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無根的浮萍

次日午間,高照容和一個小太監泛着小舟在荷花池裏游蕩,不時摘一些荷葉和蓮蓬,摘了滿滿一舟滿載而歸。

高照容手指劃撥着池水,微小的浮萍在她的指間匆匆而過,她就像這水中的浮萍一般,根系薄弱,無法立足泥土之中,無根浮于水面,随波逐流。

他們一家都不過是歸順的客卿,在北魏沒有根基,沒有親族,她從高麗來到龍城,又從龍城來到皇宮,漂泊無依,孤苦伶仃,如今卻連自己究竟從何而來,故鄉何處都彷徨了。

馮誕在池邊游蕩的時候,無意看到了水波之上泛舟的高照容,蓮花叢中的高照容,真是若洛水之神一般,榮曜秋菊,華茂春松。

高照容有些失神地看着小舟劃過漾起的水紋,指尖輕輕劃過流水,突然,高照容身側的舟身一沉,整個人瞬間就栽進了水裏。

“貴人!”小太監驚呼一聲,忙忙穩住船身,往高照容處劃去準備救人。

馮誕看到這意外的一幕,便想也沒想的直接跳進池塘向高照容游去,高照容不會水,在水裏撲騰的厲害,那小太監也已經跳下水向高照容游去,小太監拉住了高照容,高照容吓得厲害,落水的恐懼讓她死命拉住那小太監,那小太監縱是懂得水性,也被高照容按池裏喝了幾口水。

馮誕游過來,攬住驚恐的高照容,安撫道:“別怕,沒事了,別亂動……”

“馮君。”

高照容微微紅着眼眶看着馮誕,慢慢冷靜了下來,手臂也不由抱緊了馮誕,馮誕不由身子一僵,卻不動聲色地攬着她繼續往岸邊游去,小太監在後邊護送着,岸邊已經圍了不少人了,一些會水的宮人侍衛也紛紛下水幫忙,最後合力把高照容給救了上來。

一上岸那小太監就吓得跪在高照容面前,哭道:“貴人無恙,貴人無恙吧?”

高照容全身濕漉漉的,有幾個宮人在幫她擰着衣服的水,高照容看着那太監,有些愧疚道:“對不起,差點還害你溺水,你快起來吧。”

那太監哭道:“奴才小命兒交代了無妨,可不敢讓貴人有事啊!”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是奴才失職,是奴才失職。”小太監不停磕着頭。

馮誕扶起那小太監道:“起來吧,今日多虧了你,貴人才安然無恙,回頭會讓陛下賞賜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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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監惶恐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高照容柔聲道:“你先回去換換衣服吧,這次多虧你了。”

小太監道:“奴才先送貴人回去。”

馮誕道:“有這麽多宮人侍候,你去做什麽?快回去換衣服吧。”

小太監臉上一尴尬,高照容對他道:“馮君也濕透了,你帶馮君回去換衣服吧。”

小太監連連點頭,“是,是,謹遵貴人吩咐。”

宮人也攙扶着高照容回去了,離去的路上,高照容還回頭看了馮誕一眼,見馮誕也在看她,就連忙收回了視線。

稍後,元宏得到消息過來看了看高照容,跟她說以後這樣危險的事情不要自己去做了,讓宮人去就好。

高照容點點頭,“可惜了上午摘的,都沒有拿回來。”

正說着,楊媛提着一竹籃的荷葉和蓮蓬過來道:“貴人早間摘的荷葉,有宮人給貴人送來了。”

高照容面上一喜,看了看元宏,元宏一笑,“看,這不是還有嗎?”

“太好了。”

元宏笑了笑,“我下午無事,陪你一起。”

高照容抿唇一笑,“好。”

宮人在靈泉邊鋪了竹席,撐了傘,元宏坐在席子上剝着蓮子,一顆一顆潔白的蓮子剝出後被放進了一個白玉磨的高腳玉盤中,高照容蹲在水邊,用流動的水淘洗着晶潤的米粒,又把荷葉一一修剪清洗幹淨。

一個小太監來報,“南平王來了。”

高照容一怔,微微回頭看到馮誕後,又若無其事地回過頭繼續清洗着荷葉。

馮誕笑道:“我聽宮人說陛下跟貴人在這邊生火做飯,就好奇過來看看。”

元宏笑了笑,扔給他一個蓮蓬道:“那就一起剝吧,宮人們還在生火。”

馮誕點了點頭,坐在一邊跟元宏一起剝着蓮子,高照容把洗好的荷葉端過來,又把蓮子端去水邊一一洗淨了。

“貴人真是能幹,還會做這些。”馮誕看了看高照容的背影對元宏道。

“嗯,她的确是會做很多事情,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元宏淡淡道,大約失寵那幾年,真的太苦了。

馮誕勉強一笑,高照容會的越多,他心裏就越是心疼。因為無法想象那些年,她都遭受過怎樣的折磨和委屈,是如何把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逼成一個逆來順受的小白兔。

高照容把蓮子端過來,道:“我去看看火生好了沒。”便起身去看了火。

火燒的差不多了,高照容讓楊媛把準備的材料都拿過來之後,準備開始做,元宏又吩咐宮人準備了一些其他的菜。

粥熬好了,楊媛在竹席上放了一張短幾,用白瓷的高腳湯皿把粥盛出擺上,又放了一些茶果點心,衆人圍着短幾在竹席上坐開。

馮誕收拾着茶幾的點心,高照容則是撥動着粥,馮誕掃了高照容一眼,道:“貴人落水,身子可有大礙?”

高照容攪着粥,端着一個白玉的小碗盛着粥,淡淡道:“其實,我是故意掉下去的。”

馮誕臉色一變,沉聲道:“你一而再再二三的試探,有得到你想要的答案嗎?”

高照容若無其事地盛了一碗粥,放在桌上,然後用兩根手指推到了馮誕面前,淡綠色的粥上,浮着幾顆潔白的蓮子,在白玉碗的映襯下,青翠欲滴,“我看的很清楚,馮君是否亦如我一般呢?”

馮誕搖搖頭,“我看不懂。”然後端起了面前的粥,用勺子舀了一口,确實清甜可口,是夏日的祛暑良方。

元宏把烤好的雞端了過來,道:“嘗嘗這個。”

馮誕撕了一塊,嘗了嘗尴尬道:“還是生的。”

元宏笑了笑,就讓楊媛把雞端下去了。

高照容盛了粥端給了元宏,元宏嘗了嘗道:“嗯,真是不錯,看來有很用心的做。”

“做給陛下的,當然要用心。”高照容一笑。

馮誕斜眸掃了她一眼,看着她那笑眼盈盈的模樣,一瞬竟有些恍惚,分不清剛剛那個試探自己和如今對元宏百般順從的她,究竟哪一個是真實,哪一個是僞裝。

她究竟想做什麽,為什麽偏偏選了自己?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

高照容披了一件月白色的素绉長衫,悄悄走出了屋子,坐在屋前的青石板上擡頭看着星星。

她微微攥緊外衫,心裏異常的煩悶不安,她有些膽怯,不想再繼續下去了,她不知道如果她不收手,她和馮誕之間會走到什麽程度,只是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與他有肌膚之親。

她不由紅了臉,并攏了雙腿用胳膊抱着膝蓋,如果真走到了這一步,馮誕和元宏也該徹底反目了,只是,元宏會舍得為她放棄馮誕嗎?不過,男人都忍不了這樣的挑釁吧?

高照容微微忐忑不安,靈泉宮怕是自己生命最後的時光了,她死不足惜,只是怕自己死後會拖累家人。不過元琳琅答應她了,如果事成,她會送她的家人去南方定居,不過元琳琅賭元宏不會聲張,她太了解這個哥哥了。

高照容捧着臉,她本也不求富貴,就想守着兩個兒子本本份份過日子,他們都是元宏的孩子,自己死了,元宏應該也不會遷怒他們,何況元宏本來也不重視元恪,想來以後也就是給他封個偏遠州郡,做個閑散親王罷了,孩子們能平平安安的過完一生就夠了。

她緩緩站起了身子,朝馮誕的房間走去,屋裏有光,他大約還沒有睡。可走到門口時,她便猶豫了,手就那麽懸在半空中,卻始終沒有敲上去。終于下定決心後,她才艱難的輕叩了兩下門。

“誰?”馮誕的聲音傳出,高照容心中突然一亂,才下定了決心,便又瞬間六神無主了,然後慌不擇路的逃走了。

馮誕打開門,只看到一道月白的背影……

高照容心口還是撲騰撲騰地跳着,不由扶着園中的一顆樹大口大口的喘着氣。平複了一陣後,才匆匆跑到元宏處,悄悄爬上了他的床。

元宏被驚醒,看着突然過來的高照容有些吃驚道:“阿容,你怎麽過來了?”

高照容抱着他道:“我做噩夢了,我害怕。”

元宏不由一笑,擁着她道:“好了,不怕了,睡吧。”

“陛下,我以後能不能每天都跟你一起睡。”

“好啊。”元宏撫着她的頭發,“本來就只帶了你一人,無需分房睡的,只是我每天批奏折到很晚,怕你太累了,才另外給你安排了房間。”

“我可以給陛下剪燭添燈的。”

元宏心中一動,“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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