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晉江文學城正版 (1)
◎【三合一】“分手,讓垃圾男人滾。”◎
夜半時分, 下垂的空調冷風卷起翠綠色的窗簾勾晃成不知名的裙擺,從超白玻璃的一角縫隙得以窺見窗外的林蔭小道和高樓矗立。
屋內充斥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眼前所及皆是幹淨純粹的白色。
很安靜, 隐約能辨別出一點往下滴水的聲音。
逢夏手指輕動,手背貼着醫用膠帶挂着針在輸液,微微泛紅。
她環顧四周,以前跳舞受傷經常來這裏, 看得出來這裏是學校西南間的醫務室。
病床邊, 林意眠趴伏着入睡, 她估計是急匆匆來這兒忙了半天, 妝沒卸就睡着了。稍稍側着臉, 骨感分明,鼻梁上架着一副細邊框的全透明眼鏡。
她安靜不笑的時候, 總是帶着疏離感。
逢夏第一次見到林意眠的時候就感覺,她眼神很淡, 什麽都不關心、欲|望極低, 那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清冷自成一派。
林意眠總和她玩笑說, 她這身氣質就是家裏死板的家規教化出來的産物。
她實際上也就是個拆家的二哈。
逢夏輕手輕腳地拿起身邊的薄毯蓋在她身上, 很輕微的動作,林意眠眉頭微皺, 慢慢眯起一只眼睛看她。
“狐貍,你醒了?”
“嗯。”逢夏幫她蓋好,“還早,要不要繼續睡?”
林意眠搖頭,起身, 活動了下酸麻的手腕。
“你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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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少爺電話的時候我都被吓到了, 低血糖加中暑暈倒, 你知道室外溫度是幾度嗎,就這樣在宿舍樓下等了一下午顧澤西?”
逢夏的記憶就停留在宿舍樓下那一段,眼前自動浮現朝陽夕落。
透過郁郁林蔭,她跌進男人那雙深邃黑沉的眼眸裏,那時那雙漂亮眼眸裏溫和又難以接近的神色。
怎麽會是他送她來的……
她微愣:
“宋疏遲打電話給你的?”
“對,用的還是沈舟渡那狗賊的手機打的。”
逢夏見過幾次沈舟渡送她回宿舍,他們青梅竹馬。
林意眠說:“少爺讓我來照顧你,等我來了他才走的。”
逢夏記起自己下午就已經低電量的手機,在口袋和床邊找了一圈。
“阿眠,有看到我手機嗎?”
“光顧着照顧你,我也沒看見。”林意眠幫忙找。
“狐貍,這兒在充電。”
不遠處的床邊櫃上,她的手機連接這着一個深黑色的充電寶,暗紅色的兔子手機殼安安靜靜地貼在黑色邊。
“宋少爺的充電寶,我之前看他用過。”林意眠把手機遞給她,感嘆,“他這個細節好蘇啊。”
“……”
手心壓在沉黑的充電寶上,連同手機上的熱度都已消散殆盡,只見屏幕上那個已經綠色的滿電充電顯示。
似乎能看見,男人那雙漂亮骨節分明的手輕而易舉掌着這沉黑色的反差感。
她鈍鈍的收回視線,指腹摩挲着充電寶的金屬表面。
沒有宋疏遲的聯系方式,她又不知道這次的人情該如何謝了。
他那樣如清風朗月的人。
家世顯赫的世家少爺,什麽都不缺,想得到什麽大抵也如唾手可得那般簡單。
思緒跑的很遠。
她真的在思考,能有那樣紳士和溫柔,也難怪那麽多女孩子為之狂熱。
逢夏解鎖手機看還未處理的消息,經紀人催得很急,一打開震動聲音前仆後繼而來。
點開語音消息。
“夏夏,讓你問微電影的事情确定了嗎?你和顧澤西吵架了?不然男女朋友問個消息,怎麽會這麽久沒個準信。”
她不介意林意眠聽,直接開的免提。
邊上的人脾氣也跟着上來,沒好氣道:“我真的明天帶人去揍他一頓吧夏夏?”
“我就不相信他不知道微電影對你意味這什麽,嘴上答應好,背地把角色戲份全删減了,要不是你朋友送樣片,是不是要被騙到上線?”
“換角色還換的邵可兒,他當初哄着你拍戲的時候恨不得讓你去半條命,看看你腿上、手上,那傷疤愈合了嗎?”
“你看看,他這種垃圾男人,就跟這種短視頻說的PUA男一模一樣。嘴上甜言蜜語,實際對你全是貶低利用。”
室內蕩着短視頻的背景音,男聲講解得繪聲繪色的,似乎還很為這件事驕傲自滿。
“——情感PUA的第一步,開始的時候你要對女生非常的體貼細致,然後在慢慢引導她愧疚。”
“打擊她的自信,提及她的家世、性格上等等缺點,對比彰顯你的優越感……切記要及時表達你對她贊美。”
“完成以上的步驟,恭喜你,已經獲得了一個只對你言聽計從的真人玩具。”
“……”
等到講解完開始自動循壞播放,逢夏都沒能回過神來。
似乎視頻每說一句,她的過往就已開始自動匹配出相關片段躍然于眼前。
字字句句,顧澤西對她的。
全部都能對上。
她也真是那個,玩具。
仔細想來,竟然只剩下無邊的荒誕和好笑。
看看狼狽地吊瓶,蜷縮在病床上的自己,慢慢的,她也不自覺淡笑出聲。
“狐貍,你沒事吧?”林意眠過來握住她的手,“冷嗎?你的手怎麽這麽冰。”
“沒事。”
逢夏低斂着眼眸,繼續給華希回消息。
【主角換了,上映期在這個禮拜。】
她猜等華希看到這條消息的時候,她的手機應該跟被雷電轟炸無異。
回頭看見林意眠捂着她另一只手給她取暖的畫面。
滿眼擔心,小心翼翼的。
逢夏眼眸稍彎,狐貍眼變成兩道小月牙,亮瑩瑩的。
她輕輕捏了捏林意眠的手,語氣輕快。
“都是小事。”
“我會好的。”
……
從醫務室回宿舍,由于時間太晚,宿舍大門早已關閉,連看門的宿管阿姨都進去睡了。
林意眠問:“你這身體,怎麽能翻牆?”
少女狹長明亮的狐貍眼,朝她wink。
“魔法。”
從口袋裏拿出一串鑰匙,跟變戲法似的,插進去轉圈。啪嗒一聲,宿舍大門自動彈開一道縫隙。
逢夏:“學長上次偷宿舍鑰匙,一起打了新鑰匙送給我的。可別說漏嘴了。”
林意眠豎大拇指:“……你是有東西的。”
剛準備上樓,逢夏的手機響動。
她沒想到這個時候華希會打電話給她。
怕把舍友吵醒,她把鑰匙抛過去:
“阿眠,你先上去,我接個電話。”
“那你快點回來。”
等林意眠上樓了,她才走到草坪角落去接電話。
“喂?”
華希質問的聲音傳來:
“你剛剛什麽意思?顧澤西把你微電影的戲份剪了?”
“嗯,配角。主角是邵可兒。”
逢夏聽到很明顯華希倒吸氣的聲音,大概再也裝不下去了,破口大罵。
“顧澤西到底是幾個意思?有點錢就可以為所欲為了是吧。”
“逢夏,我知道這件事問題不在你,但我真的想勸你跟他分手了,你玩不過他們那種二世祖的,你知道你是怎麽被封殺的嗎?”
“……”
一個月前。
經紀公司為了徹底讓她往娛樂圈,華希帶她試鏡電視劇的女五號。
制片人對她的長相和演技贊口不絕,直升為女三號,戲份更多、更為出彩。對方打包票他閱人無數,像她這樣的必定大爆。
确定選角之後便是沒完沒了的名為存人脈的社交酒局。
紙醉金迷的名利場,圓桌上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不斷勸女演員喝酒,咖位夠高的男女主角不需要再這樣的場合被欺負,幾杯便走了。
她原本坐在角落,不知誰哪位高位的大佬點了她一句“你們的女三號也太漂亮了”,周圍人向獻寶一樣将她推搡到正中央。
倒也還好,她的酒量早就練出來了。只要小心避開混酒,怎麽灌都無所謂,喝倒這一桌沒問題。
可憐的是他們轉戰目标是被新選上來的女五號,說吃藥不能喝酒,被怒斥是不是不給領導面子。
年紀還小,顯然沒經過這樣的場合,快哭出來。
拿着藥片盒子給他們看,說真的不能喝。
對方下通牒不喝就換角,女孩白着臉,将酒杯抵在唇邊喝進去一口。
純白燒喉的烈酒,橫空生出一只秀氣粉白的手。
少女垂下狐貍眼,幹幹脆脆地一飲而盡。
“嘭——”
酒杯被倒扣在桌上。
語氣松松懶懶,最是能激怒人的調子。
“灌倒我,比灌她有意思。”
“都來試試?”
“……”
後來她真的喝趴了一桌人,把大佬被灌到趴着狂吐,最後搖搖晃晃地撞牆,得了個輕微腦震蕩。
為此拿她出氣,理由是他腦震蕩她沒去陪床。
華希罵她是沒用的英雄主義,當晚那個女五號是某位品牌方的女兒,事後自有人來撐腰解決,用不着她在這當好人。
逢夏說事後她萬一死了呢。
華希瞪着眼,滿眼的讓她事不關己。
她警告她,要想進娛樂圈混,就收起她這一身的臭毛病。
逢夏到現在都記得華希譏諷的語氣。
“你要是能找個給你撐腰的金主,你也能橫着走路。沒有,你就給我學會乖乖聽話。”
她當時是宿醉後,臉頰泛粉,還在笑,又媚又嬌的。
“我不喜歡橫着走,我就喜歡蹦蹦跳跳的。”
“這多好玩。”
“……”
無妄之災後的事情,皆如所知。
華希再出聲:
“記得雪藏你的那位吧?他背靠的就是顧家的商業資源。我偷偷聽見過顧澤西和他說話。”
“他根本不在乎你的處境。”
“他說雪藏了也行。”
“……”
聽筒裏傳出微弱聲音,在這個黑夜響徹得震耳欲聾。
逢夏舉着電話的動作到手臂一陣陣地發麻,連帶着鎖骨那抽搐的神經陣痛感傳來,她疼得低吟。
她甚至不知道華希是什麽時候把電話挂了的。
肩頸的抽筋疼得她半蹲在地上。
盛夏夜的習習長風走過千八百裏的風月,該是燥熱的,依舊吹得她渾身發涼冒冷汗。
跳舞拉筋骨折的時候沒這麽疼過。
軍訓拉練,中暑暈倒也沒這麽疼過。
現在只是一個抽筋,卻疼得她眼睛止不住的酸澀。
夜深人靜,連半夜的蟬鳴都已消停,下沉的世界孤孤單單到只有她一個人。
也不是只有她一個。
宿舍遠門外的跑車轟鳴。
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車牌號。
如同從南美洲的熱帶雨林裏随意扇動翅膀的蝴蝶效應,這一連串的繁瑣的、毫無關聯的夜晚,終于成為了她和顧澤西之間淋漓暴烈的飓風。
敞開的跑車,兩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後視鏡裏還放着她親手做的毛氈玩具挂飾,所有的畫面像放大鏡的細節處理一幀幀的幾乎要刻進她的骨血裏。
“不是跟你說了不要回宿舍了嗎?都關門了。”女孩抱怨。
“忘了,我們出去開個酒店?”
“行吧。”
低低的轟鳴聲漸行漸遠,搖搖晃晃的毛氈玩具被邵可兒摘下來不知是扔到了哪個方向。
逢夏看不清了。
看見的好像是今晚林意眠說的“PUA”,又或者是華希說的“你們分手吧”。
抽筋的麻痹好像還在疼。
又好像已經不會疼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想要一個幹脆利落的答案,似乎所有的問題都在這個夏日的漫漫長夜有了最清晰明了的決斷。
逢夏在屏幕上輕按,發送給顧澤西:
【明天是很美好的一天。】
【分手快樂。】
明天确實是美好嶄新的。
紅日初升,林鳥初啼,包括從車水馬龍的人間響起的第一道車鳴人聲,陳舊腐爛的事物都能随着時間洗滌肅清。
分手後的兩天是周末,林意眠因為連着兩個禮拜沒回家,怕被老爺子罵,邀請她去她家玩。
逢夏嘴甜,會哄老人家開心。
正巧她不想再看見顧澤西,整個周末她都在這兒。
寬敞雅致的四角亭臺樓閣,小湖碧波清蕩,偶爾能看見從魚池裏冒出來的錦鯉,跳出的高度似乎都能到翠竹松柏的底部。
陽光大的滿窗的落地玻璃湧入,滿屋古香古色的紅木,中式暗紅的大氣色調,琳琅的奇珍古書。
逢夏站在窗邊環視整個庭院。
能聽見池裏伶仃作響的流水聲,好像周遭的世界都安靜下來了。
大概這就是金錢的聲音。
能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建出一座庭院來。
“醒了?”
林意眠小心翼翼地關上門,她身着旗袍,語氣比起在學校時慢上許多。
“在看什麽?”
逢夏和林意眠高中就認識了,來過多次她家,對她這模樣見怪不怪。
她家家規森嚴什麽食不言、早晚問安、聲不能高、衣不能亂……胡七八糟的一大堆,也難怪她寧願住宿舍都不願意回家。
“你家院子。”逢夏說,“真大。”
“我家這不算大,有機會帶你去看看少爺家了。”
宋疏遲。
逢夏視線稍動,慢慢回眸。
“嗯?”
“他家在那,看到了嗎?”林意眠在窗邊指了個方向。
最是引人注目的高樓環立,紅牆綠瓦的四合院群落古築,遙遙一看都覺得氣勢恢宏。
“後面一整片都是他們家,真的大得離譜。我只跟沈狗賊去過幾次,次次都走到迷路得搖人來接,”林意眠笑着,“別說,放眼整個京圈,宋疏遲還真是從小被喊着少爺長大的。”
想起軍訓時。
烈日炎炎下的喧鬧方陣。
從冷硬的軍靴踏過的那瞬開始,周圍頻頻側注視。
在迷彩服下也難掩一身矜貴出塵的氣質,長身隽立,淡淡睨過。
凝聚的人潮無一不敬畏。
有的人,生來便是令人臣服的天之驕子。
窗外陽光婆娑,照得室內通明古雅。
“你手機,要用嗎?”林意眠問。
來之前逢夏就把手機給林意眠了,整個周末她不是泡着練功房,就是在哄老人家開心,沒管過那些亂七八糟的消息。
稍頓。
“給我吧。”
“都給你充滿放這兒了,我得下去練琴,你記得把早飯吃了。”
林意眠叮囑了幾句便又輕手輕腳地走了。
逢夏靜靜聽了會流水的聲音才去看手機。
不出所料,顧澤西發了很多消息和電話,從疑問到确定到想要找她當面聊,他說是微電影不是他一個人決定的,說真的喜歡她,不想分手。
列表裏還有幾個朋友來問她和顧澤西怎麽了,一直看到顧澤西在找她。
挑選着幾個話多且是顧澤西的朋友發去消息,明确說他們分手了。
發完消息,不管別人再怎麽勸,她一個也沒回。
她不是拖泥帶水的人。
開始的轟轟烈烈,結束也要斷得幹幹淨淨。
等處理完這些糟心事,逢夏才看到顧澤西拍的微電影已經在兩天前正式上線了,作品的播放量作為評獎的标準之一。
她指尖稍停。
視頻平臺的播放量已經有兩百萬,高居首位,遙遙領先于其他。
不管顧澤西砸錢營銷沒有,新人賬號第一支視頻破兩百萬,這個數據其實非常高。
她已經提前看過樣片,知道自己的戲份被删減只剩下零星幾個片段,和她的翻紅毫無希望。
只是抱着想再去看看姜燦的心思。
她走神的間隙自動播放是她的跳舞的戲份,滿屏彈幕。
【首頁通知書,好專業的作品,第一次看到這麽成熟的鏡頭語言。】
【三刷上頭中,我真的為姜燦哭紅了眼,她的舞蹈怎麽能有這麽強的表達力。】
【這個女孩兒真的太會演了!那種濃顏和破碎的反差感,真的看得我好揪心。】
【這個閨蜜演的怎麽只知道瞪眼?】
【官方能不能只放姜燦的單人故事線,這不香嗎?】
【……】
極為令她意料之外的。
微電影的彈幕大部分都是在誇贊她的,甚至于點開評論區,熱評第一條就是關于她的個人評論。
【按廣大網友的要求我來了。這位@逢夏就是微電影的女主之一,保送A大,現代舞專業第一,從小做模特出道,盛世濃顏大美女,微電影的花絮指路她第一條VLOG——我以為這姐的傷是化的,我沒想到她真的跳得渾身都是傷。】
逢夏零散飄動的頭發往後撩,露出那雙清透如琥珀珠的眼眸,眼底稍動,似乎盛滿了潋滟的水光情意。
她記起之前拍攝跳舞那場戲,林意眠幫她拍攝記錄過,後來她當做VLOG剪輯進去,只不過當時被雪藏,視頻只有孤零零的個位數播放量。
現在竟然漲到五十幾萬。
【靠靠靠,她的眼睛真的好像狐貍。誰懂,她睜眼看鏡頭,我心跳都停了一拍。】
【小姐姐真的會用跳舞說話吧!!】
【話居然是真傷?那微電影下雨那個鏡頭,流着的真的是她身上的血吧,這也太敬業了……】
後續都是熱烈在讨論她身上傷口的事情,有的發現了她當時在看的一頁劇本和現在播出的版本不同,角色被删改了。
整個視頻的話題圍繞“她這麽敬業卻被換角”,熱度直線上升。
評論還在繼續上漲,她的賬號活躍度比以往正常時期更盛。
屏幕接二連三地跳出消息,末尾一通電話。
是華希打來的,她點了接通。
“微電影看見了嗎?”
逢夏懶懶嗯了聲,問:“公司下場了?”
她也算混這行快十年了,華希的公司本就有簽約明星這塊,看得出來後面拿她傷和換角在帶頭挑事的多半是水軍。
“是。”華希冷哼了聲,“雁過還要拔毛,不出手還真當我們公司是白幹的?”
逢夏習慣性地卷着發梢玩,輕輕笑着,說話時聲顯得像慵懶的小貓。
“這回幹得挺好。”
她向來睚眦必報。
顧澤西既然能這麽做,就不怪她能拿着這條來炒作,這世上哪兒有眼巴巴讓人欺負的道理?
“放心吧,該讓他們還你的,一個都不會少。”華希顯然也是被這件事氣到了,放完狠話才道,“有幾個品牌找你接推廣,《IESY》來找你拍攝,跟以前一樣你自己挑,發到你手機上了。”
《IESY》是業內五大時尚雜志之一,出場的不是頂級明星就是國際知名超模。
即便不是去拍分量最重的封面,只要露臉,是對于她這樣的履歷無疑來說是灑了金的濃墨重彩。
聞聲,呼吸都稍稍停滞,随即她的眼睛亮了起來:
“我的雪藏結束了?”
電話裏華希的聲音也終于笑起來,堅定地喊着她。
“逢夏。”
“有的人,命裏帶紅。”
“藏不住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就是所謂的“情場失意職場得意”,逢夏這一天都在被各種各樣的好消息砸得頭暈,還額外收到了老段發來的條條語音長達五十九秒的好消息。
老段表示她曠課不道德,但是微電影拍得還算不錯。陳彥老師親自發信息給學院,邀請她去參加他編創費心三年的舞劇,不用參與試鏡,直接錄用。
并表示,她是整個A市,唯一一位被邀請學生。
陳彥是學現代舞無人不知道的靈魂人物,名聲響徹國際,多次被多國重金邀約前去編舞,能參演他創排的舞劇不必多說是何等榮耀。
更何況目前參演該舞劇的全是精銳舞者,更不乏青年藝術家,可以說是近兩年最強大的舞劇班底了。
機會難得到好像老天爺也看到了她的苦,便一下撒了好多顆甜蜜的糖。
老段讓她下午三點要到學校負一樓的音樂大廳詳談。
要出門的時候,逢夏站在鏡子前面挑選衣服,手幾乎是本能動作地選到一件短袖T。
她盯着看了幾秒,果斷地挪開手,重新選擇了一件紅色的碎花吊帶裙。
貼身,腰線和胸型的曲線都展示得淋漓盡致。
兩條纖細的紅色帶子挂在圓潤泛粉的肩頭和深凹的鎖骨小池邊,粉白的皮膚畫布上是最濃烈鮮豔的紅。
從凡塵裏盛開的富貴花。
今天開始的她。
想穿什麽,天王老子都管不着。
逢夏出門的時候林意眠還在練琴,沒特意打擾,發微信說有事先走了。
下午時分的陽光最是毒辣,她卻一反常态慢慢悠悠地走着,曬着太陽,也不覺得熱。
大概是微電影最先在學校宣傳上線的緣故,遇上來要合照的人比往常都要多些。
如果來要微信的是女孩兒,她也會同意加微信。
華希總說她這樣對進娛樂圈不好,逢夏都是左耳進右耳出,只不過是做個娛樂藝人,加個微信和加個微博又有什麽差。
逢夏是提前走的,到達的時候才兩點多,今天還是周日,校園安靜不少。
A大多為藝術學院,音樂廳常常承接各種表演或者大型活動,學校專門挪了三層來坐單獨展廳,和音樂演奏會的規模無異。
逢夏來的時候還擔心太早沒有人給她開音樂廳的門,正巧黑墨起筆的入戶門落出一道微敞開的罅隙。
沒關。
像音樂廳這樣的貴重地方都是專人看守的,估計是陳彥老師那邊提前打過招呼。
逢夏輕輕推開門走進去,四周空曠且黑如碩大的幕布,只有遙遙的中央舞臺邊繞着一圈明黃色的小燈。
窗戶沒關緊,路過的風窸窸窣窣敲打着窗沿。
數不清到底有多少排的座位空餘,環繞深陷的半圓建築設計像将人如蛹包裹。
太暗,看不清。
逢夏打開手電筒照明,找到第一排顯眼的位置坐下,好讓陳彥進來的時候能在第一眼看到她。
等邁開步子她才發現音樂廳的音效是真的好,瑪麗珍鞋跟叩擊地面的聲音都能聽的一清二楚。
安靜得她都下意識地輕手輕腳。
方才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坐穩,手機鈴聲像小炸彈一樣的叮鈴鈴地響起來。
逢夏手忙腳亂劃開接電話。
“喂?”
“狐貍,你到音樂廳了?”林意眠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
“到了,但還早。”
“那我問你個事兒,跟顧澤西怎麽回事兒?怎麽連張堯都來問我你是不是真的單身了?”林意眠稍頓,“這兩天其實顧澤西也發消息給我了,但他沒說清,就說要找你。我看你煩我就沒告訴你。”
逢夏笑起來:“嗯,分了。”
“哦——”林意眠拖着長音,随即興奮道,“分的好啊,讓垃圾男人滾啊。不對,你不是跟他鬧別扭的那種分吧?”
“別過兩天就又複合了。”
逢夏說得認真:
“沒可能了,我和顧澤西是真分手了……”
她的話音剛落。
“砰——”
好像是右手邊的黑暗裏發出來的聲音,像是叩動的動靜。
不大,但在這個靜谧的氛圍裏顯得異常突兀。
逢夏激靈站起身,往聲音的方向照過去。
窗沿邊卷進來一道猛烈的勁風,将大半個煙灰色的窗簾都吹得飛揚。
灼陽趁着空蕩肆意揮灑進這個黑暗而密閉的空間。
在那陣偶然的光裏。
地面覆下黑沉而立體的的陰翳。
男人優雅靠在椅背上,漫天翩跹的金色落在他一絲不皺亂的白襯衣上,雙腿交疊。
漂亮修長的手指叩着邊上的琴盒。
“砰、砰、砰”的聲響快主導得和她的心髒共振。
稍頓,他徐徐偏頭。
漆黑幽暗的眸光睨過,徑直朝她而來。
對上視線。
似乎。
直白又不加任何掩飾侵略感。
逢夏不自覺地攥緊幾分手裏的物件,指節泛出些許白。
煙灰色的長簾歸于平靜。
那陣風卻像仍舊留存那般,在這個逼仄如魚缸的地方掀起跌宕的風浪。
剛剛她對話的內容。
他好像,聽見了。
室內重新沉入黑面,窗簾最後搖擺的弧度也漸漸恢複成平直長線。
偌大的空間好像在此刻變成用手能丈量出的魚缸,狹小、逼仄、漆黑。
安靜到連聽筒裏的聲音好像都清清楚楚。
“喂?狐貍,你怎麽了?”
“你說你和顧澤西真什麽了?”
“……”
電話裏的聲音喚得逢夏記起松開力道,回過神來,她輕捂住聲筒一側,急速道:
“我晚點再打給你。”
話畢,便快速挂斷電話。
最後一點動靜的來源也被掐滅。
沒有再來的猛烈長風,音樂廳已經變成剛進來時那般沉暗。
只是剛來時覺得地方大得自在,現在卻截然相反。
逢夏沒開手電筒照過去,低垂着眼估量着四周,已經看不出對方現在在做什麽了。
暗乎乎的一片,他如果剛才不出聲,她是真看不出有人在。
男人沒有在叩着琴盒,過道的距離像天塹隔絕出的兩方天地。
須臾,才聽見他清潤的音色。
在漫長的黑色裏顯得如大提琴般低響起的磁:
“眼睛。”
“要開燈了。”
沒有絲毫猶豫,逢夏下意識跟着他的聲音做,擡手遮擋住眼睛,手指間的縫隙裏看出去。
男人背對着,端方玉立的身型破開這片暗沉沉的影。
環繞的半圓形像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接二連三的迎接光色,亮堂起來。
她放下手,眨了眨眼睛适應。
再睜眼時,宋疏遲已然站回自己的琴盒前,實木和絲絨制的琴盒,黑金色的花紋繁複而大氣,穹頂亮起的光點都偏愛地流轉于他的琴盒面。
逢夏想起學校裏廣為流傳的那句話。
宋少爺一曲更勝千金。
他的琴是斯特拉迪瓦裏的古董名琴,他的那把更是在國際上聞名遐迩,木質透出如寶石般沉穩透的紅調,音質渾厚也明亮,琴的靈魂就像是最為優雅的紳士。
想起第一次見他拉《Der Erlkonig》淩冽而耀眼的畫面。
這樣頂級得只活在歷史見聞上的琴,光是放在那兒都覺得讓人不敢相近。
偏偏在他那雙漂亮的手上,清淩淩瀉出的每個音符,都讓人為之屏息。
不壓音色,不被琴掌控。
只覺他生來該用這樣高雅難得的器樂。
逢夏只覺遺憾地嘆氣。
只有在他的演奏裏,她才明白什麽叫做“小提琴是天才演奏家玩的游戲”。
室內片刻靜谧。
女孩兒看過來的目光停在他的手上。
粉白膚色上那抹熱烈的紅,微微低着頭,烏黑卷起的長發在纖瘦凸起的鎖骨間輕搖慢晃。
宋疏遲餘光掃過,又不動聲色地移開。
“剛才,不想偷聽你講電話。”
逢夏擡起頭看他,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剛才發出聲音那件事。
她眼尾上揚,笑着說謝謝。
“太暗了,不好看到人。”
過道的距離。
男人不疾不徐地關上琴盒,細微的聲響消失。
逢夏想起前兩天那個悶熱頭暈的下午,從随身小包裏拿出充電遞過去。
“這個謝謝,那天也謝謝送我去醫務室。”
稍頓。
察覺到男人聲音裏帶着清淺的笑,問:
“剛見面就有這麽多句謝謝嗎。”
他的笑很輕。
卻像蠱惑那般沉沉浮在耳側。
她耳尖泛起點紅,好像他都見證了她近來每個窘迫促狹的時段。
“那謝還是該謝的……我請你吃飯吧。”
逢夏說完才覺得自己這話說得不太妥當。
誰不知道宋疏遲是家世最為優越矜貴少爺,隔着如凡塵到銀河的這段數也數不清的宇宙長河。
她這樣微薄不足輕重的謝,估計他都不能看入眼的半分。
而且……好像在搭讪。
逢夏想着改掉措辭,和剛才隔着一個過道的位置不同。
宋疏遲太高,即便她是站在比他高一階臺階的位置,也徹底地被裹挾在他帶來的陰影下。
她仰着頭才勉強能的觸及他的視線。
這樣的居高臨下和角度,她似乎像被輕而易舉掌控的小寵物,起伏心緒如何全部不由自主。
有些局促。
她正要開口時,對面聲線響起。
天生上揚的桃花眼勾着淺淺弧度,輕描淡寫:
“好。”
“……”
逢夏怔愣幾秒,如同在回答互相打招呼時“你好”那般客氣的語氣。
他禮貌的回答像極成年人之間默契禮儀裏的熟知的客套話。
不等她仔細分辨。
他的目光已越過她,重新回到琴盒的位置,未再開口。
淡然到似乎比那陣消逝的風更難以捕捉。
她神色稍頓。
都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
來不及細問,音樂廳的大門吱呀被拓開,逢夏看見常年在宣傳冊出現的陳彥老師款款邁步而進,中年依舊挺拔身姿,毫無大腹便便,神色威嚴不可侵。
身後還跟着位女孩兒慢步走進室內。
陳彥聲音豪邁。
“阿遲怎麽來這麽早?”
等打招呼完,半晌才看到她,和剛才熱切的問候聲截然不同,銳利的審視和判斷打量,威壓感直直逼迫:
“你就是逢夏?”
逢夏點點頭。
沒閃躲,徑直迎上陳彥打量的目光。
他要一直看看,她便一直不閃躲。
只是姜還是老的辣,那樣銳利的視線,如刃高懸,将人剖析得一幹二淨。
幸不過幾秒,逢夏好像隐約看見前面的人少稍移半步距離。
視線範圍從陳彥老師審慎探究的目光變成男人寬闊的肩頸,白襯衣不染纖塵,仰起頭,能看見他後頸冷白的膚色和沉黑的短發。
線條筆直挺闊,清隽至極。
“陳老師,譜。”
他說話的聲音總是很溫和。
襯得簡單的字眼都浪漫了幾分。
“拿好喽。”陳彥遞給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