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華亭琵琶亂

這日,高肇專門來了一趟馮家拜訪馮誕,馮誕有些意外。

遣退下人後,高肇突然把那一包珍寶遞給馮誕道:“這些東西,殿下還是收回去吧。”

馮誕微微錯愕地看着手中的東西,“這……”

“容兒說了,這不是她的東西。”

馮誕臉色一亂,慌忙解釋道:“我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為陛下盡些心力。”

“我知道,我知道殿下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陛下,但是,陛下已經賞賜很多了,我們不能再要殿下的東西。”

“高兄,我……”

“殿下。”高肇打斷他道:“我們雖是小門小戶,可也是讀過一些書的,知道什麽是禮義廉恥,容兒是陛下的貴人,我們可以接受陛下的賞賜,但是無關緊要人的東西,我們不會收的。這裏的東西,我分毫沒有動過,本是想着還給容兒,可容兒說了不是她的,我就只能物歸原主。”

馮誕垂眸,嘆道:“貴人入宮,說起來都是拜我馮氏所賜,前幾年在宮裏也一直被冷落過的不好,我心中有愧,只是想彌補些什麽。”

“殿下是以什麽身份彌補呢?”高肇深吸了一口氣,“有些話,我不想說那麽透的,本以為殿下對我們照顧有加,是受陛下的命,可如今才想通,這竟都是對容兒的厚愛!”

馮誕臉色一變。

“殿下一出生就是受盡寵愛的天之驕子,想來喜歡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所以從來不會掩飾自己的欲望。可殿下有沒有想過,容兒,我們不過是來自夷土的卑賤之人,有些事,殿下做了可以安然無恙,可若容兒做了,就是死無葬身之地!”

馮誕臉色微亂,把東西收起來後,道:“高兄無需多慮,我自有分寸,不會給貴人帶來任何困擾。”

“希望殿下,是真的懂這個分寸啊……”

華亭上,高照容抱着琵琶,她頭上戴的是之前高想容給挑的發簪,市面上的東西,雖不及宮裏的名貴,可高照容天姿國色,即便是普通的首飾,也能襯的她美豔動人。

她抱着琵琶,在華亭上磕磕絆絆的彈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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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誕聽到後,就走了過去,“怎麽就貴人自己,楊內司呢?”

“姑姑去織造局教新來的小宮女們文繡了。”

馮誕點點頭,“貴人不是不會彈琵琶嗎?”

高照容手指一頓,“我有找師傅學。”

馮誕示意高照容把琵琶給他,高照容遲疑的遞給他,馮誕演示道:“剛才貴人彈錯了,手法應該是這樣。”示意後,又把琵琶遞給了高照容。

高照容有些拘謹的接過琵琶,又彈了一下,可音還是不對,馮誕索性上前按住她的手指移到正确的位置道:“這裏。”然後彈出了音。

高照容心中一動,不同于之前的慌亂,這一次,她一動都沒有動,馮誕意識到行為的不妥,連忙跟她拉開距離,離的遠了一些道:“會了嗎?”這一次,是他亂了。

“嗯。”高照容按照馮誕教的彈了一遍。

馮誕靜靜聽着,“在彈大道曲?”

“二三月份,柳樹和桃花都正好呢。”

馮誕心中一動,“貴人省親的時候,還滿意嗎?”

高照容抿唇一笑,道:“嗯,尤其是那一夜的桃花雪,很美……”

馮誕忙解釋道:“是陛下吩咐的。”

“我當然知道。”高照微微一笑道:“只是馮君,你從哪裏弄來那麽多桃花呢?”

馮誕無奈一笑,“吩咐下人從各處采得,整個平城的桃花都快被摘禿了。”

高照容掩口一笑,“謝謝。”

“貴人喜歡就好。”

“再有幾日就是馮君的生辰了。”高照容抿唇道:“我應該給馮君回禮的。”

“貴人又沒收我的禮,怎麽想着回禮呢?”馮誕淡淡道:“那些東西,你不是讓高肇還回來了嗎?”

高照容手指拂過頭上的發簪,“這不是還有嗎?想想說,是馮叔叔送的。”

聽着高照容軟糯的語氣,淡然喊出那個稱呼時,馮誕心裏莫名被撩撥了一下,面上突然一紅,尴尬道:“那是元勰跟貴人的妹妹鬧着玩的,貴人怎麽也跟小孩子一樣。”

高照容調皮一笑,“你臉紅了,馮叔叔。”

馮誕臉色無奈,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高照容的笑顏,“貴人今天有些不一樣。”

高照容一怔,“哪裏不一樣呢?”

馮誕微微一笑,“我見貴人的弟弟妹妹都是活潑開朗,可貴人一向是唯唯諾諾,就疑惑這一家的兄弟姐妹,性格差異怎麽如此之大。今日看來,貴人倒不是一向是如此的性格,是這皇宮,把貴人變成了這樣的性格。”

高照容微微錯愕,收起了笑臉,“你是說我虛僞又做作嗎?”

“不是。”馮誕微微一笑,“我很高興,你知道怎麽保護自己。”

高照容心中一動,突然道:“馮君,你還記得嗎?我給你倒過茶。”

馮誕一怔,“什麽時候的事?”

高照容抿抿唇,“不記得就算了。”然後抱着琵琶微微失落的起身道:“我走了。”

馮誕心緒複雜地看着她,“貴人。”高照容卻自顧自地離去了……

這日一早,馮誕去跟馮太後請安,意外的是宮裏好多後妃都在,還有說有笑的。

馮太後問趙承華道:“大公主的病好些了嗎?”

趙承華受寵若驚道:“已經無恙了,謝太後關心。”

馮太後點點頭,“孩子年紀小,多操心一些。”

“是,妾身會好好照顧公主。”

馮誕入內,見坐了一衆妃嫔,跟太後請安後就準備回避了。

馮太後喊着他道:“誕兒,別急着走,有事跟你說。”

馮誕疑惑道:“姑姑有事情吩咐嗎?”

馮太後笑了笑,“再過幾日是你生辰,想怎麽過呢?”

馮誕不假思索道:“不用了,沒什麽好過的。”

“那怎麽能行呢?一年就這麽一次。”

“看到殿下給太後請安,妾身倒是想起來一件事。”林修儀突然開口道。

林修儀是大皇子元恂生母林氏的妹妹,父親和叔父都死于大将軍乙渾之亂,她的父親沒有兒子,只有兩個女兒,亂平後,馮太後就把她們姐妹以功臣之女的身份接到了宮裏撫養。

那時,元宏還沒有出生,她們姐妹都比元宏大很多歲,半婢女半保姆的把元宏從小照顧大,對元宏是亦姐亦母。

等元宏長大些,該選妃的時候,馮太後擔心他年紀小,不懂男女之事,就派她們姐妹為元宏侍寝,教他男女之事,林氏,更是元宏第一個女人。

林氏生下元恂被賜死之後,林修儀也年長失寵被疏遠了,她家雖已絕戶,可馮太後一貫提防外戚,她也沒機會接觸元恂。

只是心裏卻恨透了高照容,就那麽幾個時辰,她的姐姐送了性命,憑什麽高照容還能複寵?還能再生孩子?還能晉封三夫人?!

“哦,何事啊?”馮太後笑道。

林修儀看了看高照容,微微一笑道:“當年陛下選妃,新選的嫔妃都是太後在教養,做錯事的時候少不了被責打,說起來,高貴人可是當年入宮的後妃中唯一沒被打過的呢。”

高照容微微錯愕道:“姐姐說什麽呢?”

“是嗎?”馮太後有些意外道,馮太後可太清楚自己的脾氣了,一點不如意就要打人,高照容竟沒挨過?!

“本來有一次是要打的,就是在南平王殿下封王那一日,可最後還是沒打成。”

馮太後疑惑道:“我倒是記不得了。”

林修儀笑道:“那一日,殿下受封後來給太後請安,太後讓高貴人給殿下倒茶,貴人當時年紀小,又剛進宮,膽小怕生的,不小心把茶碗給打翻了,滾燙的熱水灑了殿下一身,可把太後心疼壞了,當時就大怒,要杖責貴人,貴人吓的啊,跪在地上哭的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啊……”

馮誕微微錯愕地看着高照容,她說的,是這件事嗎?

高照容微微紅着臉,難為情道:“姐姐,別說了。”

馮太後笑了,追問道:“那後來呢?以我這性情,不該不打啊。”

“後來啊,當然是南平王殿下求情啊!”林修儀含笑道:“殿下可真是心軟良善,看貴人哭的可憐,就跟太後求情讓饒了貴人,到底那天是殿下的好日子,太後也不想擾了興致,就饒了貴人。”

“原來還有這麽回事。”馮太後看着馮誕笑了笑,語帶寵溺道:“誕兒從小就是心眼好,又良善。”

“是啊,前日還見南平王殿下在華亭教高貴人彈琵琶呢。”

高照容臉色一變,屋裏也一時寂靜無聲……

馮誕神色一亂,剛想開口解釋,馮太後卻示意他稍安勿躁,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林修儀,語帶寒意道:“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林修儀心裏咯噔一下,慌亂道:“妾身只是碰巧看見,沒別的意思。”

馮清輕蔑一笑道:“大哥音律造詣高,我的琴,還是大哥教的呢。”

林修儀忙尴尬笑道:“是,是了,南平王殿下在音樂上的造詣是人盡皆知的。”

高照容開口怯生生道:“是我琵琶彈的太難聽了,馮君才忍不住指點的。”

馮汀鄙夷道:“大哥就是聽不得那些糟耳的聲音,貴人彈不好,就別老是出來丢人現眼。”

“我知道了。”高照容心虛道。

馮清淺淺一笑,打趣道:“貴人也不要有負擔,慢慢學總會彈好的。這是曲有誤,馮郎顧。”

一席話,逗得在座諸位都笑了起來。

衆人離去後,馮太後才拉着馮誕語重心長道:“今日之事,我替你遮掩過去,想來她們以後不敢再打你的主意,只是你自己,以後也要注意一些。”

馮誕解釋道:“姑姑,事情不是那個樣子。”

“我知道。”馮太後撫着他的頭,道:“你這孩子,就是太單純了,不懂這後宮的人心險惡,林修儀因為姐姐的死一直記恨照容,說那些話,明顯是想污蔑照容的清白,可惜她又是個沒腦子的,偏偏把你拉下水,後宮她們如何鬥我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是要想給你潑髒水,我第一個饒不了她!”何況,她還是元恂的親姨母,她豈能留她!?

馮誕心裏咯噔一下,語氣複雜道:“姑姑相信我和貴人是清白的嗎?”

馮太後笑了笑,若有所思道:“我不相信高照容,但是我相信你,你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你不做,她就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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