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個……
一個孩子還沒教好，這就又來了個！
倪成泛：現年十八歲，年紀與陳楊相仿，性子卻是南轅北轍。
倪博的原配夫人乃是武将之女，性子火爆爽辣，雖在倪成泛三歲之時就就因感染風寒去世，卻将一身憨厚豪爽的性子遺傳給了自己唯一的兒子。
比起他親生的倪成傑兩兄弟，原主與這位侄子關系反倒更為親厚。
原主妻子還在世時，倪博剛娶繼夫人，這孩子成日裏都是在二房的院子裏玩耍，與原主夫妻的感情都很深厚。
只是十年已過，不知性子有沒有改變。
“一只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放，就放吧……”
輕聲嘟囔着這句話，倪佚差點沒哼起記憶裏非常深刻的那首：揮起我心愛的小皮鞭！
拆開第二封，果然是幼子倪成雲所寫。
說好聽點寫的字叫飄逸，說難聽點……這字就跟狗啃過一樣歪歪扭扭。
讓倪佚有些意外的倒不是這些字，而是第二張的畫。
一張信紙被他分成了四格，每一格裏都有副毛筆畫的小畫。
能勉強看得出來裏面那一團長着五官的是他自己，胖嘟嘟的小人興奮地收拾着行禮。
然後就是一副牌位前，他在指手畫腳說着什麽，牌位上寫着：先賢妻劉氏之位。
看到這，倪佚心口酸澀如潮水般湧出，眼眶竟不知不覺地跟着紅了。
第三幅畫，就是小胖子趁大人們不注意，悄悄将母親牌位裝進了自己要帶走的箱子裏，活靈活現的表情能看出他有多雀躍。
而最後一幅，倪佚一看就明白，那是張全家福。
一家五口人！
畫的只有四個人，張氏的牌位由倪成傑抱着，其他三人頭上都有名字，右邊個子最高那個上寫着倪成泛的名字。
看墨汁的深淺，這小人兒是後來才加進去的，而且俊秀的字體與其他幾個明顯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大拇指輕輕撫摸了遍這幾個小人，倪佚一時只覺得心頭五味雜陳。
生下來沒多久的倪成雲就由老夫人撫養，原主這個父親連孩子的周歲都沒看到就選擇了遠走他鄉。
一個不稱職的父親，卻生了個如此眷戀他的孩子。
畫裏每一筆都寄托着孩子的思念，對孩子來說已是一輩子的十年，素未蒙面過的父親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存在呢？
看畫的倪佚不知道。
如果按照系統給出的記憶發展，原主這時候已魂歸地府，倪成雲最後只等到了一座牌位回到身邊。
“哎……”
長長的嘆息中，倪佚折起這幅畫揣進了自己懷裏。
***
才收到信沒幾天，正上值的倪佚就收到了侯府馬車進城的消息。
等他處理完公事，先一步離開縣衙時，老遠就看到做賊樣偷偷摸摸的倪成傑正捂着臉一路狂奔而來。
“快看，倪少爺逃學了，快去禀報知縣。”
臉是白捂了，人影剛跑過，倪成傑就被兩邊商鋪的人認出，更有甚者已經走出門檻高聲喊着要去報告。
“……”
自從兩個月前倪佚拜托城裏百姓們幫着監視去私塾的倪成傑，這消息沒幾天就傳遍了整個安江縣，後頭更是連周邊的村子都有所耳聞。
這聲高喊吓得倪成傑像是猴子一樣原地蹦跳了幾下。
“我弟弟來了，我回去看我弟弟。”倪成傑焦急解釋，可百姓們哪聽，沒多久那前面就圍起了一圈人七嘴八舌地要去告狀。
大半年前的縣城一霸現在急得上蹿下跳毫無辦法，就算龇牙咧嘴放狠話，大家也只是嘿嘿一笑，直接擺出了倪知縣的名號。
倪佚看得興起，幹脆也不打算幫他解圍，就看這只沒牙的老虎要怎麽解決？
百姓們從看到倪成傑就躲到如今能說上兩句，全靠了前次他們去劉家村的那一趟，兩人狼狽的模樣很快傳遍了整個縣城，之後兩父子下地秋收更是引起了無數人的圍觀。
一場秋收，兩父子被曬成了黑炭，倪佚熟練的勞作更是讓百姓們津津樂道，這樣親和的知縣迅速讓百姓把他放到了“好官”一列。
加之後頭倪佚高聲承諾過，抓到倪成傑逃學一次就讓其幫忙做工一天，更是吊起了百姓們的積極性。
反正頭上有他這個知縣頂着，膽子也就漸漸變得大了起來。
無數笑聲差點激怒了倪成傑，骨子裏的傲氣讓他剛想沉聲吼上幾句，腦子刷一下閃過倪佚的臉。
氣鼓鼓的嘴就像是被戳破的球一般迅速癟了下來，可憐兮兮地朝周圍拱着手求饒：“各位叔叔伯伯，嬸子姐姐，我親弟弟千裏迢迢從西平郡而來……”
“再說了我已跟夫子告過假，不算是逃學！”
“原來如此！”
人群中一陣恍然大悟的聲音，又看他急得汗都出來了，不由得就有人主動讓開了道擺手：“快回吧，別讓二少爺等久了。”
“多謝！多謝！”
愁苦的臉轉瞬又換上了另一副樣子，倪成傑眉飛色舞地沖人群揮着手轉身就跑。
剛跑沒幾步，就因看到背手立于街旁的青色身影一個踉跄差點絆倒。
“父親！”
“先回府，你的事晚些時候再說！”
倪佚轉身，身後跟着個要哭出來的黑孩子邊走邊撇嘴。
走到家門前才得知，耽擱了這麽一會功夫，人已經被管家請進了前廳。
左邊交椅上坐着的少年長得濃眉大眼，黑白分明的眼睛炯炯有神地打量着管家，洪亮的聲音讓倪佚還沒走進去就聽清了他說的話。
而另一個身着寶藍色錦袍的小少年抱着個布包，只安靜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前方，遺傳了張氏的丹鳳眼微微垂着，面上疲色漸顯。
“弟弟！”
不管等會的懲罰如何，反正一看到廳裏的人，倪成傑神情轉眼間就又變成了高興，倪佚還未發聲，一個人影已經從後邊竄出，朝着小少年狂奔而去。
“二哥。”倪成雲也勉強露出個笑容，瘦弱纖細的身體與畫裏那個小胖子簡直判若兩人，就連揚起的笑容也透着股虛弱。
“二叔！”倪成泛最先看到倪佚，飛揚而起的眼角帶着明晃晃的孺慕之情，連帶着坐着的身子都不由自主跳了起來：“二叔！”
十年未見，記憶裏虎頭虎腦的孩子已經長成個俊秀青年，不變得還是這孩子對他的親近之情。
“許久未見，長高了許多！”倪佚直接上手捏了捏倪成泛的胳膊：“平日裏沒少練武吧！”
“嗯！一日未落。”倪成泛悶聲回道。
當那只手擡起時，倪成泛只覺得鼻頭一酸，兒時唯一留下的溫暖記憶湧上心頭，頓時讓他沒法再笑出聲來。
重重的一掌拍上倪成泛後背打斷了他正在醞釀的感情，倪佚笑笑轉身。
“給我吧！”
說話時，他朝倪成雲伸出手。
接過來的布包解開幾層包着的衣裳，終于露出了裏面劉氏的牌位，也讓前廳裏的其他人都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而始作俑者倪成雲的神情就更為激動，看着倪佚面露知情的神色，更是眼眶通紅淚水嘩一下奔湧而下。
“父親，您……您看過我的畫……？”
斷斷續續的哭聲中，倪成雲瘦弱的身體就像是随時要倒下一般搖晃着。
“管家，找個屋子供奉上吧！”
倪佚右手遞出牌位，左手抓住倪成雲的胳膊防止他摔倒。
這一入手才發現，孩子比他想的還要瘦弱，明明是個十歲的孩子，個子卻是六七歲的樣子。
“父親每一幅都有好好看，成雲莫要再哭了！”
“嗚嗚--嗚--”
他越安慰，倪成雲哭得越厲害，哭到後頭竟然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成傑，先帶着你大哥看看他住的院子，我把你弟弟送回屋子。”
無法，倪佚看他哭聲讓倪成傑和倪成泛都跟着紅了眼睛，只得先打發兩個大孩子離開。
要說收拾熊孩子倪佚很拿手，可要說哄孩子，他就束手無策，轉身蹲下身後倪佚幹巴巴地指着自己的背說道：“父親背你回去休息！
孩子慢慢爬上。
背上輕飄飄的重量讓倪佚又忍不住嘆了口氣。
回院子的路上，倪佚故意放溫和了自己的語調，輕聲細語地問着：“你給父親的畫為何把自己畫成了個愛笑的小胖子？”
怯生生的稚嫩聲音響起：“我怕父親擔憂我的身體。”說着，腦袋已經小心翼翼地靠上了他的肩膀。
“那以後就多吃些飯，多長點肉。”
“好！”
“喜歡畫畫的話以後父親教你。”
“好，那我也要跟着爹一起下地，還要下河抓魚。”
“嗯！”
“……”
背上的小人兒呼吸漸緩，先前只虛虛搭在肩頭的小手不知時候變成了摟着他脖子。
一路上的忐忑不安終于在這一刻放下。
父親兩個字，也是從這一刻起，成為了倪成雲人生中最依賴的存在。
進了房內，倪佚把人放下，上下檢查了番後臉色猛然一變，眸中寒光一閃，擺放于右膝蓋的手收緊。
這孩子的身體比他想得還要虛弱。
而虛弱的主要原因是……中毒！
倪成雲應當是中過毒，雖已毒。可根本早傷，不是個能長壽的身體。
“該死！”
胸口的悶氣無處發洩，倪佚重重一拳捶向膝蓋，忍不住罵出句髒話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