。
這樣,他就只能看到自己,注意力只在自己身上。
邊澤眸中不由流露出幾絲戾氣,竟還隐隐覺得這個念頭令他十分滿意,讓他禁不住深想下去。
“師尊這是要去哪。”邊澤扯了扯唇角,在飛舟落地時出聲道。
百裏衍瞥他一眼,知道他是在明知故問、故也懶得回話。
溫淮看了看他,接着同邊澤道:“師尊是來找你的。”
邊澤挑起眉,但還不等他開口,溫淮的下一句話又跟着傳了過來。
“稍後我們便去找大師兄。”
聞言,邊澤微滞。
方才師尊是來找他的想法頓時煙消雲散。
邊澤臉色一黑,心中郁氣上湧,下一瞬他直勾勾望向百裏衍,嗓音極低極沉,像是抑制着什麽似的,“師尊來找我,只是順帶?”
真正要找的,是顧琏易。
百裏衍立在飛舟上方俯視而下,他看了眼邊澤,莫名從後者話中聽出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溫淮也是一頓,忽然覺得,先前自己好似也是這般,在得知師尊要來找他們時,心緒雜亂。
這是……争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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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地被自己的胡思亂想震驚了一瞬,溫淮連忙清空思緒,接着去看師尊。
百裏衍眯了眯眸子,牽唇道:“為師是特意來尋你。”
話落,在邊澤霎時變柔和下來的目光中,補充了一句:“并非是順帶。”
“真的?”邊澤挑眉反問,嗓音卻在開口時已染上了星點笑意。
百裏衍颔首,“自然。”
他确實是特意來看邊澤會不會做出什麽不可挽回的事來,以免犯下殺業影響仙途,不是假話。
而聞見他這話的邊澤俨然滿意了,唇角微微向上揚起,接着他靈力飛速運轉,對着飛舟一躍而上,徑直落到百裏衍的另一側。
溫淮隔着百裏衍看了他一下,忽地想起什麽,有些感慨。
待飛舟重新啓動之餘,溫淮嘆道:“想當初,我們上這飛舟,還需自行踩着雲梯爬上來。”
但現如今就只需調動靈力即可。
之前是因為他們忙着提升修為進入小星雲秘境,沒有修煉其他多餘功法,但在那次爬行雲梯的場景實在讓師兄弟三人不堪回首。
所以在那之後,小星雲異動出來,幾人就開始修習禦空術。
禦空術與達到築基期通過禦氣飛行不同,前者可以短暫的讓一些只在練氣期的修者做到飛行。
這還是師兄弟三人特意去了一趟主峰的藏書塔內、花了半日功夫找到的功法。
邊澤并未回話,實際上在他的記憶中也有類似的法門、可讓低階修者飛行。
但那些都是魔修手段,不可輕易使出。
正想着,耳畔鑽入一聲低笑,邊澤一時感到耳根發癢,心念一動循着這笑偏頭望向身側,卻見百裏衍正微勾着唇角淺笑。
溫淮好奇:“師尊笑什麽?”
待他問完,邊澤似有所感,一下子想通了關竅似的,出口打斷:“別問!”
還能是笑什麽。
自是笑當日他三人爬上飛舟的狼狽模樣,邊澤相信自己的猜測不會有錯。
果不其然,在他話音落下的剎那,百裏衍再度輕笑,像是佐證了他的想法。
溫淮一滞。
他怎麽就忘了,師尊有些時候總是不忘拿他們師兄弟幾人逗樂,惡趣味真真十足!
想到這裏,溫淮很快岔開話題,“那我們接下來就去北城吧。”
邊澤乜他,心道算你反應快。
百裏衍不置可否。
緊接着,三人再度乘坐飛舟,一并往北城而去。
飛舟劃過天際的速度極快,頃刻間消失在原地,只于空中留下一道淺淺痕跡。
北城。
顧琏易入了城後就直接朝着顧家走去。
原以為師尊會同他一起,不過想到師尊是因為那塊玉符出現的,顧琏易只當時效到了,師尊才會離開。
顧琏易也是從師尊離開後,發現袖中玉符破碎方才覺出端倪,故而有此猜測。
所以也就不覺得失落了,反而非常高興。
師尊時刻都惦記着他的安危,他很開心。
這樣的開心一直持續到踏入顧家。
顧琏易離開顧家三年多,回來時顧家還是老樣子,對于修者而言,時間并非限制,顧家乃修真世家,不過三年,并不會有什麽變化。
于顧琏易來說,一如既往的壓抑。
整理好情緒,顧琏易走進顧家後,兀自往父母所在的院子裏行去。
守門的侍從看到他,其中一個正欲上前将之攔下,而旁邊另一人卻率先上前,“可是易公子?”
此人是顧家的老人,當初顧琏易前往玄清宗拜師,其也是知道的,眼下看到顧琏易回來,當即上來詢問。
顧琏易頓了頓,禮貌同他點頭。
“真的是易公子,”說着,侍從給同伴使了個眼色,“快,快去禀告家主,就說易公子回來了。”
收到他的示意,原本打算攔人的另一名侍從趕忙朝前院奔去。
顧琏易并未阻攔,但他亦沒有直接去正院拜見家主,而是繼續朝以前住的院子而去。
他此次回來本就是為了帶走父母,再者他已許久未見過二老,理當先去看看他們。
顧琏易腳下很快,不多時就到了蘭居,三年不見,蘭居外的牆壁更顯斑駁,往院中走去,一切都如去時模樣。
院中被母親打理得極好,但是卻沒什麽生氣,察覺到這一點,顧琏易心中一緊,箭步往屋內沖去。
“父親、母親,孩兒回來了。”顧琏易嗓音發着顫。
蘭居中一個下人都沒有,這讓他難免緊張。
顧琏易早就猜到家主會因為他那邊什麽水花都沒掀起來從而苛待父母,但是真正看到時,還是忍不住心頭火起。
就見聽聞動靜的顧父顧母一路走出屋中,剛好行至門邊就看到了朝他們奔來的兒子,顧母當即落下淚來,顧父同樣眼中流露出思念。
顧順遠、容靜夫妻二人又喜又悲,“回來了,易兒回來了。”
顧琏易看着不過三年就已雙鬓花白的父親,看着身形瘦削憔悴無比的母親,呼吸微滞。
顧順遠早年因不知是何原因,經脈受阻無法修煉,而容靜身上則毫無靈根。
同時,也是因為當年顧順遠執意要娶容靜,這才使得顧氏家主對他失望,到後面顧順遠經脈受阻則徹底放棄了他。
原本算得上顧氏的一代天才顧順遠,卻在踏上仙途不久後一路坎坷,至如今已徹底絕了修仙路。
顧琏易不相信這一切都是巧合,從小的成長環境讓他早早就學會了提防身邊的人。
父親在這方面也傳授了他很多,但是架不住父親始終太過親信家人。
殊不知,在這世家之中,唯一可信的,就是自己。
顧氏家主的不作為,那些叔伯兄弟的迫害,全都是造成他們一家落魄至此的原因,這是一群早已将利益刻進了骨子裏的人。
顧琏易深吸口氣,看向父親母親,啓唇道:“爹,娘,易兒帶你們走。”
這顧氏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名利場,各個暗懷鬼胎,不能多留。
聽到顧琏易的話,顧順遠深深看他。
即使歲月在他臉上留下痕跡,卻依稀可見當年那個顧氏冉冉升起的天才模樣,眉眼深邃,眼神中不時顯露出來的鋒利不減,“易兒決定吧。”
顧琏易珍重點頭。
他知道,當初如果不是母親身體太弱,父親是絕不會留在顧家。
倘若那個時候離開顧氏,以顧氏家主睚眦必報的心性,他們一家三口怕是出不了北城。
因此,顧順遠選擇留在顧家蟄伏下來。
容靜雖然體弱,卻也明事理,眼下見顧琏易神情堅定,她什麽都沒問。
夫妻二人對兒子的信任是毋庸置疑的。
琏易從小做事就有主見,于修道上的天賦更是絕佳,顧順遠領着他引氣入體一路走來,早就察覺他的這個兒子能力非凡,未來一定是人中龍鳳,成大器者。
顧琏易點了點頭,唇瓣微動就要說話,但還不等他開口,蘭居外就傳來了腳步聲。
只見先前于正院報信的侍從匆匆走了進來,“易公子,家主命你,還有大少爺、夫人一起過去。”
他的眼神在顧琏易身上偷觑着,隐藏幾絲小心,眸底深處卻是輕視。
即使家主提到這位易公子拜入了玄清宗,可有這樣的一對父母,怕也是沒什麽前途可言的。
在顧家誰人不知顧家大少沒用,他的兒子又能有幾分本事。
曾經的天之驕子又如何,現在還不是落魄至此,連顧家裏的下人都能不把他放在眼裏。
這些做下人的被奴役慣了,有時就喜歡如他這樣,更甚者還會出言奚落幾句,從那些曾經的主子身上尋求些扭曲的快.感,并為此而感到愉悅。
顧琏易看穿侍從的态度,不禁擰了擰眉,然卻瞥見顧順遠沖他搖了搖頭。
顧琏易都能看出來的,他又怎麽會看不穿,但此刻正是要顧全大局的時候。
這麽多年都忍下來了,顧順遠不在乎這一時。
覺出父親的意思,顧琏易抿了下唇。
是他沒用。
不能強硬一點。
至少現在,他還不能真正做到和顧家抗衡,唯有忍耐。
顧琏易頓了頓,張口道:“好。”
正當一家三口要往前院走時,院外又出現一人,就見其步履匆匆,三人看去,認出來人是管家張嶺。
張嶺的表情冰寒,眼底帶着些不知所起的恐懼,看着三人硬邦邦道:“家主有令,大少爺、夫人、公子,走一趟吧。”
分明來了一個侍從報信,這會管家也來了。
顧順遠眉峰微皺,心下暗忖定是哪裏出了問題,容靜神色也有些不寧。
卻聽張嶺嗤了一聲,凝視顧琏易,扯起嘴角道:“易公子好大的本事,居然惹了樂正世家的公子,真是前途無量啊。”
說着,他又冷笑道:“既然如此能耐,還回我們顧家這小門小戶做什麽……如今樂正公子親自登門,還望易公子要敢作敢當才是。”
顧家雖同為世家,卻也真如張嶺所言那般,跟樂正世家比起來,可不就是小門小戶,試問他們又怎麽敢和樂正世家過不去。
前院,樂正淩在顧氏家主顧承的讓位下高居主座,一手執起桌上擺放的靈茶呷了一口。
顧承額角冒着冷汗,恭維應承着。
和樂正淩一起過來的,還有三位樂正世家的堂主,皆為金丹真人,哪一個都不是他惹得起的。
正想着,顧承剛要說幾句好話。
這位樂正世家大公子登門就說要讓顧琏易過來,在此之前侍從來報顧琏易回來,顧承原想看看這個孫子去了一趟玄清宗拜師回來後是個什麽修為,還想着能不能謀點好處,誰知樂正淩後腳就找上門來了。
顧承真是恨不得當場就把顧琏易叫過來,讓他給樂正淩磕頭認錯,以免連累了他們顧家。
但還不等他說什麽,突然就聽上首樂正淩呸了一聲。
樂正淩剛喝了一口靈茶,就被這劣質的茶葉味灌了滿嘴,連忙将之吐出,“什麽東西,這麽難喝。”
聞聽此言,顧承心頭大震。
這可是他收藏了百年的秋泠露沖出來的靈茶,用的還是百年靈菊葉尖上一點嫩葉泡的,沒承想到了樂正淩口中就成了難喝的東西。
顧承不禁聯想到樂正世家的底蘊。
接着聞言另一名堂主也端着靈茶喝了一口,表情莫測道:“公子不喜歡,回去再找些瓊漿玉露喝便是,先将就将就。”
聽到這,顧承額角冒出冷汗,從這位堂主滿臉的絡腮胡上,委實分辨不清對方的神色,他只能去看上首的樂正淩。
只見樂正淩悠悠擺了擺手,似乎是察覺到顧承的視線,接着轉頭,又在看清他滿臉褶子的樣貌後像是覺得傷眼撇開了目光。
末了聽他不耐道:“行了,顧琏易怎麽還沒來。”
回到樂正世家,樂正淩就收到了底下人搜集到的顧琏易的資料,顧家也只有這麽一個還算有點本事的小輩,聽聞拜入了玄清宗,樂正淩沒有再打聽下去,帶了人就找上了顧家。
至于那幾位堂主,最近他們有事相求樂正家主,所以使勁了渾身解數讨好,此刻有讨好樂正淩這個大公子的機會,自是義不容辭跟着來了。
現下看他不耐煩,那個絡腮胡的堂主也跟着不滿地冷哼。
另一位堂主同樣板着臉,“顧琏易這小子什麽來頭,敢惹公子不快。”
顧承後背已被涔涔冷汗浸濕,不敢有所隐瞞,連聲道:“這……琏易他三年前拜入了玄清宗門下,今日才回、”
“哼!”絡腮胡堂主名喚孟古,聽到這話冷笑,“不過是拜入了玄清宗,竟就這般嚣張?”
“呵,玄清宗出來的小小弟子,就敢對我們公子不敬?”孟古一側坐着的幹瘦青年陰恻恻一笑,接話道,“我竟不知,玄清宗何時這般、”
幹瘦青年的話還未落,外面忽地傳出一道高聲。
顧琏易慣來溫潤有禮的聲線此刻出奇的冷沉,“玄清宗如何,還輪不到旁人置喙。”
說着,顧琏易一家三口舉步走入正廳。
樂正淩看到顧琏易出現,眼神在他身上打了個轉,“你那師尊呢?”
他把話問完,方才被打斷的幹瘦青年也上下掃視向廳中立着的少年,語氣危險,“你就是顧琏易?”
少年身姿筆挺,直直立在大廳中央,不卑不亢迎着衆人打量的目光,眼神漆黑如墨,面龐處處透着股堅毅,氣度比之三年前更為不凡。
顧承一時看呆。
這是他的孫子?
然顧承心裏的千回百轉無人得知,他還在最初想把顧琏易推出去、到現在看到真人出現又猶豫着想把人保下之間掙紮。
顧琏易語氣平穩,“我是。”
他又漠然看向樂正淩,聲音淡淡,“你有什麽事,沖我來就好。”
“哦?”樂正淩饒有興致的凝視他,眼前的少年驀地就與之前将自己禁言那個人的身形重疊。
該說不愧是師徒嗎,居然這麽相似,樂正淩扯了扯嘴角,“你可知道,惹了我的下場?”
渾然不知自己現在的模樣與師尊平日裏如何相似,顧琏易眼睫微擡,“你待如何?”
一番交流下來,少年神色穩定如常,沒有半點退縮之意,樂正淩隐約起了些興趣。
他想起那個漠視自己的人影,還從未有人不把他放在眼裏,“你告訴我,你的師尊是誰。”
二人全然不顧他人在場地交流着,剛才吃癟的幹瘦青年身為樂正世家一堂之主,同樣是被人捧着的,何時吃過這種硬茬子。
他會願意陪樂正淩這個小輩過來,也全都是因他父親罷了,此時他猛地擡手一掌拍在身上的桌沿。
只這一下,檀木桌轟然垮塌發出巨響,吸引住了衆人的目光。
樂正淩沒等來顧琏易的回話,被他這一下打斷,皺起眉偏頭看去:“何鴻堂主,你這是做什麽。”
聽見他質問的話,何鴻擡腳一踢擋在自己身前的碎木站起,心中氣悶不得在樂正淩那裏發.洩,遂他将視線轉向顧琏易。
“老子今天就要讓你這小子知道,目中無人的下場。”說着,何鴻轉動脖頸向前一步。
金丹期的威懾席卷了整個大廳。
顧承原本還想保下這個看起來實力大有精進的孫子,此刻也是被壓得喘不過氣。
何鴻的修為是跟在樂正淩身後來的幾位堂主中,修為最高的,足有金丹後期的實力。
一時間,所有人都不得不運轉靈力抵擋。
這股威壓恰好避開了樂正淩,只隐隐有幾縷落在旁人身上,卻也足以叫其餘人難以忍受,而威壓真正的目标顧琏易頂着強壓,脊背幾乎是瞬間就被壓彎。
顧琏易想到身旁的父母,連忙咬着牙上前一步擋着。
“好小子,有骨氣,”何鴻呲牙狠笑,“不過這只是本堂主一成的實力。”
顧琏易額頭布上一層汗水,顧順遠頂着強壓正想把人拉回來,卻被何鴻一道靈力揮來擊飛出去。
“父親!”顧琏易睜大眼睛轉頭看去,血跡從他嘴角流出。
容靜站的範圍壓強沒有那麽大,她踉跄幾步就朝顧順遠跑去。
何鴻見狀,擡手間,靈力運轉。
顧琏易目呲欲裂:“不要!”
“何鴻!”樂正淩沉沉出聲。
何鴻聞言,打出去的靈力收了幾分力道,趁着他收力的間隙,顧琏易抽取全身靈力,縱身撲到了容靜身上,“母親!”
另一邊。
百裏衍難得有幾分心神不寧。
劇情的不可控力他在小星雲時就見到過,即使沒有了原主的折磨,但是顧琏易拿到乾冰焰的過程也仍是九死一生。
這點隐隐給了他一些提示。
縱使他将某些劇情節點打亂,但是大致上的劇情是不變的。
百裏衍不再繼續打坐下去。
思及劇情中描述顧琏易回家時,應該是再見不到顧父顧母,但眼下卻是提前了。
這可不是簡單的劇情變動,而是兩條人命的改變,算得上一件大事。
想到方才自己修煉時的走神,百裏衍心思微動。
他現在和顧琏易師兄弟三人皆有師徒關系,他與幾人之間都産生了因果線,如今溫淮和邊澤都在飛舟之中,那麽便只有……
百裏衍緩緩從榻上起身。
察覺他這邊動靜的溫淮看過來,“師尊怎麽了?”
邊澤離得近,率先注意到百裏衍的舉動,只是一直未曾開口,見他此時站起身,方才說道:“師尊心神不寧。”
在場的都是聰明人,像百裏衍這般的大能,冥冥中會對一些事情産生感應,如冥想中倏地被打斷,那想必是有事發生。
溫淮稍微一想就明白過來,“大師兄出事了。”
百裏衍颔了颔首,“應當是。”
邊澤擰眉。
溫淮灼灼望向百裏衍。
百裏衍道:“為師先過去。”
飛舟的速度比不上他人劍合一,可溫淮和邊澤兩人都還做不到禦劍而行,所以只能他先行過去。
當然,若是百裏衍禦劍帶着二人一道也不是不可以。
但還不等師兄弟兩人誰先提出這一提議,百裏衍的身形瞬間化作一道遁光消失在了飛舟之中,徑直往北城的方向掠去。
與此同時,顧家正廳。
何鴻看着擋下他一擊趴倒在地的顧琏易,面上猙獰一閃即逝。
顧承什麽也沒說,只是嘆了口氣。
如此,顧氏又少了一個冉冉升起的新星。
“易兒!”容靜抖着手要去抱兒子,眼淚大顆大顆下落,發出來的聲音透着撕心裂肺,讓圍觀衆人都有些不忍再看下去。
顧順遠被一掌靈力擊中,此刻口吐鮮血,強撐着往妻兒的方向挪過來。
此刻顧琏易被母親抱在懷中,搖了搖頭,輕聲道:“娘,易兒無事。”
說罷,顧琏易眼神轉向何鴻,體內的乾冰焰感應到主人的情緒正在不斷躍動着,随時準備祭出。
他的修為太弱,即使是神火也不足以與一個金丹後期抗衡,遑論現在還不止一個金丹期的大能在場。
顧琏易沒想到,樂正世家的人居然會是這樣,以一介金丹真人的身份向他施壓,直接就動起了手。
何鴻見他竟還有餘力,朝前踱了幾步,垂目俯視他,“玄清宗弟子?也不過如此。”
想到剛才樂正淩出聲阻攔了他一下,何鴻也不介意再賣個好,于是對着顧琏易诘問道:“說,你是誰的弟子?”
何鴻并不認為顧琏易會是玄清宗哪位大能的弟子,同處北城,顧氏家主的秉性如何他也有所耳聞,加上剛才顧承的懦弱勁兒,何鴻斷定顧琏易的師尊也不會好到哪去。
樂正淩蹙眉,最開始他以為顧琏易的師尊興許會是不知何處來的散修。
但眼下細想起來,那樣的人若放在玄清宗,又教出這樣的徒弟,怎麽也不應名不見經傳才是,思及此,樂正淩臉上露出凝重。
顧承則是不想再看。
再怎麽說,顧順遠也是他兒子,眼下他任人這麽對他們一家,顧承一張老臉亦有些挂不住。
張嶺看了看他,也低下頭,其餘人早在方才就被他遣散了出去,此刻廳中還好沒有其他人。否則,顧氏家主眼睜睜看着兒孫被人慘害傳出去,顧氏興許要在世家中除名了。
心裏想着,張嶺偷眼去瞧顧琏易。
他也沒想到,大少爺的兒子居然是個硬骨頭。
難怪能拜在玄清宗門下。
事已至此,張嶺不免升出些許惋惜,但也僅此而已,同時跟着好奇顧琏易的師尊是誰。
“我的師尊……”顧琏易說着閉上了唇,他擡首,纖長的睫毛輕擡,墨眸一片漆黑,什麽溫潤淡雅全被沖散了個幹淨,靜默得有些可怕。
何鴻側耳去聽,又問,“是誰?”
另兩位堂主老神在在看着他施為,只想着快點把事情解決,回了樂正世家後好向家主邀功,順道再讓樂正淩為他們美言幾句,好幫他們完成先前的請求。
顧琏易看着他,唇角緩緩彎出一個譏诮的弧度,略帶嘲諷開口:“你不配知道。”
這是他第一次以這樣的口吻說話,卻絲毫不顯違和。
有的只是十分漠然,仿佛根本沒有把人放在眼裏。
他的這個态度,顯然是沖着激怒何鴻去的。
樂正淩挑眉,心道這小子跟他的師尊可真是像,只是一個有那本事傲慢,一個卻沒有。
如此一來,但願他能承受住何鴻的怒火。
何鴻确實被他激怒了,一個巨大的火球從他掌心逐漸凝聚成型,他擅長煉器,自認火系靈力運用得爐火純青。
此刻何鴻高舉火球,眼中兇光畢現,殺氣四溢開來,“好啊,你不說。”
說話間,火球被他猛地一擲。
眼見火球襲來,顧順遠擡手攬住妻子,迎着火球,做好了赴死的打算。
他這一生碌碌無為,連累妻兒,只求下輩子……
正在這時,火球撲面而來的一瞬,在廳中其他人屏住呼吸觀看着這一幕時,那即将落到幾人身上時頃刻湮滅于無形。
何鴻大驚:“這不可能!”
顧琏易沒想到他會用火系靈力攻擊自己,世間神火為尊,一切火焰在神火的壓迫下都不敢冒頭。
何鴻釋放出來的火靈在感應到乾冰焰時,自慚形穢消失。
這也全賴于何鴻不知他有神火,沒有對他的火靈多加掌控。
眼見一擊落空,何鴻不信邪,正準備再來。
而顧琏易這次也沒把握再攔下他,他的五指漸漸緊握成拳。
真的要暴露嗎……
暴露乾冰焰……
但若想保下父母,這是唯一的出路。興許他還能把師尊的名號報出,但是他們就未必會因此放過他,甚至于得知這些的顧承也不會輕易放他們一家三口離去……
顧琏易心念電轉,乾冰焰蓄勢待發。
下一瞬,何鴻手中本命法師被他召喚成型,火靈包裹着法器周身,一把三.棱.刺被他握在掌心。
何鴻掌管樂正世家兵.器庫,同時也掌握着樂正世家的暗閣,通常為樂正家主審訊犯人之用,他自有一套折磨人的手段。
看別人遭受萬般折磨而死是他的愛好。
死後将對方的魂魄拘來煉器亦是何鴻的拿手活。
感受着三.棱.刺中蘊含的陰邪之氣,顧琏易起身欲攔下他的靠近。
何鴻陰狠看他,腳下步步逼近。
就在他的三.棱.刺被靈力驅使着狠紮向顧琏易時,何鴻被猛地一股巨大能量波動彈飛出去,狠狠撞上後方的桌椅,翻到了另一邊的地面。
孟古和另一名堂主同樣覺出不對、連忙側頭去看倒在地上的何鴻。
廳內所有人都被這一變故弄懵,看看何鴻又看看只有練氣六層的顧琏易,心中震撼。
唯有顧琏易本人,心中悄然浮起一個念頭。
師尊。
何鴻到底是有金丹後期的實力,是廳中實力最強,此刻迅速起身,“什麽人!”
聽到他的話,孟古和趙華俱是一愣。
居然還有其他人。
樂正淩也跟着心頭一緊。
是那個人!
何鴻警惕掃視四周,“敢問前輩為何出手傷我。”
說着,他神識外放,但在他神識放出的瞬間,像是觸碰到了什麽無形的壁壘,整個人再度摔飛出去。
顧承和張嶺同樣詫異,前者是在想若是樂正世家的人在他這裏出了事,之後怕是難善了了。
下一瞬就見何鴻口中噴出一口鮮血。
孟古二人也坐不住,連忙出聲道:“高人手下留情,我等乃樂正世家三堂堂主,冒犯之處還請高人見諒。”
知道出手之人絕對在他們之上,孟古和趙華也不敢再托大。
樂正淩抿唇,那個人果然不簡單,居然能出手傷了何鴻,想着,他看向被護住的顧琏易,一時無言。
“師尊。”顧琏易現在是真的确定了。
這就是師尊。
是師尊來了。
顧順遠和容靜看了看兒子,又相視一眼。
俱都聽到了兒子口中那聲輕喚。
百裏衍沒想到顧琏易會被這麽欺負。
主角體質就是特殊,到哪都能遇到危險。
“樂正世家。”百裏衍唇瓣張合,空間之力展開,轉眼他的身影便從百裏開外劃破空間閃現于顧氏正廳。
銀白身影一晃而過。
所有人都瞪大眼看着忽然而至的人影,盡皆一愣。
“是空間之力!”彌天大陸中何時有人可以使用空間之力劃開結界行動自如了,孟古、趙華驚詫萬分看向他。
緊接着,二人注意到對方眉間的那道暗紋。
傳聞唯有玄清宗才有這樣的功法,這道眉心印記就是最好的身份證明。
而修煉此類功法的,就只有……
孟古倒吸一口冷氣。
下一瞬,卻見那白衣真君微轉過身,輕淡的話從他口中緩聲道出,“樂正世家,傷本座徒兒,該死。”
輕描淡寫的一個死字,重如千鈞。
顧琏易舍不得眨眼,看着百裏衍,“師尊……師尊真的來了。”
于百裏衍身後,倒地的何鴻只覺自己喉嚨被一雙無形大掌扼住。
孟古、趙華聽到他的話,下意識去看後方,只見何鴻正被一雙看不見的大手掐着喉嚨,整個人騰在半空,雙手緊緊抓着那道無形手掌,臉色已經脹得通紅。
兩個人全都呆滞看着這一幕,心中紛紛湧現一股荒謬。
這是金丹後期?像只小雞仔般任人宰割。
顧承和張嶺同樣震撼難言的望着這前後發生的變故,再看百裏衍背對着幾人把顧琏易從地上拉起。
一陣畏懼感浮上心頭。
顧家……完了。
作者有話要說:不知不覺就寫了這麽多,來晚啦,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