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你們快來,我發現了對講機!”◎
曾經的四班學生, 幾乎是逃一樣地離開了挂有少年遺像的宴會廳。
除失蹤的周然以外,所有人都默不作聲地坐在餐廳裏。
一個小時前滿溢在這裏的番茄湯味道已經消散了。只剩下滿臉凝重和驚惶的人,如驚弓之鳥般群聚在一起。
當魚群再次造訪玻璃牆外的時候, 原野開口了:
“事到如今, 高山遙,該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了。”
這一回,誰都沒有發出異議。
“……我真的不知道是誰策劃了這一切。”高山遙頹然道, “是,我邀請你們确實別有目的,但我和之後的事情真的不相關。”
“你為什麽要将大家聚集到一起?”解憶問。
高山遙沉默了一會。
“兩年前, 我收到了一條匿名勒索短信。”他說, “第一次, 要的是三十萬。第二次, 要了五十萬。第三次, 說是最後一次了, 我給了一百萬。”
接下來的發展,解憶已經猜到了。
“前不久,他又發來短信, 說是要兩百萬, 一次付清,再也不會糾纏我。”
高山遙捏緊了放在桌上的拳頭,表情變得陰狠。
“我不管他說的是不是真話, 我都不會再信了。通過熟人介紹,我雇傭了國內最頂尖的私家偵探調查背後勒索我的人。在他的建議下, 将有可能參與到這件事裏的人邀請到一起。後面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
“這個人用什麽來勒索你?”原野問。
高山遙的表情變得防備:“我不會說的。”
“都現在了你還想隐瞞?”
高山遙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拒絕回答原野的問題。
解憶換了個方向, 問道:“這個私家偵探叫什麽名字?”
“我們是在網絡上聯系的, 我不知道他的真名,只知道他在國內偵探界十分有名,解決了很多客戶的難題。”高山遙說,“他和我聯系的ID,就叫X。”
在場衆人神色疑惑,只有馮小米一個激靈道:
“我聽說過!天涯論壇上稱他為‘無所不知的X’,你想知道的所有事他都能幫你調查出來!”
“這個X很有問題。”原野說,“解揚還有在世的親人嗎?”
“……他有一個哥哥,但不知道現在在做什麽。”高山遙說。
宗相宜看向唐柏若,說:“唐柏若和馮小米應該知道吧,你們不是一個村出來的嗎?”
“我和他可不熟!”馮小米生怕扯上關系,大聲說道。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沉默不語的唐柏若身上。
過了一會,她緩緩開口道:
“我們是一個村子裏長大的。他爸爸是個農民,在他高三那年去工地打黑工,冒夜翻越高速公路回家的時候被車撞到,當場人就沒了。他媽媽原本也是農民,後來一次高燒把腦子燒壞了,生活難以自理。解揚失蹤以後,政府福利機構帶走了他媽媽。他的确有個哥哥,但常年在外地讀書,很少回村子裏來,聽說前幾年患上了絕症,已經去世了。”
“這麽說來,除了他媽媽,世上已經沒有親人了?”原野問。
“據我所知,是這樣。”
原野看向馮小米,後者驗證了唐柏若的說法:“解揚家裏的情況确實是這樣,他那個哥哥是我們村最早的大學生,很早就出去了。他媽媽是個智障,出門就不認路,還搞丢過幾次,解揚他爸還在的時候,總是把門窗鎖好了再出門。我考上大學後也沒回村裏過,後來的事就不清楚了。”
“除了親人報複,也不排除愛人、摯友複仇的可能性。你有想到什麽可能的人選嗎?”
“除了唐柏若還有誰!”高山遙說,“解揚讀書時候就和她走得最近!”
唐柏若冷冷道:“無能狂吠。”
高山遙氣得面紅耳赤,你了半天說不出來話。
“高山遙和陳皮、馮小米,當年是和解揚感情不好,這個,這個解揚的失蹤,也可能多多少少和他們有些關系……”牟老師說,“但其他人呢?我可是完全無辜的啊!”
“你別瞎說啊!什麽跟我們有關系!”馮小米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再說了,當年要不是你行方便,解揚能和我們住在一間宿舍嗎?”
“你你別亂說——”牟老師像被舌頭燙到,說話都結巴了起來。
原野打斷他們浪費時間的狗咬狗,開門見山道:“解揚失蹤那一天,都發生了什麽,有誰見過他?”
衆人面面相觑,最後是唐柏若先開口。
“解揚失蹤那天,是1997年的4月18日,那是一個星期五。距離高考,只有不到兩個月時間。”她緩緩說道,“放學離開學校的時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他。他說要先去一個地方,讓我自己回家。”
“他沒有說去什麽地方,做什麽事,見什麽人嗎?”原野問。
唐柏若搖了搖頭:“……我沒有想到,那就是我見到他的最後一面。”
“其他人呢?”原野嚴肅的目光掃視過其他人,“還有人在那天見過解揚嗎?”
高山遙三人用眼神交換着神秘的訊息。
原野一眼就看了出來,呵斥道:“現在還不說,還要等什麽時候再說?!”
馮小米和陳皮用遲疑的目光看着高山遙,後者頓了頓,不情不願地開口了:“那天,是我把他叫到郊外的。馮小米說要帶我去捉螃蟹,我就叫上了解揚,讓他給我打打雜——”
“詳細說說你們都做了些什麽。”原野在餐桌前正襟危坐,肅然的表情讓對面的三人組都不敢輕視。
“那天,我們是臨時起意……馮小米說有個捉螃蟹的好地方,要帶我去。”高山遙說完,把目光投向了馮小米。
“那是什麽地方?”原野問。
“就是一座荒山,沒有名字。”馮小米說,“山上有溪流,每到春天那小溪裏就會有許多螃蟹。因為不在縣城了,所以去的人很少,我也是一次偶然機會發現的。那是我的秘密基地。”
“我們那天是四個人一起去的,高哥、我、陳皮、解揚——”
陳皮點了點頭,表示認可馮小米的話。
“我們一直玩到太陽下山,捉了滿滿一桶螃蟹,然後就各回各家了。”馮小米說,“解揚那時候還好好的,我們三誰也沒把這事兒放心上。誰知道兩天後上了學校,卻聽說解揚失蹤了——”
“說不定是在山裏迷路了。”陳皮聳了聳右邊肩膀,“山上沒有路,我們都是馮小米帶的路。他一個人回家,搞不好沒找着路,在林子裏迷失了。”
“難道不是你們誰動了手?”原野眼中射出銳利的光芒。
“你是電視劇看多了吧?”高山遙說,“是,我承認,我PanPan看他不順眼,明裏暗裏給他使了許多絆子。但我們有什麽深仇大恨嗎?殺人要坐牢的道理,難道我不懂?他解揚算什麽東西,值得我為他去坐牢?”
“你們呢?”原野看向另外兩人。
陳皮和馮小米都斷然否認自己在之後有接觸過解揚,并對其不利。
根據他們三人的說法,四個人陸續離開,誰都沒有在之後見過解揚。解揚自此失蹤,直到八年後,他的遺像出現在水中維納斯。
“幕後黑手将我們困在這裏,一定有他的目的。”原野說。
解憶同意這一點。
“這個人提前為我們準備好了足夠的食物,水電都能正常使用。”解憶提出一個想法,“會不會是他希望我們為他找出當年的真相,找到解揚的所在?”
衆人沉默了片刻。
“可是……知道解揚去了哪裏的人,不是只有他們三個嗎?”牟老師懷疑的目光投向高山遙三人組。
高山遙沉下臉,眼皮子憤怒地抽動了兩下。
“牟雞換,你別給臉不要臉。還要我說多少次,解揚的失蹤和我沒有關系。”
這是解憶第一次聽到牟老師的全名。
随着這個帶有明顯賤名性質的三個字落到空氣裏,牟老師的臉明顯扭曲了一下。他因歲月流逝而變得幹癟的嘴唇用力抿在一起,面上覆滿了冰霜。
他不再說話。
“不是我。”陳皮雙手一攤,顯得很無所謂。
馮小米也急忙說道:“也不是我!”
三個人都不承認解揚的失蹤和自己有關,剛剛有了進展的調查又停滞下來。
衆人一言不發地坐了一會,宗相宜最先說自己受不了了。
“與其在這裏胡思亂想,自己吓自己,還不如找點事情來做。”她打起精神說道,“清理走廊的去清理走廊,其他人不如再找找線索吧。”
宗相宜的提議得到了所有人的響應,衆人陸續起身走出餐廳。
解憶和原野結伴而出。
“我覺得你的猜測很有道理。”原野說,“幕後那個人把我們困在這裏,好吃好喝地供着,一定要他自己的目的。”
“你覺得三人組是無辜的嗎?”
“……線索太少了。”原野嘆了口氣,“但我覺得,他們還沒有說出完全的實話。”
“……這裏面,一定還有秘密。”
兩人選了無人進入的圖書室調查。
數不清的書架組成了書的迷宮,解憶漫步其中,抽檢着架上書籍的出版時間。這些書,大多是2000之後出版的。
忽然,她瞧見了唐柏若曾經拿着的那本書,《海森伯傳》。
解憶拿起這本厚重的著作,翻開了扉頁。
這是05年版的《海森伯傳》,譯者在25年已經去世,這是他在世時翻譯的最後一本書。
同樣的書,她在母親的書房裏也看到過,只不過,比眼前這本嶄新得多。
“你在看什麽?”原野的話讓她忽然驚醒。
原野不知何時來到她的身邊,正好奇地看着她手中的書。
“《海森伯傳》,”解憶說,“量子力學的創始人之一。”
“你還對量子力學感興趣?”原野用嶄新的目光看着她。
解憶搖了搖頭:“我懂得不多,但我母親是個物理學教授。”
“怎麽這麽多人學物理?”原野說,“唐柏若說她也是學物理的。”
解憶沒搭話。好在原野只是将其當成了一個有趣的巧合。
“當年我體育挺好的,但是搞體育沒前途,要不是沒得選,我也不會來讀警校。”
解憶看了他一眼。
“……即便有的選,你也會選擇現在的這條路。”
原野先是一愣,接着啞然失笑。
“也許是這樣也說不定。”
他明明熱愛這份事業,卻不願意叫任何人看出來,哪怕是他自己。
解憶剛想說話,圖書室外忽然傳來宗相宜的大叫。
“你們快來,我發現了對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