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雙人床
這樣的生活尋盞需要适應期,早上起來打開門想去對面找她,看到不是密碼鎖才反應過來自己搬了家,眼前這屋裏住的是無關緊要的陌生人,自嘲地笑了笑,轉身回家拿上行李前往機場和她會合。
短時間內兩次前往濱海市,心情截然不同,上一回歡喜雀躍,這次卻難免沉重,相同的是都有她在身邊陪着他。
這樣想着,尋盞看向戎霜旋的眼神無比柔和,将頭枕在她瘦弱的肩膀上,輕輕靠着,沒敢用太大力氣。
就像有層層迷霧阻隔,看不清眼前的道路,或是無數根絲線纏繞在一起,怎麽都解不開,尋盞不知該如何去形容此刻的心境,就像父母去世後他和人厮打,無關喜和怒,腦海中只有一個想法——尋詣不會殺人。
小時候尋盞偶爾不聽話,尋詣氣得狠了,會動手打他的屁股,沒用多少力氣,尋盞更多是被吓哭的,尋詣冷靜下來後覺得對兒子有愧,趁他睡着時會輕輕抱着他,他中途醒來過,迷迷糊糊看見一個長出了胡茬的下巴,随即睡了過去。
剛毅又溫柔,是尋詣留給他的印象,從警多年,尋盞不相信他會因為私人恩怨背叛信仰,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下手,即便法庭作出了判決,其他人說得言之鑿鑿。
他仍舊堅信他的清白,在很多時候看起來執拗得過分,尋詣不會那樣做。
飛行途中遇到氣流颠簸了幾下,安全地降落在機場,沒來得及修整,甚至沒有派人将行李送回酒店,戎霜旋吩咐司機直接開往目的地。
周宏住在城郊,這一片未經開發很是空曠,道路平整寬闊,低矮的房屋建築有一望無際的大海作為背景映襯,也變得遼闊曠遠起來。
幾輛車接連駛入,打破了這周遭的平靜,鄰居好奇地探出頭來看一眼,遠處傳來幾聲狗吠,房子是兩層平房,外牆貼着的瓷磚上留下了歲月的痕跡,前面圍了一個小菜園,綠油油的,還養了幾只雞,空氣中有些難以言喻的味道,很快被海風吹散。
門被從內打開,周宏和他們幾人四目相對,這次戎霜旋帶的保镖是她自己的人,一衆人站在車邊,陣勢有點吓人,好歹是警察出身,周宏倒不怕他們大白天的搶家劫舍,家裏就他一個人,也沒什麽值錢的東西,“你們是……”
尋盞上前一步,“請問是周叔叔嗎?”
周宏點了點頭,仍沒明白眼前人的身份,直到聽見他說:“我叫尋盞,尋詣是我的父親。”
他剛剛在後廚摘菜,聽見動靜才出來,眼前的少年衣着幹淨得體,他将手臂上油得發亮的袖套摘下,聽說是老友的兒子,沒多思索他們的來意,連忙将人請進屋。
将保镖留在外面,戎霜旋跟着他一起進去,推開了尋盞遞過來的手,在長輩面前親近,她總會不好意思。
“随便坐,平時就我一個人在家,兒子兒媳一個月才回來一次,沒什麽好東西招待你們,”客套了幾句,周宏給他們沏了杯茶,視線停留在尋盞身上,他和尋詣長得不像,周宏猜測他可能像媽媽多一點,感嘆道:“一晃這麽多年過去,沒想到小尋的兒子都長這麽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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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了沒有?”
尋盞的語氣是難得的平和,不是裝出來的,一想到眼前的人曾和父親一起工作,收起身上的刺,“嗯,成年了。”
“那就好,那就好,”周宏拍了拍自己的膝蓋,他年逾花甲,因為身上有不少陳年舊傷,做事不很靈便,特別是他這條腿,一到陰雨天氣就疼得很,注意到一旁的戎霜旋,“這位是你的……”
尋盞握住了她的手,在她之前先一步開口道:“是我女朋友。”
“叔叔好,您叫我小旋就行。”
戎霜旋心裏有些忐忑,她比尋盞大了兩歲,剛滿十八就跟人談戀愛,周叔會不會覺得她教唆尋盞早戀?
事實證明她想多了,和尋盞在一起反而顯得她的年紀更小一些,周宏沒思考那麽多,看他們坐在一起十分般配,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哎,該上大學了吧?”
尋詣入獄後知道他還有妻女,周宏曾找過他們,只是晚了一步,已經人去樓空,孤兒寡母想必境況好不到哪裏去,有沒有上過學還說不定,他疑心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
“是的,在C大,小盞今年高考,下半年就要去C大讀書了。”戎霜旋替他答道。
“成績還沒出來,說得太早了。”
“你想反悔?不是說好了來法學院做我學弟嗎?”
“周叔,小盞就是謙虛,他成績可好了,是全校第一。”
戎霜旋與有榮焉,和周叔分享好消息,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周宏是真的為他感到高興,“C大好,要是知道你能考進名校,小尋還不知多開心。”
“你媽媽呢?身體還好嗎?”
尋盞的笑有片刻的凝滞,聲音幽遠,屋後濤聲拍岸,更顯得蒼涼,“她……在我爸去世不久後也跟着去了。”
這麽一說,他小小年紀就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周宏不忍心想象他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後悔當年沒能找到他,不想讓他難過,轉移話題說:“我剛聽說你想學法律?”
“嗯,受了我父親的影響,這也是我這次來找您的目的。”
尋盞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入口微苦,慢慢才能品出甘甜,“我父親他……是被冤枉的。”
為了引起下文,尋盞才會和他說這些話,想起當年的事,周宏神情悲戚,再也止不住愧疚,“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小尋不會那麽糊塗。”
周宏的态度在意料之外,尋盞和戎霜旋對視了一眼,看來他們的關系真的很不錯。
“都是我的錯。”
“是我的疏忽,沒想到他突然掙紮從我手裏逃了出去,不該舊傷複發還要強撐去辦事,你父親也是顧忌我的身體替我攬下任務,後面才會發生這些事。”
他當了這麽多年警察,其實能力和資質都平平,這也是他一直升不上去的原因,但當初還是察覺到了不對勁,他沒那個能力去替尋詣出頭,更何況沒過多久尋詣就被定罪,更沒了申辯的機會。
後來得知尋詣的死訊,周宏更确認心裏的想法,整天整夜都睡不着,如果不是有尋詣在,現在死在獄中的人就是他。
在後怕和悔恨交織的情緒中,精神和身體狀态急轉直下,還沒到年紀,他就選擇了提前離開崗位,環境的改變沒讓他心裏好受多少,有親人在身邊,總能找到一點慰藉。
聞言都沉默下來,哪怕現在的局面不是由周宏直接造成,可工作失職是板上釘釘的事實,陰差陽錯之下讓尋詣擔了責任,也許這就是命。
現實教尋盞低頭,他沒法不信,感受到從戎霜旋身上傳來的溫度,力氣收了收,只有她是額外的饋贈。
理解和接受是兩碼事,作為家屬很難用理智去分析,若有遷怒也是正常的事,尋盞沒開口,因為他沒資格替父親說“原諒”,或許尋詣一開始就沒怪過他。
“你是他的同事,我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才會讓他連求生都不能。”
……
從屋裏走出來,戎霜旋主動牽上了他的手,沒遭受過污染的天空布滿了星子,像一盤錯落有致的棋局,遠處黑漆漆的,這一方小院仿佛置于舞臺中央,光線讓尋盞的面色清冷了幾分,“好漂亮,”想到方才的對話,戎霜旋搖了搖他的胳膊,“你還好嗎?”
周宏知道得很少,幾乎都是他們已經接收到的信息,他無權無勢,甚至不比尋詣年輕有為,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警察,那些內幕他根本無從得知。
“還好。”
尋盞對這樣的結果早有預料,和尋詣相處了短短幾年,至少他能從周宏口中多了解他,了解得越多遺憾就越深,如果尋詣沒出事,他們一家人不會這麽早就分開。
想他從意氣風發到锒铛入獄,背了多少黑鍋,遭了多少罪,從寧死不屈到聽命認罪,肮髒下作的手段數不勝數,想幫的人有心無力,有能力的人落井下石,根據周宏的描述,讓尋盞更貼近當年的真實。
尋詣做事磊落正派,難免會得罪一些人,而他們也成了這一案的推手,牽連甚廣,許多人選擇了做沉默的大多數,這無可厚非,可清楚這其中的蹊跷,看着他平白蒙冤,卻沒人站出來幫他一把,難免讓人心寒。
而能要挾他服法的籌碼,自然是黎楓羽和尋盞母子倆,他們是尋詣的命,完全沒有退路可走,讓一個刑警和他抓過的犯人住同一所監獄,結果可想而知,尋詣的死局在一開始就已注定。
一聊就聊到了很晚,周宏留他們在這住下,已經整理好了房間,囑咐說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就告訴他,戎霜旋不想太麻煩周叔,催着他去休息,她和尋盞在院子裏坐一會就去睡覺,直到上樓才發現了問題。
周叔只給他們兩個人準備了一間,雙人床擺在正中間,上面鋪着大紅喜被,這幅情境讓人想不誤會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