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元宏有舊疾
晚間,高照容吃過飯後就一直坐在屋裏等着楊媛的消息,手指絞着裙子,心裏是七上八下的。
不多時,楊媛回來說:“充華,別等了,陛下去了袁淑怡那裏。”
高照容眼神一暗,心裏頓時空落落的,絞着裙子的手指也緩緩松開,有些失落道:“他大概之後都不會再來了。”
“充華別胡思亂想,陛下還會來的。”
“不會的,他最聽太後的話了。”高照容自嘲一笑,“他從不會拒絕太後的,其實,我也不過是太後一個工具罷了。”
“充華,別這樣說。”楊媛心疼道。
“他根本無法擺脫馮氏,即便不是太後、馮氏姐妹,還有……”高照容微微垂眸,唇齒間艱難的吐出兩個字,“馮誕。”
楊媛默然,她無法否認,馮誕才是馮氏家族最能影響元宏的人。
“我知道他愛我,但是,他又不能愛我。”高照容有些委屈道:“帝王的愛,不可能只屬于一個人,何況,我對于他,除了這張臉,這具身體,再沒有什麽價值,甚至不如馮氏姐妹有價值。”
“後宮美人何其多,陛下愛充華,絕不僅僅是因為充華的美貌。”楊媛安撫道:“陛下不是允諾了充華省親嗎?這可是少有的恩寵。”
“說到底,我不過是個高麗的卑賤夷人,能到今日地位,已經得到很多了,再多的,我承受不起,省親未必是福,或許還是禍源……”
高照容一夜無眠,第二日很早就起來了,只是因為晚間沒有休息好的緣故,人看起來有些沒精神,午間的時候,自己一個人悄悄去了太華殿。
不知道為什麽,懷孕以來她就變得有些依賴元宏,總想他寸步不離的守着她、呵護她,馮太後那番話後,元宏昨夜沒來看她,她就有些慌了,心裏七上八下,患得患失的,總是害怕元宏不要她了,擔驚受怕了一整夜,還是忍不住來找他了,她好像是有點想他了。
奇怪的是今日太華殿宮人很少,高照容心中疑惑,緩緩邁着步子往殿內走去,卻聽到一陣若有若無的咳嗽聲,高照容心裏咯噔一下。
又往寝宮走的更近一些後咳嗽聲愈發明顯,還聽到一些不太真切的交談聲音。她剛想敲敲門,門卻突然被拉開了,馮誕和高照容二人俱是一怔,高照容看着馮誕手裏的藥碗微微蹙眉,他病了嗎?
微微側頭看到馮誕身後元宏的側影,他身上披了厚厚的披風,看起來有些虛弱,她看不真切,可隐約覺得元宏面色有些蒼白,一位長者正在跟他交談什麽,而且,那長者看起來還很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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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華,你怎麽來了?”馮誕微微驚愕道。
元宏聞聲,忙收回手腕藏在披風下,臉色微變,斥道:“誰讓你來的?出去。”
這是元宏第一次用如此嚴厲的口吻斥責她,高照容瞬間就委屈的紅了眼眶,然後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了。
“充華。”馮誕有些擔憂地看着高照容的背影,又轉身走到了元宏身邊。
徐蹇撫着胡子,瞥了一眼高照容的背影,“是高充華吧。”
“嗯。”元宏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陛下的病,充華也是毫不知情嗎?”
“不必讓她知道。”元宏攏了攏披風,昨夜去袁淑怡那裏看了看元愉,回太華殿的路上,突然變了天,吹了吹冷風就受了寒,不巧就又引的舊疾複發,才讓馮誕一早偷偷帶徐蹇進宮診查。
“充華不是外人,這麽多年了,一直只有南平王殿下在身邊侍候,也着實辛苦,充華若知情,也能幫殿下分擔一些。”
“不想讓她卷入進來,我這病一直都是機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畢竟,這是會動搖國本的大事。
徐蹇嘆了口氣,元宏自幼聰慧,馮太後顧忌他以後不好控制,幾度想廢黜甚至謀害他,最狠的一次,竟讓元宏在北風呼嘯的數九寒冬穿着單衣跪于密室三天三夜,三天水米未進!
幸得有馮誕,因為馮太後嫡長侄的特殊身份,能自由出入宮中,晚上會趁馮太後睡着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給元宏帶些熱湯,給他裹上厚厚的毛氅,抱着他用自己的身體給他取暖,讓他休息一會兒,才讓元宏撐過了三天。
後來,在百官的強烈請求下,馮太後才不得不放了元宏。
平城的冬天是那麽冷,也是元宏命大,竟然硬捱過來了,卻不幸染上了傷寒,雖是最後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可身子卻再也不如當年健壯了。
天子身體有疾,本就是帝王大忌,他一直隐瞞病情,連自己的幾個親弟弟也對他的病情絲毫不知,這麽多年,除了一直為他診病的徐蹇,也只有馮誕一人知根知底,在他身邊照顧。
“充華大約是傷心了。”馮誕道:“陛下趕她走的時候,我看她眼都紅了。”
元宏心緒複雜,“比這更委屈的她也不是沒受過,她比我們想象的堅強。”
“充華并不知情,恐怕只覺得是陛下莫名其妙跟她發脾氣,充華的心疾也一直沒好利索,加之有孕總會多心一些,惹得心病複發就不好了。”徐蹇若有所思道。
元宏微微蹙眉,許久才嘆道:“思政,你追上去,把她安然送回去。”
馮誕點點頭,“好。”便起身去追高照容了。
高照容委屈的不行,一路都在悄悄抹眼淚,卻強忍着就是不哭出聲,她實在不知道做錯了什麽,元宏要這樣兇她,若是怪她擅闖太華殿,可當初是他自己說的她可以随意進出他寝宮的,她實在受不了元宏這樣對她忽冷忽熱的了。
寵你的時候把你捧上天,厭你的時候把你踩入地。
“充華。”馮誕好不容易追上來。
高照容擦擦眼淚,若無其事道:“馮君怎麽來了?”
“陛下剛剛吼了充華,這會兒悔的不行,他已經知道錯了,很擔心充華受了委屈太過傷心,只是身子不太方便,就讓我來送充華回去。”
高照容勉強一笑,“沒事了,也不是沒受過這委屈,陛下是怎麽了?”
“昨夜陛下去看了看三皇子,回來時吹了些風,着了些涼,不是什麽大事。”
高照容點點頭,“不是很嚴重的話,他怎麽還這麽煩躁呢?”
“畢竟陛下身體一直都很好,突然病了,難免煩躁一些,也是不想充華看見他脆弱的一面。”
高照容勉強笑了笑,“你回去照顧他吧,我不生氣了,等他好些了我再去看他。”
“充華真的不氣了?”
“嗯。”
“充華真的很好哄。”馮誕看着高照容的眼神愈發柔和,有些恍神道:“怎麽會有充華這麽溫柔的人呢……”
高照容微微錯愕地看着馮誕,“馮君……”
馮誕回神,忙轉移話題道:“對了,我已經送想想去令兄身邊了,充華不用擔心。”
高照容點點頭,“嗯,謝謝馮君。”
馮誕微微有些不自在,道:“那,我先回去了。”
“嗯。”高照容若有所思地看着馮誕,在馮誕轉身時突然喊住他,“馮君。”
“充華還有事嗎?”
高照容抿抿唇,低聲道:“沒事,你好好照顧陛下。”說完,就低着頭走開了。
馮誕看了她的背影好一會兒,才轉身離去。
元詳傷好了之後,還特意去看了看高肇兄弟,聽說馮太後要讓他們一家搬來平城,元詳還挺意外的,這高家到底是什麽來歷啊?
高肇面有難色,他也不是特別清楚,父親很少跟他說起祖上的事情。
“你就一點兒都不清楚嗎?你們是什麽時候去高句麗的?”
“我不太清楚,我們兄弟姐妹都是在高句麗出生的。”高肇搖搖頭。
“真是奇了怪了,按理來說,你們家世一般,也沒什麽背景,太後幹嘛對你們那麽好啊!”
“這也叫好嗎?”高肇反問,“我也是後來才知道,太後選容兒進宮,就是要她生長子的,可生下長子,容兒必死無疑!”
“這不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事嗎?送充華入宮,那也是你父親答應的啊!”元詳挑眉道:“充華若是生了長子,你們一家子有的富貴呢。”
“殿下覺得是我的父親在賣女求榮嗎?”高肇搖搖頭,嘆道:殿下也說了,我們家世一般,沒有背景,天子選妃要容兒入宮,我父親拒絕的了嗎?之前殿下也看到了,想想差點被人搶去,我卻什麽也做不了。”
元詳啞口無言,不好意思道:“抱歉啊,我不是那個意思。”
“沒關系,畢竟我們的确是出身卑賤,別人說我們攀附皇室,賣女求榮也是正常。”
“但你們現在也沒得什麽榮寵啊!”元詳一笑,“你父親年紀大了,雖有爵位,卻沒有官職,你們兄弟幾個也都是白衣之身。”
“是啊,我們還沒沾到外戚的一點兒好處,都被人罵是賣女求榮了,若是富貴了,還不知道要怎麽罵呢。”高肇自嘲道。
元詳啧啧嘆道:“啧啧,貴族女子入宮,那叫強強聯合,寒門女子入宮,就是賣女求榮,這些老貴族的腦子怕不是有什麽毛病。”
高肇撲哧一笑,“殿下倒是很不一樣。”
元詳一笑,正說着話,高想容走進來道:“三哥,飯好了,該吃飯了。”
元詳一見她,就熱情地打招呼道:“想想,好久不見了。”
“你這個讨厭鬼,你怎麽來了?”高想容蹙眉道。
“想想,你就這麽不歡迎我,我身上的傷才剛好,可都是因為你才挨的打呢。”
“打你也不虧,你就是欠打,我看還打輕了。”
“你……”元詳氣的話都說不清了,“壞想想!”
高肇蹙眉道:“想想,給殿下道歉,愈發不懂事了。”
“我才不要,三哥你都不知道他之前怎麽折騰我的。”高想容氣鼓鼓道:“又是洗衣,又是鋪床,還要我給他擦地板,累的我腰都直不起來了,活該他挨打,也讓他嘗嘗站不起來的滋味!”
高肇驚愕地看着元詳,元詳尴尬一笑,算是默認了。
高肇無奈道:“可不也讓你見到容兒了嗎?殿下也是為了你才被太妃打了一頓,算扯平了,都不許生氣了。”
“我……”高想容語塞,不情不願道:“算了,我龍城一霸也不是斤斤計較的人,留你吃一頓飯罷了。”
元詳展顏一笑,“好啊,想想,以後你可以做平城一霸,在平城,我罩着你!”
“不-稀-罕!”
可萬萬沒想到,高想容自己收拾了飯菜端去房間吃了,沒跟他們一起吃,眼不見心不煩嘛。
元詳聳聳肩,還是若無其事的對高肇和高顯道:“太好了,這下我們可以暢快的喝酒了!”
高肇有些尴尬的附和着,“對,我們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