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君卿帶她回了天極峰,一路上沉默不言，看着似有幾分消沉。
沈清瀾有些無措，這是她第一次從君卿身上感受到‘脆弱’的情緒。
她遲疑着，不知該不該上前安慰。
正糾結着,發現已經到了洞府。
君卿沉默的坐在舊蒲團上,垂眸不知在想什麽，背影看起來有幾分寂寥。
下意識咬了咬唇,見他這般,沈清瀾心裏悶悶的,有些喘不上氣來。
她突然慶幸自己現在擁有實體，能夠給他一個擁抱。所以她沒再猶豫，伸手擁着他，神色認真,語氣堅定道：“這不是你的錯，是他們不好。”
君卿聞言苦笑道：“這些年來，我自認不曾虧待過他,也一直盡心教導。可我非但不知他何時生出那種心思,也不知他為何會變成現在這般。他會變成這樣，是不是因為我沒有教好他？”明亮深邃的眼眸變得黯淡無光，溫和雅致的聲音裏透着顯而易見的難過與困惑。
沈清瀾越聽越覺得難受，她雙手捧着他的臉,水潤的桃花眸裏凝滿了認真：“君卿，聽我說,這不是你的錯,而是是他們本性如此。你已經做得足夠好了，是他們辜負了你的期盼，他們根本不值得你如此傷心！除了他們,還有很多人值得你去在意。”
“他們…懷章也是嗎？”他喃喃道。
她不止一次提及他們二人，先前他從未往這方面想過。可如今出了宋子钰這事，君卿聲音中多了幾分猶疑，不似先前那般篤定。
沈清瀾沉默着點了點頭，君卿滿心疑惑：“他們為何會如此？”他自認從未有過逾越之舉，除了他們小時候表露出不安時，偶爾他會給予安慰。大多數時候，他都像尋常師長那般教導他們。
他不明白他們為何會生出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
沈清瀾答道：“或許是因為他們本性如此，你該慶幸自己足夠強大...”不然他們早就像原文那般将你拆骨入腹，肆意折辱。
君卿怔了怔：“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所以才那般排斥他們？”
察覺懷中之人身子微僵，似是想要抽身離開，星眸裏閃過一絲慌亂，他下意識将懷中之人禁锢着，不讓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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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傷到她，君卿還刻意放松力道，讓她不會覺得難受。
“你若不想說，我便不問了。”細長的睫羽輕顫，溫柔的聲音裏暗含着不易察覺的脆弱和不安。
比起那些秘密，他更怕她此刻抽身離開。
被人擁在懷裏，鼻尖絮繞着清雅的蓮香，反應過來的沈清瀾臉頰發燙，莫名有些不自在。
“你、你先放開我。”許是因太過緊張，沈清瀾說話都有些磕巴。
“總之，不要瞎想，他們本來就不是好人，盡早發現對你來說也是件好事。”
“至于接下來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了，都交由我來處理。”她清了清嗓子，故作嚴肅道。
君卿剛要開口，沈清瀾就聽到系統告訴她秦懷章去了刑堂，臉色瞬間變得十分難看。
系統瘋狂發出警報，機械聲都變得急促起來：“警告警告，觸發未知劇情，請宿主盡快完成系統發布任務！”
“別催了，這就去。”沈清瀾不耐煩道。
她擡頭問君卿：“你相信我嗎？信就跟我走。”
君卿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沈清瀾讓君卿帶着她瞬移到刑堂，此刻系統的警報聲越來越急促。她心底一沉，不明白秦懷章這是發的哪門子瘋。
難不成...他是想來刑堂放走宋子钰？
當他們趕到刑堂時，此處已淪為煉獄，周圍都是被撕碎的血肉，濃郁的血腥氣令人作嘔。
頭頂上方的天空陰雲密布，本應被關在刑堂的宋子钰卻出現在外面，整張臉都已被魔紋覆蓋。周身魔氣和穢氣不斷交融，整個人像是被裹在黑霧之中。
此刻，他正和先前見過的曲長老和徐長老交手。
兩位長老都是化神期，曲長老更是化神巅峰的修為。可只有金丹期的宋子钰卻和兩名化神期修士打的是不相上下，甚至隐隐更勝一籌。
沈清瀾顧不了許多，匆匆加入戰局，再不解決宋子钰，她腦袋都快被系統吵炸了！此刻她什麽都不想，只想趕快把人解決了！
以宋子钰為中心，周圍魔氣和穢氣不斷湧現，讓宋子钰越戰越勇。他好似根本感知不到傷痛，整個人陷進一種極度亢奮的狀态。
萬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如今這般，君卿神色微凝，心裏湧現出些許疑惑。就算宋子钰自行入魔，在這麽短的時間裏，魔氣和穢氣也不應當如此濃重才是。
只是眼下情況緊急，他沒時間細細深思。
他先是傳訊給大師兄，然後召出淨化之蓮。
青色的蓮花散發着柔和的光暈，它慢慢升高本體變大，開始吸收魔氣和穢氣，控制着不讓那些穢氣繼續往外逸散。
君卿控制淨化之蓮時，不忘随手布下一道結界，防止那些修為不高的弟子誤入此
處。
......
這邊沈清瀾看到已經徹底失控滿身血污的宋子钰，眉宇間皆是冷然。
她手持清霜劍和宋子钰纏鬥在一起，招招狠辣，完全是奔着要他命去的。
與之相比，其他二位長老反倒是出于某種顧慮施展不開。
若不然，也不至于被一個金丹期壓着打。
沈清瀾很早就發現，和清霜劍融為一體的好處就是她可以像君卿一樣，随心所欲的操控清霜劍。加之她本就是‘劍靈’，亦可以自身劍氣為招，出其不意的攻向對方。
或許是認出她，出于對她的嫉恨，宋子钰很快舍棄另外兩名長老，手持本命劍殺氣騰騰的直奔她而來。
沈清瀾一邊用清霜劍吸引宋子钰全部的注意力，另一邊則用劍氣布下誅魔劍陣。這陣法還是她待在君卿識海時，無聊偷學來的。
只是君卿用的是本命劍布陣，而她則是用自身凝成的劍氣來布此殺陣。
她心知，此時是最好的機會。就算她當着衆人的面兒殺了宋子钰，那殺的是邪魔而非仙門弟子。端的是師出有名且名正言順，沒有人可以指摘他們。
被穢氣和魔氣控制的宋子钰早已失去了判斷能力，腦海裏除了‘殺’就是紮根在他內心深處的執念。
在清霜劍刺向他心口的剎那，他一只手死死的抓緊劍身，另一只手握着本命劍不斷揮舞着，卻不知四周殺陣已成。
沈清瀾以自身為陣眼，在誅魔劍陣形成的剎那，無數劍氣化成劍雨徒然落下。
另外兩名長老早在她布陣時，察覺不對及早抽身。
被魔氣和穢氣控制的宋子钰自然沒有那麽靈敏的反應，加上劍陣的威壓将他死死釘在原地，很快他被劍雨紮成了篩子。
作為君卿的本命劍，清霜的劍氣中自然含有淨化之力，只是比不上淨化之蓮。
無數劍雨穿透宋子钰的身體，他的身體就像是漏了氣的氣球，整個人迅速幹癟。
從他身體逸散出的魔氣和穢氣則被淨化之蓮迅速吸收淨化，籠罩在刑堂上方的陰雲慢慢散去，眼前淩亂血腥的場面讓人覺得觸目驚心。
以身為陣眼，抽掉了所有靈氣。沈清瀾想再去補上一劍，好讓他徹底死透，誰知腳下一個踉跄，險些跪倒在地。
只要邪魔未死，誅魔劍陣就不會停止運轉，尤其在她以自身為陣眼的情況下，只會源源不斷的汲取她的靈力。
沈清瀾不僅将靈力供給劍陣，又以劍氣增加劍陣威
力。如今靈力和劍氣均消耗一空，那怕系統給的時間未到，她身體也開始變得透明。
若不想被陣法繼續消耗，最快的方法就是殺掉宋子钰，讓他神魂湮滅。屆時誅魔劍陣也會随宋子钰一并消失。
誰知沒等她動手，清霜劍毫不猶豫的刺穿宋子钰的心口。
臨死前，宋子钰瞪大雙眼看向君卿，表情不甘又茫然，到死他都不願相信，師尊會親自動手殺他。
宋子钰一死，切斷了沈清瀾和陣法之間的聯系。可她損耗太大，甚至來不及和君卿說一聲，整個人就昏了過去。
意識徹底跌入黑暗前，她隐約覺得自己好似落入一個溫暖的地方，鼻尖萦繞着清雅的蓮香。
※
沈清瀾完全不知自己昏迷後身體越變越淡，直至恢複成靈體。
與此同時，君卿懷裏卻多了把劍。
他立即将本命劍收入識海蘊養。只是不知這次需要多久，才能再次與她相見。
在旁邊全程圍觀的兩名長老面面相觑，神色皆是震驚。他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自稱‘仙尊未來道侶’的那名女子居然是仙尊的本命劍！
一直有傳言說‘名劍有靈，可幻化成型’，可真見識到時，還是有種如夢似幻的不真實感。
“仙尊...”
他們欲言又止，感覺有許多問題想問，可話到嘴邊又不知該問那個。
君卿掃了他們一眼，淡聲道：“二位也知本尊性子，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想必二位心裏也都清楚，應無需本尊多費唇舌。”
兩位長老心中一凜，雙手交疊彎腰行禮道：“仙尊放心，劍靈之事，我二人絕不向其他人透露！”
“那就好。”
等青蓮将所有魔氣穢氣吸收殆盡，君卿将其收回，看到周圍慘狀，他喟嘆道：“死去的弟子都好生安葬，有親人的可以多幫襯下。至于宋子钰，他罪孽深重，如今雖魂飛魄散，但他究竟如何入魔，又如何逃出刑堂一事還需仔細偵查，切不可半途而廢。”
曲長老立即答道：“仙尊放心，就算是為了那些無辜慘死的弟子，我也會繼續追查下去，直至查明真相。”
君卿颔首道：“那此事就有勞曲長老了。”
這時白青也已經趕到，看到周圍的慘狀，頓覺眼前一黑，身邊的弟子連忙攙住他。
等他緩過來，臉色鐵青道：“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君卿走上前，把事情經過都說了一遍，只是隐去沈清瀾的
存在。
白青也沒多想，因為這裏到處都是清霜劍的劍氣，所以他理所應當的認為是君卿出手解決了此事。
他長嘆一聲，安慰道：“此事怪不得你，是他隐藏的太好了。不光是你，就連我們也一直被他的表象所欺騙。要不是這次江塢主之事讓他暴露，還真不知日後會發生什麽...”
嘆息完，他環顧四周，疑惑道：“你身邊那名女子呢？怎麽不見了？”
君卿面不改色道：“她身體不适，回去閉關了。”
在修仙界，修士閉關實乃常事，故而白青也沒多想，開始着手處理此處的爛攤子。
宋臻和趙無暇趕到後也被抓了壯丁，刑堂被毀的差不多了，重建一事白青幹脆交由宋臻去處理。
......
君卿離開刑堂後，選擇回到天極峰，他
沈清瀾的話到底還是對他産生了影響，懷章和宋子钰之間關系密切，他想知道懷章知道此事後會是什麽反應。
君卿來時秦懷章恰好剛沐浴完不久，長發披肩散落，身上只着雪白色單衣，外罩一件長衫，正倚在塌上看書。
見到師尊出現時，他似乎有些驚訝，忙起身行禮。
君卿走到他跟前，越過他拿起那薄薄的冊子，發現上面記載着鄉野趣聞，其中就有‘借屍還魂’和‘妖物化形’等等。
秦懷章像是根本不在意那冊子被師尊看到，他不卑不亢道：“弟子先前外出歷練時，遇到許多奇事，險些因此吃了大虧。回來後便想着多了解了解，也算增長一下見聞。”
“怎麽，你要繼續下山歷練？”
秦懷章雙手交疊，聲音平靜道：“弟子先前歷練時覺得對修行頗有進益，所以便想着外出歷練幾年，還望師尊準允。”
“子钰呢，你就不想問問他嗎？”君卿合上冊子，突然問了句。
秦懷章滿臉茫然，納罕道：“小師弟？我和他向來是分開歷練，這還是師尊當初定下的規矩，弟子這些年來一直都有遵守。”
他看起來太過平靜，好似對宋子钰的事渾然不知。湊巧的是，他偏偏選擇在這個時候外出歷練...
君卿思索片刻，對他說道：“宋子钰已被本尊逐出師門，如今他不再是本尊弟子，也不是天衍宗弟子。他的事牽連甚廣，最近宗內會進行各種排查。下山歷練之事...還是等此事解決後再議。”
秦懷章很快露出震驚錯愕的表情，喃喃道：“小師弟..
.怎麽會...”
君卿将那冊子放下，聲音平靜道：“他心思不正，又沾染穢氣，最終因執念太深而入魔。你作為他師兄，可知他有何執念？”
他面露猶豫，遲遲不肯吐露。
“但說無妨，本尊不會怪罪。”
秦懷章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輕聲說道：“子钰他...好似對師尊有些不同...”
到底是何種不同，他卻沒在繼續說下去，只是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師尊，解釋道：“弟子當初知道後也十分震驚，但又覺得他年紀小，說不準是自己分辨不清，混淆了。”
“是嗎。”
君卿不知信沒信，起身從他面前走過時，只留下一句話：“本尊希望你莫要同他一樣，不然本尊絕不會手下留情。”
待師尊離開後，秦懷章站起身，蹙眉看着褲腿處。明明那裏潔白如新，他卻覺得好似沾染了髒污，眉宇間皆是厭煩：“又髒了。”
想起品性高潔猶如山巅白雪的師尊，喃喃低語道：“還是師尊幹淨。”
※
宋子钰的事到底沒遮掩住。
正值仙門大會期間，‘仙尊弟子入魔，被仙尊親手誅殺’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似的，迅速傳遍仙門百家。
那些留在天衍宗尚未離開的仙門宗首聚在一起，紛紛要求天衍宗公布此事詳細。
白青當然不可能告訴他們，圓滑的将此事帶過，轉而大談魔界如何猖獗，根本不給他們開口的機會。
君卿更是直接閉關，不再理會外界的紛紛擾擾。
原本他就傷勢未愈，接連動用淨化之蓮淨化穢氣，加之一直未能好好養傷，導致他傷勢有逐漸加重的趨勢。
錦楓長老看過後，直接告訴他需閉關靜養。怕他不聽，還特意準備了一堆勸導的話。甚至都考慮要不要去威脅白青，讓他沒事少麻煩君卿。
誰知這次他意外幹脆，直接點頭同意不說，并且設下結界說要閉關一年。
見他這般果斷，錦楓長老都愣住了。不過他能安心靜養倒是讓她省心不少，只是離開時表情多少有些困惑。
君卿之所以決定閉關，一是想着盡快幫她恢複，二來也是想養好傷就帶着她離宗去尋找師尊。
比起靈體的她，他更希望自己能有機會和她更進一步。若她一直是靈體，萬一那天她心情低落時，自己都無法想先前那般給予安慰。
再者這大概也是她的祈盼，不然她不會一直追着自己詢問和師尊有關之事。
既然如此，倒不如先去尋找師尊，看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讓她化形。
他心知師尊去的地方都極為危險，所以他必須讓自己回到巅峰時期的狀态，這樣危險來臨時，自己才有能力護住她。
基于以上兩點，君卿毫不猶豫的選擇了閉關。
至于大徒弟秦懷章，他早已傳訊給大師兄，讓他幫忙照看。
不管他是不是像沈清瀾說的那般，在沒有任何證據的前提下，君卿都不會去針對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