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心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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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昱突然睜開眼睛，刺眼的無影燈照進他的瞳孔，他條件反射地流出眼淚。正準備給他做手術的醫生被吓了一跳，好在手術刀還握得平穩。姜昱試着活動身體，然而四肢酥軟用不上力氣，大腦遲鈍不已，舌根發麻，連話也說不出口。

“……身體存在耐藥性，需要加大劑量……”姜昱聽見醫生在對別人說些什麽，緊接着一管試劑注射進入他的血管。等待一段時間後，依舊沒有起到藥效，姜昱越來越清醒。耳邊傳來刺耳的警報聲，圍繞在他身側的醫生護士神色慌張，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待一個怪物。

“他現在這個情況無法進行手術，快去把他的觀察員找來，必須進行精神幹預，否則……”

姜昱看着他們的嘴唇張合，努力去理解對方話裏的意思。對方手裏明晃晃的手術刀讓姜昱想起尾宿的柳葉刀，這把又薄又利的小刀可以輕易劃破肌理，若不是他醒了過來，這把手術刀還不知道要在他身體哪個部位落下。

姜昱全身肌束不由自主地戰栗，藥效鋪天蓋地而來，強迫他立刻昏睡，但是姜昱依舊睜着眼睛看着他們手裏那把刀。他雖然不知曉将要發生什麽，但是他絕對不能睡過去。

手術室中的警報聲得以解除，一名包裹嚴密的男人走進手術室。在與其對視的時刻，姜昱就知道了他是的身份。他是尾宿找來為他檢查的醫生，也是當初在破浪號上遇見的小辛，他們是同一個人。

“心宿，這名觀察對象需要你進行精神幹預。”醫生交待着姜昱的情況。

小辛看了一眼接受雙倍劑量依舊清醒的姜昱，回答道：“我盡力。”

手術室裏其他人默契地離開，并且給了他時間限制。如果超出時間無法解決，他們将會采取其他手段解決這個大麻煩。

姜昱躺在手術臺看着小辛一步步走近，不斷回憶着破浪號上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看如今情況，小辛和尾宿一開始就是相識，也難怪後來姜昱沒有在乘客名單裏找到小辛的信息，因為他們都來自一個不可言說的特殊機構。

“姜老師，我想我需要先自我介紹，我并不是小辛，而是東方七隊的隊員之一，心宿。”小辛頓了頓，他伸出手指按在姜昱的眉心，“尾宿是我的隊長。”

在他們接觸的一瞬間，姜昱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力量入侵了他的大腦神經系統。就像是一條絲線滑進了他的大腦裏，在他的大腦中結下絲網，而後緩緩收攏，與他争奪着最後的主動權。

“姜老師，請不要抵抗，否則你會受傷。”小辛的聲音鑽入姜昱的大腦，就像長了嘴的小蟲在一點點齧咬他的腦神經。除了尾宿，姜昱拒絕任何人闖入他的大腦，他反應過來以後，本能地抵抗着小辛的收網。

小辛額頭冒出汗水，身體晃了一下，迅速用手扶住手術臺支撐身體。小辛說：“姜老師，你這是在傷害自己的身體。”

可是姜昱只是在遵循本能，他根本不知道小辛在對他做什麽，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他只是不願意把控制權交給其他人，所以才會頑固抵抗，不允許有人進入他的大腦，操縱他去做他不願意的事情。他的身體裏似乎藏着一個能量泵，一開始對付小辛的收網他還是手足無措，但是随着時間的延長，姜昱越發得心應手。仿佛這件事情他曾做過無數次，身體本能地就給出了應有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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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小辛越發虛弱，姜昱卻越來越清醒，因麻醉而無法發聲的情況也得到緩解。

“尾宿呢，我要見他。”

小辛幾乎要靠在手術床旁才能站穩，他艱難地回答：“隊長不能見你。”

“我要見尾宿。”姜昱從未想過他僅僅是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卻能夠通過精神攻擊要挾一個人的生命。即使是在科技飛躍的如今，這樣的事情也足夠聳人聽聞。小辛顯然不是他的對手，非但沒有完成醫生對他的期許，反而在姜昱面前完全落了下風。

姜昱慢慢坐起身，一把拔下插在手臂上的輸液針。小辛面色痛苦地跪倒在地，當他想要退出姜昱大腦的時候，早已被反将一軍，此時想退也退不了，反而被姜昱入侵。

現在的姜昱并不擅長做這種事情，可是他的身體存在記憶，也有可能是小辛學藝不精，才會輕易被他制服。姜昱反客為主，直接闖入了小辛的大腦，看見了小辛大腦深處被嚴防死守的一片區域，曾經尾宿說過他們經過特殊訓練，即使是被入侵大腦也不會讓別人窺見機密。

姜昱不知不覺間冷笑一聲，連他都驚異于自己能夠發出這樣的聲音。

“如果他不來見我，我就毀了你——”陰冷的聲音讓姜昱感到毛骨悚然，他不知究竟是從來生出無窮的惡意，想要把所有一切摧毀。他痛恨尾宿的欺騙，但是內心深處又認為這件事并非不可原諒，只要尾宿告訴他欺騙的原因，他就會原諒尾宿。

手術室外此時也亂作了一團，他們也沒料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小辛重重咳嗽了一聲，吐出一口含着血絲的唾液。

“姜……姜老師，他現在不能見你……絕對不能……”小辛毫無反抗之力，只是徒勞地重複着。

姜昱沒有任何可以遮擋的衣物，身體的任何部位都袒露在衆人眼下。他發現腹部被劃了幾道虛線，應該是即将做手術的部位。姜昱低頭端詳着腹部的虛線，圈出了他子宮的位置，低頭看向地上痛苦難耐的小辛，又扭頭看着手術室外驚恐萬分的其他人。

姜昱在玻璃窗的反光看見自己的倒影，倒影的那個人如此陌生，與他判若兩人，身體裏隐藏的強大力量讓他産生了從未有過的報複心理，讓他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姜昱想要把這些把他當作怪物的人全部清除幹淨，可是理智上又不認同這樣簡單粗暴的做法。

他就像是被什麽東西控制住了，而他一無所知。

手術室的門再次打開，尾宿左眼戴着一個獨眼眼罩，右眼依舊是漂亮無比的藍色瞳孔。只是這一次姜昱看向他的眼睛時，不再時留戀沉迷，取而代之的時憎恨。這雙眼睛只是一對人工眼球，用來觀察他的一舉一動。而在尾宿的背後，不知有多少人見過他對尾宿癡纏渴求的樣子。

趴在地上的小辛看見尾宿時，神色扭曲地向他擺手，要他不許靠近。姜昱見小辛對尾宿關切的态度覺得十分礙眼，直接弄暈了小辛。

“姜昱，你要見我。”尾宿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奇怪，同樣奇怪的是他的肢體動作，衣領下裸露出的一點皮膚，隐約能看見像是魚類鱗片的形狀。

姜昱有許多話想要問尾宿，可是真正見到尾宿時，大腦一片空白。他靜靜地和尾宿對視，明明只是十幾個小時沒有見面，姜昱卻覺得好久好久沒有見到他。剛才沒有見到尾宿時的狂躁不安，也在尾宿出現的時刻得到安撫。只要有尾宿在，他好像也沒有那麽痛恨眼前的一切。

姜昱把手放在腹部子宮的位置，疑惑地問他：“我肚子裏真是個怪物嗎？”

尾宿喉結滾動，緩慢地開口：“這不是你的錯。”

姜昱說：“是因為我被外星生物污染過嗎？”

尾宿皺起眉毛，其實他皺眉的時候尤為性感。姜昱看他看的出了神，心想這或許就是美人計，他會被尾宿欺騙其實一點也不奇怪。

尾宿說：“不是污染，而是‘巢生’。”

宇宙中存在着許多種奇特生物，有一種生物本身無法繁殖，必須借助其他生物的身體完成巢生的過程。它們會讓其他生物代替它們孕育，吸取孕育着的生命來哺育它們的後代。

姜昱了然地點頭：“原來如此。”他低下頭看着平坦的小腹，抿嘴又笑了起來，“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這件事，既然它不是我們的孩子，我肯定會同意拿掉的。”

姜昱的語氣極其溫柔，好像方才那個暴戾乖張的人并不存在。

“姜昱。”尾宿察覺到姜昱的一絲不同尋常，他脫下外套，包裹住一絲不挂的姜昱。他用身體擋在姜昱面前，擋開了外界或探究或恐懼的目光，低聲道，“我知道你不願意。“

姜昱在他的懷裏擡起眼睛，無奈笑道：“你怎麽知道我剛才是騙你的。”

姜昱想他肯定是看錯了，怎麽會從尾宿那只虛假的眼球裏看見尾宿的難過。

姜昱抱住尾宿，用力貼在他的懷裏，仿佛這是他們最後一次擁抱。醒來之後的他的五感就擴大了不知多少倍，他聽得見這間手術室外的一舉一動，聽得見那些嚴陣以待的武裝人員的部署。如果尾宿不能解決他這個大麻煩，他或許會被一槍爆頭。

姜昱輕輕地問他：“如果我一定要留下它呢？”

“姜昱，我只有你。”尾宿撫摸着他的頭發，他發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帶着血，“但是我不能只保護你。”

這個回答姜昱曾經在逃生艙聽過，所以他并不意外，也沒有太多的傷感。

姜昱握住尾宿的手指，拉向自己的腹部。他在尾宿耳畔呢喃低語：“現在，把你的柳葉刀拿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