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尋盞

春日的陽光總是溫柔的,微風裹挾着未消的寒意拂來,很快消磨在枝頭的新綠裏。

新年假期剛過不久,街道兩旁不複前一陣的冷清,細嗅還能聞到空氣中淡淡的硫磺味,暖金色的光線肆無忌憚地傾灑,照得人全身暖烘烘的,不自覺捂着嘴打了個哈欠,眼裏泛出喜悅的淚花。

日頭再好,也總有無法顧及到的角落。在城郊的某條小巷裏,低矮破舊的建築物覆下濃重的暗影,即便陽光折射的角度刁鑽也難以侵入半分,常年陰暗潮濕致使牆壁上爬滿厚厚的青苔,地表積聚的死水渾濁不堪,生活垃圾随處可見,偶爾有人大發善心清理一下,也只是在路邊堆成一個小山丘,任由蚊蟲細菌滋生泛濫。

頭頂湛藍的天空狹長,被圍牆分割成一小塊,從高處看去這裏像是城市一條細小的傷口,而這樣的巷子在城郊還有許多條,四通八達,說不清是從哪個點輻射開來,織成一張細密的網絡。

尋盞正穿梭在其中,走在回家的路上,在一個拐角被突然冒出來的七八個人圍堵住,看這陣勢顯然已經等候多時。

這樣的情形他見怪不怪,只是随着他逐漸長大,這幾年附近早已沒人敢随便惹他,不過很快他就發現,面前這夥人和他以往遇到的都不一樣。

為首的那位和他身量差不多高,看起來年紀也相仿,對方上前走了幾步,不遠不近地打量他,整個過程都很安靜,尋盞卻敏銳地發覺了他輕皺的眉頭和深藏眼底的厭惡。

尋盞目光冷峻地與之對視,那人退回到原來的位置,向其他人招了招手,同夥得到命令蜂擁而上,餘光中尋盞看到他穿着昂貴球鞋的腳踩上路邊的一個石塊,顯然不想親自下場摻和。

打架鬥毆在這塊片區是常有的事,偶爾還會鬧出人命,路人遠遠瞥見,立馬轉頭繞道走,也沒有報警的打算,生怕波及到自己身上。

尋盞打架是出了名的不要命,但在場這些人也不是吃素的,路因的小弟們家裏多少都有點小錢,爹媽大多忙于工作,對孩子疏于管教,這群人仗着身強體壯到處尋釁滋事,蹲局子也不是沒有過,卻是頭一回碰見尋盞這麽猛的,拳拳下了死手,都是十六七歲的年紀,勝負欲一上來也顧不得輕重。

到底敵不過對方人多,尋盞被人從背後扣住手死死地摁在牆上,毛茸茸的青苔貼着漂亮的臉皮,詭異的觸感讓人頭皮發麻。

“你就是我爸媽的親兒子?”

路因帶着似笑非笑的笑容走近,在尋盞臉上不輕不重地拍了兩下,冰涼的指尖刮過,像藏在暗處的一條毒蛇。

除了路因本身這個知情者外,這條突如其來的消息炸得在場的每一個人頭腦發懵,連尋盞都垂了垂眼皮,遮住眼中的波動。

路因帶來的一個小弟忍不住說:“路哥,你在說什麽啊?中午喝的那酒度數也不高,有那麽容易上頭嗎?”

“閉嘴。”路因偏頭警告他一眼,聲音發冷,不像是在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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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沉默下來,離得最近的建築外牆上彎曲的排水管宛如攀附其上的一條肥蟲,接近地面的管口水滴落的聲音分外明顯,路因又追問了一句,忽視對方狠厲的眼神,語調恢複了方才的漫不經心,“你怎麽不說話?”

“不是,”尋盞的嘴角破了個口子,滲出嫣紅的血跡,在這件事上聲音平穩且堅定,“我不是。”

路因有些詫異,沒想到他會這麽幹脆,微微點了點頭,目光看向別處,贊同道:“我也覺得你不是。”

“畢竟——”尾音拉長,變得不懷好意起來,“我爸媽可要不起你這種殺人犯的兒子。”

“他們年紀也不小了,萬一吓出個好歹來該怎麽辦?還想看着我考大學結婚生子呢。”

惡劣的玩笑讓在場許多人都跟着笑了起來,他們不清楚路因和尋盞之間有什麽恩怨,也不重要,為這盲目的兄弟情洋洋得意,別人的不幸就是最大的樂趣。

一陣哄笑聲過後,路因沒打算因為尋盞的“識相”就這麽放過他,“你怎麽跟個死人一樣沒點反應啊?”

不論他說什麽,尋盞的反應如出一轍,眼神兇狠,像被關在籠子裏的獸,一不留神就會沖出來将人撕碎,除此之外沒了別的情緒,似乎這些惡毒的話對他起不到太大的作用,讓路因不由得生出挫敗感,惡趣味又被勾了起來。

“是不是像你們這種人,壞事做多了最後都會變成這樣?有個成語怎麽說的來着?殺人如麻?”

說完還不夠,他屈起膝蓋對着尋盞的肚子用力一頂,欣賞着他因痛苦而産生的神色變化,嘴角露出一個滿意的笑,“這樣才對嘛。”

又輕飄飄地對其他人再度下了命令,仿佛察覺不到自己的殘忍,“給我繼續打。”

戎霜旋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幅畫面,一群人将尋盞圍在中間,有人已經揮起了拳頭,而一個長相精致穿着時尚的男生則在一旁若無其事地玩着手機,偶爾懶散地投去一眼,像整件事情完全與他無關似的。

不用她開口,保镖主動走上前将人解救下來,尋盞弓着身子,大部分力量都倚靠在扶着他的保镖身上,咳得厲害,手捂着肚子,一側臉頰被牆壁上凸起的石粒擦出了血痕,身上洗得發白的校服有些過分寬大,略為松垮地挂在身上。

白皮膚上血跡觸目驚心,讓那張漂亮的臉蛋變得有些妖冶。

這麽大的動靜終于驚動了不嫌事大的路因,他不耐地擡眼,在看到來人是誰後最開始有些不可置信,而後瞬間變了臉色,面帶讨好,“旋姐姐,你怎麽來了?”

戎霜旋不語,将目光定在尋盞身上,即便在此之前他對于她只是相隔着時空的紙片人,在看到他渾身狼狽的瞬間心裏還是很不好受,這是她作為人最基本的同理心。

視線匆匆掠過,戎霜旋笑得頗為輕松,“我來找人的啊。”

“旋姐姐是來找我的嗎?給我打個電話就好,何必這麽辛苦跑一趟。”

“誰說我是來找你的,”她的笑容垮了下來,眼神輕蔑,“我來接我弟弟回家。”

說着戎霜旋就想往尋盞所在的方位走,卻被路因攔了下來,他不清楚戎霜旋怎麽會知道這件事,也不明白向來獨來獨往的她為什麽會選擇插手,甚至對尋盞多有維護,語氣隐隐不悅,仍故作純良地說:“旋姐姐除了我哪裏還有別的弟弟?爸媽也只有我一個兒子。”

話裏的意思是在暗示說即便尋盞是路平柏和周惜芹的親生兒子,他在他們那裏也不會得到承認。

“那又怎麽樣?”戎霜旋毫不在乎,語氣嚣張,“你爸媽管不管是他們的事,我認不認他是我的事,你還不明白嗎?只要我想,我甚至可以僞造一張血緣鑒定書,讓他明天就光明正大地躺在我戎家的戶口本上。”

“哦對了,明天周末,大部分公職人員不上班,還是不要給人家增加工作量比較好,下周一再辦也不遲。”

戎霜旋嘴角漾着淺淺的笑,三言兩語将路因氣得不輕,他卻拿她沒辦法,不死心地掙紮着:“旌哥不會同意的。”

他說的是戎旌,原主的親哥哥,目前戎家的掌權人、戎升集團董事長。

“你管得還挺寬。”戎旌那邊同不同意可不是由路因說了算,再說她不過随口一提,“別亂攀關系,一個分公司經理的兒子,還敢說是我弟弟,老一輩的人都入土了,挾恩圖報也要看清楚對象。”

見戎霜旋态度執拗,路因下意識地攥住了她的胳膊,保镖動作飛快地以押犯人一般的姿勢将他制住。

“他可是殺人犯、殺人犯的兒子。”

戎霜旋也在路因動手時從兜裏掏出了折疊刀,聽見他的話後面色驟然變化,又是這句話——“殺人犯的兒子”、“小殺人犯”……,原書裏出現了不知多少次,尋盞更是從小聽到大,在這種環境下長大,不黑化才怪。

她拿着刀用平滑的一側拍了拍路因的臉,刀尖鋒芒冷厲,看着他因害怕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誰才是殺人犯的兒子彼此心裏都清楚,戎霜旋懶得解釋,湊近望着路因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他是不是殺人犯,又或者是不是殺人犯的兒子,這些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刀慢慢下滑,抵在了路因的脖子上,稍稍向前就能刺破脆弱的皮膚,“我只知道我這一刀下去,你的小命就沒了,我才是那個名副其實的殺、人、犯。”

路因帶來的小弟都懂得看形勢,在這群比他們強了不止一倍的保镖面前連動都不敢動,靜靜地觀望路因和戎霜旋“神仙打架”,氣氛在戎霜旋說完後仿佛停滞了一般,她臉上詭異的笑容一時讓在場的人都沒有懷疑她說的話。

——她是真的想殺了路因。

連在一旁靜觀其變的尋盞都忍不住再次看向那個身材嬌小卻惹眼的女孩,眸光難掩震驚。

但她很快收手,仿佛多看一眼就會髒了眼睛,對保镖吩咐說:“讓他們滾。”

“等等,先拎到別的地方打一頓再說,記得堵住嘴,要講公德,不要擾民。”

保镖利落地将人拖走,連路因也沒放過,過了一會周圍終于恢複了安靜,仔細分辨才能聽到遠處的聲音,戎霜旋打量了一下尋盞的傷勢,關心道:“你還能自己走嗎?”

尋盞沒有直接回答,原本駭人的眼神被一抹好奇所取代,忽地朝她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姐姐。”

又在對方訝異的目光中說:“謝謝你幫我解圍,我自己能走,不過還是要麻煩這位大哥扶我一下。”

他指了指身側的保镖,戎霜旋不難聽出他話裏的信任與依賴。

“行,”在這種情境下戎霜旋沒探究他莫名親昵的态度,想到什麽後裝作不經意地問:“你叫什麽名字?”

她當然知道他叫什麽,突然問起只是初次見面的客套,防止被對方當成神經病,該演的戲還是要演一下,雖然她今天的所作所為已經夠匪夷所思了,但她其實也不是很在乎,她覺得自己做到位了就行。

“我叫尋盞,杯盞的盞。”

自我介紹的方式沒什麽新意,戎霜旋卻在聽到後笑得天真爛漫,認真地感嘆說:“尋盞,好名字。”

望向他的眼神發亮,面含期待,“那以後我叫你燈燈吧?”

和他方才自我介紹傳達的根本不是同一個意思,但有了戎霜旋對路因展現的陰晴不定的性子在前,倒也不顯得突兀。

作者有話要說:

我将這一幕稱為——兩個自來熟的成功會面。

許久之後的尋盞:幸好當時她沒把我放上戎家的戶口本(想到還是忍不住松了口氣)。

開新文啦,這本字數會精簡些,正文25萬字左右,感情流甜餅,求收藏!

再仔細地排一下雷:

1.女主既是“真千金”,同時又是“假千金”,具體情況文中會解釋;2.女主前期有些事情的處理方式不成熟(不是說她傻白甜);3.會有女主嘗試做網紅的內容,但不多,只是為了創業開公司試水;4.想到再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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