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落幕 葬禮
“一百?櫻桃你……”真是敢開口。
楊秘書瞠目結舌。
高處長很不開心, 他覺得櫻桃不識擡舉。外商能來參觀她的櫻花園,已經是天大的面子,居然還敢收費?
“小蔣啊, 凡事适可而止吧。鬧得貴客難堪, 看你怎麽收拾?”
看大家神色各異, 櫻桃不以為然,我的地盤我做主,“你的意見只能作為參考, 最終拿主意的還是田中先生。田中先生,這樣的盛世美景錯過很可惜噢。”
和國人略帶谄媚不同,櫻桃很剛。說起來日商是來投資,但他們又不是搞慈善, 能賺的錢一分不少,那還憑什麽對所謂的外商卑躬屈膝?
至少櫻桃不願意。
有時候人就是賤。
官員對他們恭恭敬敬他們不以為然,櫻桃對他們不以為然他們戰戰兢兢。田中先生親口答應, 高處長就是再不情願也無話可說。
收了六百塊錢後,櫻桃心情大好,信步跟着閑逛起來。楊秘書湊在她身邊,沒話找話。
“櫻桃, 這櫻花園都是你承包的?”
得到肯定的答複後, 他做出誇張的吃驚表情,“櫻桃你太能幹了。”
“櫻桃,這裏為什麽叫上蔣村,有典故沒?”絮絮叨叨,沒完沒了。
櫻桃不好太冷落這個熱情過頭的年輕小夥,只能敷衍,“這裏原來是民族工商業蔣家的老家, 是一塊風水寶地。”
“噢,原來如此,櫻桃你懂的真多。對了,櫻桃我跟你講一件稀奇事吧,就發生在我們相識的那一天。”
楊秘書篤定櫻桃會感興趣,因為這個人死法實在是匪夷所思。
“真的?”櫻桃心裏打了個咯噔。
她和楊秘書的認識的那天不就是發生車禍的那天,也就是她無緣無故被推的那天,她來了興致,連忙追問:“楊秘書你不要賣關子,趕緊揭秘吧。”
櫻桃漂亮的丹鳳眼裏帶上幾絲焦急,楊秘書身心舒坦,“櫻桃你絕對想不到還有這樣離奇的死法。那天傍晚,一個鴨舌帽站在路燈下等公交,他邊上還站着三個大娘。”
“路燈咯吱咯吱響,大家都不當一回事。鴨舌帽靠在路燈杆子上,雙手插兜,悠閑的哼着小曲。就是這時,意外發生了。”
櫻桃覺得,楊秘書祖上肯定是說書的,特別會卡點。
“櫻桃你知道什麽意外嗎?對,路燈掉下來了!嘿,這路燈跟長了眼睛似的,就認準了鴨舌帽。鴨舌帽被砸個措手不及,當場腦袋開瓢。”
“嗐,最奇怪的,當時還有一個大娘湊過去想詢問鴨舌帽的信息,兩人相差不過三十公分,偏偏路燈就只砸鴨舌帽一個。”
“鴨舌帽?”
櫻桃記得,陸教授說過,那天推她的就是個帶着鴨舌帽小夥子,莫非……就是被路燈砸死的這一個?
所以,她可能是老天爺的親閨女?
既然這樣,那肯請老天爺把高處長也給收了吧。櫻桃合十祈禱。
漫步在漫天的櫻花雨中,田中先生的情操得到了升華,離開時他宣布,離開華國前他一定要帶着朋友們再次參觀。
櫻桃歡迎之至。
生意妥了。
還沒等櫻桃歡呼順利,就聽到隔壁樊家傳來陣陣争吵。
櫻桃撸起袖子,鬥志昂揚。
秀英那個畜牲不如的丈夫還敢上門?一定給他點厲害嘗嘗。
“親家母啊,你是最講道理的。你說,哪有當媳婦的一直住娘家,對自己男人不聞不問的?”喬媽三角眼裏泛着兇光。
“是啊,是啊,上班回家冷鍋冷竈的,秀英你就可憐可憐我?”喬兵哭喪着臉,擺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
“我……”樊秀英眼眶微紅,低下頭小媳婦樣,“我………這就跟你回家。”
能在娘家松泛幾天,她已經很知足了。
“姐,你這樣就對了,夫妻哪有隔夜仇。姐夫都親自上門道歉了,你還端着高姿态做甚?想學隔壁蔣……”
“學我怎麽了?”
蔣櫻桃推門而入,似笑非笑給了樊西霞一個眼神,讓她自己體會 ,“樊西霞你眼瞎嗎,秀英姐和大妮的現狀你看不到?呵,最可怕的明明看到了當不知道,還把親姐往火坑裏推?”
“蔣櫻桃你胡說八道,樊秀英又不是我……”
“啪!”
肖躍出手了。
她給了女兒一個巴掌,看着女兒不敢置信的眼神,還有紅腫起來的臉頰,她心如刀絞,只能把所有的恨都歸到蔣櫻桃身上。
這個破落戶!
“櫻桃啊,這是我們樊家的家事,你是不是先回避一下?”就差拿掃把趕人了。
院子裏,樊解放蹲在牆角,猛吸一口土煙。缭繞的煙霧裏,他除了眼眶微紅,什麽都做不了。
肖躍的話,換個臉皮薄的估計羞紅臉當場離開,可櫻桃偏不。她胸口憋着一團怒氣,不發洩出來不痛快。
“我可聽說,秀英姐的生下的二女兒被這兩個人給遺棄了?肖嬸,這事就已經不是你們樊家的私事了。”
“這是犯罪!你們知道嗎?公安同志還沒離開蔣家坳,只要秀英姐願意,她就能去告你們。”
”不不不。”
喬媽和喬兵母子倆對視一眼,剛才嚣張的氣焰肉眼可見的熄滅。喬媽緊張的咽着口水,虛張聲勢,“孩子生下來就是死的,我們才埋在後山的。”
“噢?真的嗎?”
蔣櫻桃步步緊逼,直視喬媽的三角眼,“你敢發誓,用你兒子的命發誓?就說你真的沒有賣孫女,沒有為了五百塊錢賣了親孫女?”
蔣櫻桃怎麽會知道?
被人說出醜事的恐懼感襲來,喬媽臉色慘白,心虛的跌坐到地上。
她只是想要個孫子,她沒有錯。
喬兵也是吓得兩股戰戰,第一眼見到櫻桃的旖旎蕩然無存。這事是他和老母親兩個人密謀的,蔣櫻桃怎麽可能知道?
這個蔣櫻桃果然很邪門,他撲通跪下。
“櫻桃,我媽也是一時鬼迷心竅。二丫頭去了好人家,比留在家吃糠咽菜強啊。我只是想要個兒子傳宗接代,我有錯嗎?”
“喬兵,你個畜牲!”
鹌鹑樣的樊秀英爆發慘叫,扭着丈夫的頭發撕打起來。她每一聲哭泣都像杜鵑啼血。
”那是我十月懷胎拼了命生下來的孩子啊,我還沒來得及親親她,告訴她媽媽愛她,你們心的鐵做的嗎?”
蔣櫻桃不忍心再看,而是推了把樊西霞,“這樣的婆家,你還讓秀英姐回去?你就不能好好當個人?”
自從撕破臉皮後,她對樊西霞就不再留有什麽情面。
“我、我……”樊西霞自知理虧,喏喏的不敢反駁。
“櫻桃姐,你不要怪西霞,她也不知道喬姐夫家這麽惡毒。她的出發點的就是想讓秀英姐家庭圓滿,讓大妮享受父母親的疼愛,她并沒有錯啊。”米老師扶着好友,挺身而出。
同時,她也悄咪咪的偷看了樊東升一眼。高大、堅毅、英俊,連皺個眉頭都那麽有男人味。
“對對對,姐我就是這樣意思,你不要誤會。”樊西霞找到了臺階,忙不疊的洗清自己。喬家居然賣掉嬰兒,早知道她絕對不會開口。
”秀英姐,你怎麽想?如果你要報警,我認識市公安局的……”
“櫻桃……夠了。”
阻止櫻桃的是樊東升。
蔣櫻桃摸着大妮的手一滞,心裏酸澀難當。這已經不是她和東升哥第一次意見不統一了,可這一次比任何時候都讓她心痛。
她強忍淚意,回頭看着樊東升,這個男人陌生到讓她詫異。
“櫻桃……”
櫻桃快要哭出來了,樊東升心頭劇痛。可看着身後的一家老小,他咬着牙,堅持說道。
“櫻桃,喬兵也不是故意的,沒必要驚動公安同志,這樣兩敗俱傷沒必要。至于其他的,姐,我尊重你的選擇。”
樊秀英站在院子中央,兩眼通紅就是沒有一滴眼淚,“我?我還能怎麽辦?”
她喃喃自語。
“離婚!離了婚的女人又不是活不下去?秀英姐,你看看我,離婚後不是挺好嗎?你要是擔心日後的生活,你可以到我櫻花園裏來幫工,養活你和大妮不成問題。”
“秀英姐,你想想大妮,想想被賣掉的二丫,喬家你還能回嗎?就是要回,你也應該立起來,為母則強啊。”
櫻桃挺直脊梁,這是她最後一次勸樊秀英。她盡力了,但有些事需要本人覺醒 。
“我……”樊秀英死氣沉沉的眼睛裏有了光彩。
“胡說八道!”
喬媽掙紮着從地上起來,她抓着樊秀英的手,假惺惺道:“秀英啊,以前都是媽糊塗。媽答應你,以後一定好好補償大妮,把你當親女兒看待。至于二丫,就當你們沒有母女緣分吧。”
“是啊秀英。”喬兵幹笑着從地上爬起來,拉住了大妮,“大妮啊,爸爸是真心悔改,你和你媽再給爸爸一次機會吧。”
大妮瞪着眼睛,問道:“你再不會打我打我媽了?”
“……不會,當然不會。”
“奶,我要吃紅燒肉穿新衣裳。”
“……成,這就給大妮買。”
“爸,我也要上學,上小學初中高中,還要上大學。”
“上上上,爸供你。”
“舅舅,你給我作證,把奶奶和爸爸說的話都記下來。”大妮鬼點子真多。
大家哄堂大笑。自此事情順利解決,皆大歡喜。
除了蔣櫻桃。
趁他們歡笑的時間,她走出了樊家。她确定,秀英姐會接受這個方案的。
她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激進?
可是胸口的悶氣越積越多,多到即将失去理智。
第二天,櫻桃到公社去參加了馬紅梅的葬禮,簡陋的薄皮棺材,三兩個人組成的送葬隊伍,費用還是櫻桃掏的。
更可氣的是,馬家居然沒有一個人出席,理由是覺得馬紅梅……髒。
髒?
馬紅梅髒還不是被馬家人給逼的?
哪怕收到了三月雜志社的樣刊,櫻桃依舊郁結難消。
這樣期待已久的好消息,也不能澆滅櫻桃心頭大火。而這把火,在櫻桃見到馬青梅時到達頂點,如火山噴發。
中巴車站臺前,馬青禾梅穿着體面的呢大衣,兩條辮子油光水滑搭在前胸,正和一個小夥子有說有笑。
“啪”,擡手就是一巴掌。
打懵了馬青禾,也打懵了她身邊的小夥子。
他反應過來,護着馬青禾,黑着臉質問櫻桃,“你這個女人莫名其妙,打青禾做甚?道歉。”
“打的就是這不要臉的馬青梅。”
蔣櫻桃不進反退,把馬青梅拉出來,給了她第二個巴掌。
這麽彪悍的場景,把周圍的人都吸引過來,把三人團團圍住。
“櫻桃姐,你幹嘛打我?”
馬青禾捂着臉,楚楚可憐的靠在對象的肩膀。
“為什麽,你心裏沒點逼數麽?”蔣櫻桃虎裏虎氣的推了她一把,“大家知道這是誰?”
話音未落,馬青梅臉色刷白。
她苦苦隐藏的秘密就要公之于衆了嗎?
不要!
“我是誰跟你有什麽關系?我看你就是狗拿耗子。”她選擇先下手為強。
“大家快來看啊,這個衣冠楚楚的姑娘就是馬寡婦她妹。啧啧,吸着姐姐的骨髓把自己包裝成大學生?真是白日做夢。”
“三更半夜你就不會做噩夢?畢竟,馬寡婦可是被你們馬家這群吸血鬼給逼死的。”
馬寡婦?
小夥子心裏一個激靈,看身邊的女孩眼光就有了些異樣。
這幾天他聽得最多的除了蔣櫻桃,就是馬寡婦。他們說馬寡婦不守婦道,說馬寡婦死有餘辜、說馬寡婦……
沒想到,身邊這個跟他一起吐槽馬寡婦的姑娘,居然是馬寡婦的妹妹?
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不、不可能吧?青梅在學校裏出手很大方,不像家境貧寒的樣子啊?”他心裏已經有了懷疑。
“是啊,吸着馬寡婦的血花着她的買命錢,吃香的喝辣的。可笑的是,馬青梅你居然有臉嫌棄馬紅梅?!在我心裏,你比馬紅梅髒一萬倍。”
櫻桃對眼淚汪汪的馬青梅只覺得諷刺,更替慘死的馬紅梅不值。
如果她在天有靈看到這一幕,不知作何感想。
“說實話,馬寡婦剛開始可不是這樣的。”
“可不是,聽說她賺的錢都給了馬家。”
“這馬青禾也不是個好東西,花錢的時候不手軟,回過頭卻嫌錢髒?笑話,她哪有資格。”
“讀書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馬寡婦才叫一個慘。”
“我聽說,她的大學名額就是給馬家讓給了其他人。”
“真的假的?馬家簡直就是畜牲不如。”
小夥子已經深信不疑,他松開環着馬青禾的手,後退幾步。
“小夥子,你想想看。馬家吸血吸慣了,如今馬寡婦走了,他們接下來該吸誰的血?你做好準備了嗎?”
蔣櫻桃覺得,自己絕不是危言聳聽。看見馬青禾青青白白的臉色,和在風中戰栗的身體,她才覺得心裏痛快了些。
“再說,馬青梅有馬寡婦這樣的姐姐,說不定馬青禾梅私下裏作風也有問題?同學,你能保證你頭頂的顏色?”
小夥子吓壞了,推開馬青梅擠出人群。
蔣櫻桃冷眼看着馬青禾絕望的癱到地上,知道她再想爬起來難比登天。說起來這樣很不道德,可櫻桃就是沒辦法看馬家人幸福。
他們不配。
馬紅梅,這是我最後為你做的事,希望你來生不要那麽傻,投個好胎吧。
心裏的郁氣散了大半,蔣櫻桃才有心思看樣刊:封面上是她窈窕的背影,身後是萬丈“雲霞”。
跟她一比,身後的櫻花到成了布景板。
櫻桃園真的紅了。
縣首富的夢想,正式啓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