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入門處空地的血泊中,靜靜躺着一只血淋淋的手。◎

“誰啊?!”

高山遙不耐煩的聲音, 從套房□□鎖的門裏傳出。

“我,原野。”

套房裏的腳步聲走到門前就停下了,片刻的安靜, 一只眼睛在貓眼背後掃過他們。

門開了, 高山遙赤身穿着浴袍,頭發半濕地站在門前。

“什麽事,阿遙?”

同樣穿着睡袍, 衣衫不整的宗相宜從他身後走了出來,親密地挽住他的胳膊,望向門外站立的衆人。

她臉上那股不合時宜的驕傲, 讓解憶感到滑稽和可笑。

“呵……”馮小米看着兩人, 發出意義不明的笑聲, 亦或是抽搐聲。

唐柏若像是看見了什麽髒東西, 嫌惡地移開了視線。高山寒的禮節使他克制着眼中的吃驚。

“陳皮呢?”原野朝門裏望去。

“陳皮?陳皮在健身房吧。”高山遙輕描淡寫道, “有些時候不方便第三人在場, 你是成年人,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不是說過不要分頭行動嗎?”原野強壓怒火。

“……你有病啊?你上床會讓人在一旁看着?”高山遙詫異道。

“現在說別的已經沒用了。”解憶在争吵爆發前打斷了兩人,她言簡意赅道, “廚房裏發現了帶血的斬骨刀, 我們懷疑有人遇害了。”

“什麽?”宗相宜變了臉色,更緊地挽住高山遙的手臂。後者本能地躲避了一下。

解憶将兩人微妙的互動盡收眼底。

“我們分成兩撥,雙頭并進, 如果沒找到線索,再回到套房區域集合。”原野迅速進行分配, “宗相宜和高山寒、唐柏若一組, 高山遙、馮小米跟我和解憶一組。”

“憑什麽我和你們一組?”高山遙橫眉怒眼道。

“就憑你們兩個昨天擅自行動!”

高山遙被嗆得說不出話來, 冷哼一聲, 轉身走回套房。

“你去哪裏?!”原野怒道。

“我他媽換衣服!”高山遙的音量也不服輸地飛得更高。

宗相宜回過神來,急急忙忙欲關門,原野忽然一腳跨入,擋住了門扉。

他直視宗相宜驚訝的目光,質問道:“昨天夜裏,你和高山遙一直在一起嗎?”

“當然……”

“我說的是,一直。”原野說。

宗相宜愣了愣:“……是一直在一起。”

原野看着她的眼睛,緩緩收回了擋門的右腳。

宗相宜趁機關上門。

馮小米在牆邊蹲了下來,絲毫不感覺疼痛一樣死力抓撓滿是紅痕的皮膚。唐柏若走到對面的玻璃牆邊站定,望着遠處的海水發神。高山寒依然是憂心忡忡的模樣,他的右手在養着小寒的扶手箱上無意識地摩挲着。

解憶和原野對上目光,兩人都察覺到對方的壓力。

在敵我不明的情況下,受害者又頻頻分化內鬥,各自為了保守自己的秘密而再三緘口,對于偵探來說,恐怕是最棘手的一種情況吧。

解憶看過那麽多偵探小說,但真的輪到自己,原來還是會一籌莫展。

套房門再次開啓的時候,高山遙和宗相宜已經換上了之前的衣服。

按照原野先前的分隊,七個人分成兩組,雙線并進,搜查酒店水下一層。

解憶和原野搜查的方向是套房區域到倉庫的路線。

首先是挂着少年遺像的宴會廳,馮小米和高山遙在跨進宴會廳的時候,腳步顯得遲疑和抗拒。還是原野再三催促,兩人才不情不願地走進來進行搜查。

“找什麽?陳皮的屍體嗎?”高山遙一邊踢開攔路的扶手椅,一邊問道。

“找陳皮的行蹤,如果他遇害了,還要找案發第一現場。”原野說,“如果兇器是那把砍骨刀,在第一案發現場一定會有大面積的出血。”

高山遙罵罵咧咧,極不情願地配合着搜查。

宴會廳裏一切正常,之後是被清理了絕大部分的電梯走廊,如果沒有陳皮這件事,今天上午緊趕慢趕,應該能将剩下的廢墟都清理出去。

電梯走廊的下一站,是已經發現過屍體的泳池。池水依舊綠茵茵的,更衣室也沒有異常。

廚房、醫務室、配電室……也都沒有任何發現的情況下。

原野推開倉庫的門。

鮮血的腥味撲面而來。

血跡飛濺在衆多貨架上,其中混雜着肉粉色的碎片,一條人形攀爬的血跡,從空地的血泊中,一直延伸到貨架的背後。

按照開始的計劃,此時應該有人出去呼喚另一隊的人,但現場誰都沒有動彈,出聲。

空氣中像有一只看不見的大手,同時掐住了所有人的脖子。

如此大量的失血,已經難以想象受害人還能存活。

許久後,原野打破了寂靜,他用幹澀的聲音艱難道:“……我去叫其他人。”

不一會,另一隊的三人也都聚集在了倉庫門前。

解憶常常自己下廚,殺魚殺雞不在話下。但雞和魚的屍體,不會像同類的屍體一樣帶來天然的沖擊。

見到倉庫內血腥的一幕,宗相宜面色慘白,不願入內探查。馮小米的精神狀況也不适宜再受刺激,原野将他們兩人留在了門外。

其餘人,跟着他一起進入倉庫大門。

這是他們一開始醒來的地方。

零散的貨架上,濺滿噴射狀的血跡。就像有個頑皮的孩子曾拿着水管在這裏玩耍。

入門處空地的血泊中,靜靜躺着一只血淋淋的手。

這只粗糙黝黑的手,曾為原野倒過酒。

解憶跟随着地上的血跡,往貨架後慢慢走去。她屏息凝神,提防着一切突然的襲擊,那把廚房裏拿出的水果刀,就放在她随手可拿的腰間。

繞過貨架,血跡的終點停在兩個空蕩蕩的貨架之間。

陳皮背朝上地躺在地上,身下是蜿蜒爬行出的一條血路。他一手向前努力地伸着,另一只從手腕處齊齊斷掉的手無力地拖在肩後。

鮮血染紅了他的衣服和短褲,戴着白色面具的面部浸泡在血水中。

解憶走到屍體旁蹲下,仔細觀察着面具幾個孔洞後露出的一部分面容。

數道峽谷一般的砍傷橫穿陳皮的臉,頭皮上的傷口部分,露出了一部分粉紅的腦花。

解憶還注意到,陳皮面前的血泊裏,散落着幾個使用過的載書釘。

“第一刀應該發生在門口空地。”原野也蹲在她身旁,兩人都沒有冒然觸碰屍體,“兇手那時背朝着倉庫門,砍中了陳皮的面部。陳皮倒下後,兇手才砍下了他的右手。”

“接着,兇手沒有一擊斃命,要麽是被什麽事情絆住了手腳,要麽是故意折磨陳皮,将最後一擊留在了陳皮逃跑的路上。”解憶接上原野的話。

兩人冷靜地分析着可能的案發過程。

“為什麽你說兇手那時背對着門口?”高山寒問。

“因為陳皮是往裏逃跑,而不是往門外。”唐柏若說出了答案。

“你說,昨晚陳皮本來該在健身房過夜?”原野問。

不知在想什麽,一直盯着陳皮屍體的高山遙回過神:“啊?對啊,我們走的時候,他還在健身房。我們本來計劃在健身房過夜。”

“他為什麽會到倉庫來?”

高山遙不樂意了:“我怎麽知道,我又不是陳皮——”

解憶緊皺着眉頭,百思不得其解:第一個死亡的周然暫且不提,第二個死者牟雞換,也是從套房轉移到桑拿室最終被殺死的。

在眼下這樣的情況下,究竟是什麽人,才能讓他們心甘情願地離開安全區域?

“他遇襲的時候,沒有呼救嗎?”唐柏若問。

“不一定。”原野嘆了口氣,“這裏的牆體很厚,或許有隔音設置。我曾試過,在隔壁大喊大叫,留在休閑廳的解憶幾乎很難聽見。除此以外還有一種可能,遇襲的時候,他已經沒法呼救了。”

原野用手指示意唐柏若仔細觀看陳皮屍體的一側面部。

一條可怖的裂口,從面具下的臉頰一直延伸至喉管,有可能兇手第一刀就瞄準的是陳皮的喉嚨,只不過陰差陽錯砍破了氣管。

殺完人後,兇手再大費周章地給死者臉上載上面具。

就像前兩具屍體一樣。

“現在怎麽辦?”高山寒問。

“把倉庫裏剩餘的罐頭都轉移到廚房去,為了保護現場,大家最好都不要進倉庫了。發現其餘兩具屍體的現場也一樣。”原野說,“然後,所有人到休閑廳集合。”

衆人七手八腳把倉庫裏僅剩的罐頭食品轉移到廚房。

七個人重新聚集在休閑廳的時候,所有人都顯得很是沉重。

宗相宜拿出保管在她那裏的對講機,學着原野的樣子調試至最初的頻道,嘗試呼叫海警。

嘈雜的電流音是死寂的休閑廳裏唯一的聲音。

許久後,原野開口了。

“昨天夜裏,我們五個人始終在一起。我可以證明,其他人都沒有半夜離開的舉動。”

“我也可以證明,我昨夜沒睡着。”高山寒說。

“我也沒睡。”唐柏若說。

“我也。”解憶說。

馮小米吸了吸鼻子,不知能不能聽見大家的談話。

“所以,現在重點就是你們兩個。”原野看向坐在一起的高山遙和宗相宜。

“我們怎麽了?我們昨夜也一直在一起——”高山遙擡高音量。

“是啊,我們走的時候,陳皮還好好的。”宗相宜也說。

“昨天晚上,你們睡得好嗎?”原野再次問道。

“還行吧。”高山遙說。

“你睡着了,宗相宜也一直在你身邊嗎?”原野說。

“當然了!”高山遙毫不猶豫。

“你呢?”原野沒理會高山遙,看着宗相宜,“你們從離開之後,到我們來叫你們,一直都在一起嗎?”

宗相宜思考了片刻:“對。”

“你睡得好嗎?”

“挺好的……”

宗相宜想起昨夜讓人精疲力盡的激戰,神色略有羞澀。

“你晚上會起夜上廁所嗎?”原野問。

“不會……我一般不起夜。”宗相宜不明白原野問這個問題的意義何在。

“你到底想問什麽?”高山遙緊緊擰着眉頭,眼中的怒火呼之欲出。

“……沒什麽。”原野說。

“我們都有人能夠互相作證,這是不是能說明,兇手不在我們之中?”宗相宜暫時放下對講機,迫不及待地問。

“可以這麽說吧。”

宗相宜松了口氣。

她并沒有聽出原野話裏的模棱兩可。解憶聽出了。

她能确定他們兩個此刻想的是同一件事。

高山遙和宗相宜的不在場證明,并不牢靠。

高山遙的反應,尤其讓解憶起疑。

宗相宜的反應還帶着些許的遲疑和思考,而高山遙,回答得未免太過肯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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