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受杖知有孕

華亭上,高照容若有所思地撫着琴,許是彈的太過投入,渾然不覺身後已經有人悄無聲息地坐了下來。

一曲終了,身後響起掌聲。

“青陽二三月,柳青複桃紅。車馬不相識,音落塵埃中。”

高照容驚覺回頭,身後,馮誕正含笑看着她。

“馮君!”高照容有些慌亂的起身,卻踩到裙子險些絆倒,馮誕忙上前扶了她一把。

高照容身子一抖,站穩後忙抽回手,拉開了和馮誕的距離,馮誕不由好笑,“我知道充華因何怕陛下,可充華為何也如此怕我呢?”

高照容心中一亂,忙搖頭道:“沒有,馮君多心了,只是馮君突然出現,吓了我一跳罷了。”

“充華還是這麽膽小。”馮誕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高照容莫名心中一動,低聲道:“馮君怎麽會在這裏?”

“來跟太後請安,本來是準備離去的,但是被充華的琴聲引來了。”

高照容好奇道:“馮君懂音律?”

“略通。”馮誕點點頭,“大道曲,用琵琶會不會更好?”

高照容微微低頭,“我不會琵琶。”

馮誕笑了笑,道:“琴也不錯。”說着,就走到高照容撫琴處坐了下來,高照容又後退了兩步與他拉開距離,馮誕手指撫上琴弦道:“這赤楠古琴,還是我為陛下尋來的,沒想到陛下給了你。”

“原來是馮君的琴。”高照容若有所思。

“現在是你的琴了。”馮誕看着她道:“對琴可還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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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照容點點頭,“上好妙音。”

馮誕微微一笑,手指撥弄起琴弦。聽着飄入耳中的音律,高照容微微變了臉色,好一會兒,才遲疑着開口道:“是,鳳求凰……”

琴聲一頓,馮誕心中也莫名一亂,而後又有幾分欲蓋彌彰的琴聲一變,語氣有些不自在道:“我随便彈的,試試琴罷了。”

二人都不再言語,這一次,馮誕彈的是流水。

突然,一道聲音打破琴聲,“大哥可真是好興致,竟然在陪高充華彈琴。”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馮清把彈琴兩個字咬的特別重,聽起來竟像是在說談情。

高照容臉色一白,馮誕卻若無其事的對馮清道:“我見充華在彈琴,一時手癢,就試一試罷了。”

馮清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麽。

楊媛給元恪送完衣服,過來準備接着高照容時,看到馮誕和馮清便笑道:“殿下和馮貴人也在啊!”

“楊內司是去哪兒了?”馮誕含笑道。

楊媛笑道:“早間充華想出來吹吹風,我也剛好要去給二皇子送新作的衣服,就帶了琴讓充華自己在華亭坐會兒,這才剛從太後處回來。”

馮清也笑道:“二皇子的衣服确實是精致又好看,我看比大皇子的還要好一些。高充華的衣着雖看着簡單,細節卻處處有新意,想來是楊內司的手藝好,改日可否也幫我做幾件?”

“馮貴人不嫌棄奴婢手藝粗糙就行。”楊媛笑着,又看了看高照容,對二人道:“我們也該回去了。”

高照容也微微颔首道:“不打擾馮君兄妹了,我們先告辭了。”說完就轉身離去。

“充華。”馮誕喊住她,拿起桌上的琴對她道:“你的琴。”

高照容頓下腳步,又轉身走向馮誕,心緒複雜地從馮誕手裏接過琴,低聲道:“多謝馮君。”便慌也似的離開了。

馮清看着她的背影,輕嘲一笑,“她慌什麽呢?”

馮誕自顧自倒了杯茶,淡淡道:“她不是一直都這樣膽小嗎?遇見點事就跟受驚的兔子一樣驚慌失措。”

“大哥這麽了解她啊?”馮清若有所思。

馮誕端茶的手一頓,“聽陛下說的,聽的多了,不了解也了解了。”

“陛下還經常跟大哥談論她啊。”馮清語氣微微嫉妒。

“陛下喜歡她。”馮誕把水一飲而盡,“自是會多關注她。”

馮清眼神一暗,“那陛下會立她為皇後嗎?”

馮誕一怔,寬慰道:“想什麽呢,太後說了,皇後一定是我馮家的女兒。”

“可馮家已經送進來四個女兒了,陛下還不立後,是我馮家不配,還是他不肯呢?”馮清恨聲道。

馮誕微微垂眸,嘆道:“陛下想立自己喜歡的人為後,也是人之常情,我尊重陛下的一切決定。”

“皇後必須也只能是我們馮家的女兒。”馮清氣急道:“大哥,你必須幫我們。”

“我幫不了你。”馮誕搖搖頭,看着對後位有些瘋魔又執着的妹妹,微微嘆了口氣,轉身離去了。

“大哥。”馮清氣的直跺腳。

六月,平城下了一場暴雨。

“啊,啊……”宮裏傳來撕心裂肺的叫聲,羅目連的宮中,跪了一地的妃嫔,馮太後正怒氣沖沖的審問着衆人,好好游個園,怎麽就摔的早産了?

“到底怎麽回事,羅婕妤好好的,怎麽就摔倒了?”

衆人跪在地上不敢吱聲。

“清兒,你說,是怎麽回事?”

馮清故作慌亂的擡起頭,推脫道:“我當時走在婕妤前邊,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聽到聲音的時候,她已經摔倒了。”

“當時誰跟羅婕妤在一起?”馮太後掃了一圈衆人。

高照容頭上冒出了冷汗,馮太後察覺她臉色有異,冷聲道:“照容,你說。”

“我,我……”高照容吞吞吐吐的說不出來。

“當時就是她跟羅婕妤一起走的。”馮妙蓮翻了個白眼。

“照容,是你嗎?”

“不,不是我,我也不知道婕妤怎麽摔倒了。”高照容急的快哭了,馮氏姐妹明顯是一條心要來構陷自己。

“那羅婕妤是怎麽摔倒的,難不成她自己摔了?”馮太後怒道。

馮妙蓮火上澆油道:“你就承認了吧,我在你們後面,都看見是你推了羅婕妤。”

“馮妙蓮,你不要信口雌黃!”王鐘兒斥道,她不在場,可她相信高照容絕不會做這種事。

楊媛也緊跟着道:“太後明察,充華絕不會做這樣的事!”

“袁淑怡,你看見了嗎?”馮太後突然問道。

袁淑怡吓的一抖,吞吐道:“我,我也在高充華前面,沒有看到。”

王鐘兒道:“等羅婕妤生産之後,問問婕妤,自然就有分曉了。”

馮太後掃了高照容一眼,心中有了主意。

元宏帶着馮誕過來的時候,就聽到屋裏撕心裂肺的喊叫,擔憂的問馮太後道:“怎麽樣了?”

馮太後道:“還在生呢。”

元宏掃了一眼跪了一地的妃嫔,微微蹙眉,“這是做什麽,怎麽都跪着?”

馮妙蓮多嘴道:“高照容推了羅婕妤,羅婕妤才早産的。”

元宏臉色一變,看着跪在地上吓的瑟瑟發抖的高照容眼神複雜。

馮誕立刻斥道:“妙蓮,無憑無據的不要胡說。”

“我怎麽胡說了,我親眼看見的,我們都看見了,就是她跟羅婕妤走在一起。”

“眼見也未必為實。”馮誕反駁道,又看了一圈其他幾個跪在地上的馮家姐妹,冷聲道:“是真的看見了,還是,你們仗着姐妹人多?”

跪了這麽久,在她最絕望無助的時刻,這是第一個為她說話的聲音,可維護他的,卻不是她的丈夫,而是一個與她不相幹的男人,高照容鼻子一下子就酸了。

元宏也一下子反應了過來,看着高照容無助又委屈的模樣,心裏是五味雜陳,馮太後看向馮誕,眼神也動了一下。

馮汀嘟着嘴,不高興道:“大哥你不幫我們,卻幫一個外人說話!”

“都是陛下的妃嫔,我是幫陛下說話。”馮誕正色道。

王鐘兒也附和道:“事情沒查明,馮貴人也太妄下定論了。”

這時,産婆走了出來,報喜道:“生了,是個皇子,母子平安,恭喜太後,恭喜陛下。”

元宏松了口氣,馮太後也露出了笑顏,對跪着的幾個人道:“羅婕妤醒了,都跟我一起去看看,跟羅婕妤當面對質,看看她究竟是怎麽摔倒的。”

馮太後和元宏進去後,馮家三姐妹就緊跟着進去了,高照容也緩緩站起了身子,馮誕低低安慰了她一句,“別怕。”

高照容眼神一動,沒有理會馮誕,也跟了進去。

內室,元宏扶着虛弱的羅目連安撫着,馮太後看着羅目連,質問道:“目連,到底是怎麽回事?你是怎麽摔了的。”

“我……”羅目連嘴唇微顫。

“是高照容推的你嗎?”馮妙蓮突然開口。

羅目連臉色一變,看着馮妙蓮微微睜大了眼睛,手指緊張的攥着床單,不發一言。

“是誰?”馮太後繼續逼問。

“是,是高照容……”羅目連眼神閃躲着低聲道。

高照容瞬間臉色煞白,元宏也變了臉色,驚愕地看着羅目連,她怎麽會指認高照容!?馮太後看着羅目連的眼神越來越陰沉,瘆的羅目連心裏發慌。

“好,很好。”馮太後面無表情地吩咐道:“來人,把高照容帶下去,杖責二十。”

“太後。”元宏瞬間變了臉色,“她身子弱,受不起二十杖。”

“她要害死你的孩子了,你還要維護她?”

“孩子沒有事。”

“那目連無辜遭禍,她不委屈嗎?也要給目連個公道吧?”馮太後冷冷道:“還有叱羅氏一族。”

元宏啞口無言,羅目連出身鮮卑貴族叱羅氏,她的父親羅雲西征敕勒時,死于敵手。叱羅氏一族累世勳臣,羅目連父親又為國戰死,她是功臣之女,她在宮裏出了事,不給她個公道,那群鮮卑貴族怕是又要鬧!

他有些擔憂的看着高照容,高照容煞白的小臉上,淚痕還沒有幹,此刻,已經吓呆了。

馮誕眉頭緊蹙,羅目連都指認高照容了,高照容難逃此劫了!

王鐘兒也擔憂的看着高照容,羅目連明顯在撒謊,可她已經指認了高照容,馮太後也必須有所處分。

楊媛跪下懇求道:“太後,充華身子弱,讓奴婢代她受這二十杖吧。”

馮太後冷冷看着她道:“罰過她,自然也不會饒了你。”

說完,便和元宏一同到了中廳,高照容跪倒在地,馮太後擡了擡手,宮人就把高照容按倒在地。

“一,二……”

每打一下,元宏心就揪上一分,高照容疼的冷汗直流,三四杖之後,她突然開始幹嘔起來,王鐘兒臉色一變,撲上去護住了高照容,楊媛也撲了上去。

宮人們面面相觑,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王鐘兒擔憂的看着高照容,“阿容,你怎麽了?”高照容依然幹嘔不止。

“充華。”

馮太後眼神變的微妙起來,忙跟一旁未走的太醫們使眼色道:“太醫,上去看看。”

太醫領命,連忙上前搭上高照容的手腕,好一會兒才滿臉含笑道:“恭喜陛下,恭喜太後,是喜脈啊!”

元宏大驚失色,顧不得身份連忙沖上去抱起了高照容,“阿容。”

“陛下,疼,我好疼啊……”高照容哭道。

元宏紅了眼,“你撐住,沒事,沒事的。”然後瘋了似的抱着高照容就往外跑。

馮太後氣的跺腳,斥責那一群太醫道:“快跟上啊,充華和孩子有任何閃失,我要你們全部陪葬,陪葬!”

太醫們這才慌也似的連滾帶爬的跟了上去。

馮家三姐妹全部臉色大變,馮誕看着她們,冷冷道:“你們幹的好事。”也拂袖而去了。

馮太後看着馮家三姐妹,眼神有說不出的情緒,有些事,說破就沒意思了。最後,囑咐心腹太監王遇道:“你去再看看羅婕妤。”然後便起身回宮了。

王遇領命,馮家三姐妹也緊跟着馮太後走了。

內室,羅目連已經聽到高照容有孕的消息了,剛生産之後本就沒什麽血色的臉,此時更是慘白一片,看到王遇過來,才小心翼翼地問道:“公公,我的孩子呢?”

“孩子,太後已經帶回宮中了。”

羅目連嘴唇微顫,“為什麽?”

“婕妤,真的是高充華推了你嗎?”王遇意味深長道。

羅目連臉色微變,“公公想說什麽。”

王遇笑了笑,“婕妤的孩子還在太後手上,太後在宮裏,等着婕妤呢。”說完,王遇就走了。

羅目連臉色頓時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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