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盛宴不敵美人淚
“來來來,今天鮮魚一律半價,僅此一天,以恭賀皇後娘娘生辰啊,都來看一看了!”
“新鮮的蘿蔔青菜喽,買兩斤蘿蔔送一斤青菜,要買的趕緊,過了這攤,再無下家了啊!”
“現磨的豆腐,四塊八方來迎客,買四塊豆腐送一碗豆花,早買早送。送完了豆花,再想買豆腐就只能明日趕早喽,別錯過喲!”
“大娘,買一只老母□□,回家炖給兒子吃,托着皇上和娘娘的鴻福,您兒子明年必定飛黃騰達呀!”
“這都是新到的首飾,許大倌向來疼愛貴夫人,必定像皇上和娘娘十年如一日一般恩愛,這耳環珠釵一套,我給您算個實惠價……”
熱鬧非凡的聲音自進城以來不絕于耳,幕簾掀起一角,一雙水靈的眼睛忍不住瞧了瞧馬車外的景物,闊別已久,久到仿佛前世今生。低垂的眼眸黯淡了,眉心處染上一層抹不去的憂愁。此去經年,又何止是物是人非了。
“葉穗,這兒就是你的故鄉嗎?真大,真漂亮!要不我們下去走走吧?”
“伶俐,你忘記我們說好的,不能讓慕清姐為難。”溫柔的語氣,和善的委婉,讓人無法違逆。
“那好吧……可是葉穗,你過這麽久才回來一次,怎麽好像一點也不開心?”
開心?葉穗幾乎都要忘記這個詞了,歡聲笑語記得越清晰,回憶越是痛徹心扉。割舍不下也被迫離開了,若是帶着希冀歸來,葉穗或許還會期盼一番。但如今,葉穗只願當一個匆匆過客,來過,都不想留下任何足跡。
宮牆門外,駐足的人無一不得擡頭仰望。皇城,以靜默的姿态宣揚着帝王之風,霸氣內斂,卻是不容侵犯絲毫。
“泾國天下,早該來見識見識了。”
呼裏國王浩蕩的隊伍更勝從前,而泾國更不會停滞止步,繁茂昌盛,四海景仰。
“呼裏族呼裏貝赫見過皇上,皇上萬福。”
“呼裏國王千裏迢迢而來,不必多禮,殿內請。”
“這是侄女呼裏筠,不知皇上是否還記得?”
向恂看向呼裏貝赫身後站着的纖細女子,笑道,“記得,當然記得。”
“可惜啊”,呼裏貝赫搖頭嘆息道,“如果不是因為王兄病故,說不定呼裏族已與皇上喜結姻親,唉……這位可是太子殿下?”
見呼裏貝赫看了過來,向徑低頭致意,算作回答。向恂沒接話,呼裏貝赫則少不了對向徑誇贊一番。
呼裏筠擡頭看了看向徑,和兩年前相差無幾的場景,但卻不是那個人。在茫茫人海一眼認出向衍或許有些難度,可在向徑和向衍之間辨別,呼裏筠有着絕對的把握。向徑沒有向衍眼中的那份靈動俏皮,現在似乎更多了一絲憂郁,而向衍身上少了一種君臨天下的坦蕩氣場,也因此讓人更容易靠近。
兩年前,向衍總是讓呼裏筠倍感意外,驚喜連連。兩年後抱了希望前來,卻沒有在預料之中見到人,呼裏筠竟然一瞬間覺得失落了。
“祈求佛祖保佑父皇母後身體安康,恩愛幸福,保佑皇兄早日尋得佳人,解開心結,保佑我能做自己喜歡的事,但不闖禍。向衍在此誠心祈福,希望佛祖保佑!”
向衍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三拜三叩,跟着明寧大師在慈雲寺求神庇佑,為母後宛茗求了平安符,算作生辰禮的其中之一。
等到向衍回宮,呼裏國王一行人已經被安排在別宮休息。向衍想去也是可以的,要在以前,向衍肯定是毫不猶豫就找過去玩了。但這回不一樣,宛茗的生辰不僅對向恂來說是頭等大事,對向徑和向衍來說同樣如此,所以向衍一回宮就和向恂向徑一塊陪着宛茗,一家人其樂融融,如同先行慶祝了一番般。
“皇兄……”向衍叫住了要回東宮的向徑,小跑了過去。
眼看向衍到跟前,向徑溫柔地笑了,“慢一點,我又不會走遠。”
“還不會走遠?和小時候相比,皇兄你離我已經夠遠了”,向衍心直口快地抱怨完,将藏在身後的東西拿出來遞給了向徑,“這是我在慈雲寺替你求的姻緣,是上上簽,意味着皇兄你很快就能等到你一直在找的人。”
“恩”,向徑笑着點了點頭,“謝謝衍兒。”
“堂堂太子殿下不能光說不做”,向衍讓向徑轉過身,“我要皇兄背我,順帶懲罰你這麽多天都不理我……”
“好,是我錯了,皇妹見諒。”向徑毫不含糊,穩穩地背起向衍,朝前走了。
随着禮花升空,皇宮中,盛大的生日宴開始了。水果多彩,糕點精致,珍馐佳釀,味香千裏,管弦樂曲吹彈,衆臣舉杯高歌。一幕幕繁華之中,向恂和宛茗端坐高臺,雙手相牽,對視間含笑不語,也已幸福滿足。
不管形式如何,向恂和宛茗在意的只是陪在身邊的人,所以喧鬧也好,冷清也罷,都無關緊要。一直以來的初心未變,所以時光僅僅為向恂和宛茗留下回憶,而不曾帶走什麽。歲月在真情面前,難以殘酷。
向衍在她的位置上往周圍找了找,遠道而來的蒙面公主不一會就被向衍看在了眼裏,更加端莊雅致的妝容,人好像也更加清瘦了,不過仍舊美得不可方物。
偶然間對上向衍滿是笑意的目光,毫無準備的呼裏筠愣了一下,繼而低下了頭。對視一眼,向衍已經确定呼裏筠看見了自己,心情美好,渾然沒有察覺到呼裏筠身邊一雙複雜的眼睛。
捏着酒杯,卻遲遲不将酒往唇邊送,每每身處繁華,舒适,幸福之中,向徑的腦海都會浮現出一個蜷縮在破廟,孤立無援的身影。向徑能清晰地看到和感受到她的恐懼,她需要自己的目光,但卻沒能握緊她的手,将她救出來。最終一片血光,向徑唯有閉上眼睛,停住,不去想那泯滅希望的一幕,才能讓自己煎熬如火灼的心平緩下來。不在夢中,但像親身經歷了噩夢一般,驚魂未定。
“好侄兒,你別這樣光看着呀,你不饞,我都饞了!”洪世昌一邊說,一邊緊盯着向徑手裏的酒杯。
向徑笑了笑,将整壺酒放到洪世昌桌上,“別讓欣姨知道是我給的就行。”
洪世昌倒了小半碗酒,停下來看着向徑,驚訝道,“侄兒你身為太子也怕我小妹啊,天理何在……”
向徑啞然失笑,和洪世昌的一番調侃,頓時讓頭腦清醒不少。正巧樂曲也換了調,緩緩悠揚,緊扣心弦的清脆旋律,像一段故事的開篇,引人入勝,向徑不禁側耳傾聽起來。錦上添花的是,伴随樂聲,五位妙齡女子翩翩起舞,粉紗掩面,裙袖随風,輕盈的步伐搖曳生花,旋轉的腰身款款深情,舞着,演繹着。
“侄兒,你怎麽了?是不是你欣姨過來了?”
洪世昌說話,扯了扯向徑的袖子詢問,向徑都顧不上。不知怎麽就站了起來,向徑站着,凝神看向舞姿綽約的一人,眉心緊了又松,松了又緊,衣袖下緊攥雙拳只為抑制住身心的顫抖。有淚,積蓄在向徑的眼眶裏,湧上心頭的情感,一發不可收拾。
輕柔猶如溪水淌過的舞姿展現過後,似乎褪去了青澀腼腆,樂聲也在頃刻之間變得緊湊激昂,每一節音律就像帶起一個掙紮的動作,緩緩道來般的訴說不複存在,柔中開始帶刺,是防備,也是保護。
因為她們蒙着面,向徑沒有看清任何一個人的相貌,但已讀懂了她們傳達的故事。淚珠滑落,向徑愈加确認,那兒有她一直在找,一直在等,一直忘不了,放不下的人。她真的像向徑無數次的想象那般,掙紮,彷徨,無助,親眼見到了,向徑比任何一次都更心痛,也更不願意放手。
無數次地跳起這個舞蹈,伶俐第一次看見葉穗跳着跳着,落了滿臉的淚。似乎強忍過,但失敗了,不過一兩個轉身,葉穗的眼睛都紅了。距離靠得近的時候,伶俐還能聽見葉穗拼命壓抑,卻仍舊清晰的哽咽聲。兩年以來,雖然因為身不由己,葉穗常常笑得勉強,但葉穗從未如此哭泣過,從未。
一舞将了,所有人都應該在最後摘下面紗,面向皇上和皇後行禮。跪下去的時候,伶俐和其他三位女子都露出了真容,唯有葉穗,死死地不敢将面紗摘下,留着那濕透一半的保護層,在音符終止的那一刻,慌忙地從某人的注視下逃離。
區區舞女的去留,很多人都不會在意。可一旦太子殿下追了過去,滿座就是嘩然一片。不管葉穗在那一刻怎麽祈求上蒼讓向徑看不到自己,認不出自己,葉穗的手還是被向徑緊緊地握住了。向徑将葉穗擁在了懷裏,鬓角相貼的距離,葉穗能清楚地聽到向徑的心跳,還有一聲安心的,長長的嘆音,仿佛累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