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葉栖雲在離藏劍還有幾十步路時勒住了馬缰,翻身下了馬。

他遙遙望着掩映在高高柳樹下的山莊正門,幾個穿着明黃色衫子的巡邏弟子正從門前走過,隊尾一個年輕女弟子偶然一回頭,頓時便是一愣。

“栖雲師兄?”她叫道。

前面走出幾步的其他弟子都停下腳步扭頭回來看,那女弟子奔過來牽住葉栖雲的袖子興奮道:

“師兄你回來啦!”跳了幾步匆匆道,“我去告訴師父!”

她說着便運起輕功一溜煙往天澤樓跑去,葉栖雲在後面叫她也沒聽到,轉眼間已不見了蹤跡。

滿面風霜之色的藏劍弟子只好微微嘆了口氣,習慣性伸手到腰後摸了摸千葉長生,又擡頭看了一眼樓外樓,似是下定決心般,踏入了藏劍正門。

一別五年,故園如昔。

踏過氤氲着蔓蔓荷香的回廊,那些細碎的光影在他身上變換成離奇的形狀,葉栖雲雖然離開藏劍數年未曾返回一次,但當他再一次穿過那種最熟悉的參雜着昂貴香料氣味,劍爐中的炭火氣,還有銀杏葉隐約而飄渺味道的空氣時,他還是情不自禁的稍稍放緩了腳步,一直緊繃着的肌肉也放松下來,這時,他聽到葉英的聲音。

“栖雲。”

為人師表者的聲音有些驚訝,也有些欣然,白發的劍者出現在天澤樓門前,雖然目不能視,卻依然準确地看向了弟子歸來的方向。

“……師尊。”葉栖雲走了幾步,跪在葉英面前,深深行了一個大禮,葉英卻是微微一遲疑才伸手将他扶起,聲音低得近乎是嘆息:

“栖雲,遇到了什麽,跟為師說說罷。”

葉栖雲驚訝擡頭,葉英目盲多年,眼光之利卻遠過常人,才剛剛一個照面,便察覺出了他心裏有事。

“師尊……弟子去過了南疆。”葉栖雲嗓子有些澀,努力組織語言将事情說了一遍。

葉英聽了之後久久未發一言,他看着一手帶大的孩子,帶回莊時還不夠自己膝蓋高的那麽小的一個,現在已經可以與他平視,英挺眉目間卻沒有他應有的飒然,手指在劍柄上捏得發白,顯得那麽局促,那麽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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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長的劍者拍了拍弟子的肩,道:“随我來。”

他們一同走下臺階,參天的銀杏樹如同華蓋,葉英站在樹下,輕輕撫摸着樹幹道:“我從樹下啓出千葉長生時,就該想到總會有這麽一天。”

“封住你心脈的劍氣,并不是我種下的。”

“露姨,請你告訴一下管事,半個時辰以後我去牽我的馬。”

“栖雲你又要走啊?一走這麽多年,這才回來了幾天?”

幾天沒有出門的葉栖雲終于推開了沉重的房門,眉間憔悴之色深濃,從小看着他長大的露姨心疼了起來,忙着要張羅些補品給他,葉栖雲攔住了她,疲憊的說了一句:“露姨別忙了,我與人有約的,必須走。”

露姨看着他猶自挺直了腰背,腰封卻比幾天前又生生紮緊了一截,握着千葉長生劍柄的手,那腕子上幾乎顯出了蒼青的筋絡,心疼的不知道說什麽好,葉栖雲點頭示意了一下,便閉了閉眼,舉步往天澤樓走去。

葉英已經等着他了,年長的劍者見他進來,微微嘆了口氣,語氣中滿是疼惜,愛護之意:“栖雲,那日為師還有一句話沒有跟你說。”

“五年不見,你長成如此模樣,乃是為師的驕傲。”

葉栖雲霍然擡頭,似乎一下就控制不住情緒了一般,身形微微一動像是要撲進葉英懷裏,卻又硬生生忍住,跪下端正行了一個大禮:

“師尊深恩,雖粉身亦無以為報。”

“胡說什麽,為師當年苦心,便是想要看到你成為今天這個樣子,你沒有辜負我的希望。”

葉栖雲重重一抖,慢慢挺起了腰背站起身來,葉英拍了拍他按在千葉長生劍柄上的手道:“五年前我只允許你使用這把劍,如今,它是你的了。”

葉栖雲咽下哽咽之聲,又向葉英深深一禮,轉身大步離去,為人師者雖看不見得意弟子遠去的背影,卻還是望着他離去的方向靜靜地嘆息了一聲:

“二十一年啊……”

翻身躍上裏飛沙,葉栖雲在心中算了算日子,皺眉搖了搖頭,狠狠一夾馬肚如箭一般蹿了出去。

到巴陵時,已經看見了秋意,清早時已有了些涼意。

葉栖雲下了馬也不找客棧,直挺挺沖進了一戶民居,推門的動作粗暴得很,有些老化的門樞嘎吱嘎吱的響,葉栖雲卻絲毫不顧,他眼裏只有那個只穿着亵衣,剛迷迷糊糊從床上坐起來的人。

白肅玖被開門聲吵醒,擡頭看到葉栖雲的一瞬間還沒來得及驚喜先大驚失色,藏劍弟子明顯帶着一宿沒睡的倦色,這還不算什麽,不過三個月沒見,他眉間那股郁結之氣竟像是濃霧一般罩下來,将他本來光彩奪目的容貌帶出一片頹色,白肅玖一下便心疼得要命,伸手将他拉過,開口想說什麽。

葉栖雲卻連輕重劍都沒卸,直接捧着白肅玖的臉吻了過去,唇齒的動作有些倉皇,一個不小心把兩人的嘴唇都弄破了,血腥氣似乎讓他鎮靜了下來,随手拆下背後的輕重劍往牆邊一靠,一刻也不肯放開白肅玖一般将他拉進懷裏,緊緊摟抱的動作透露出深重的不安。

“栖雲……栖雲?怎麽了?”白肅玖在他懷裏被勒得有些疼也不掙紮,緩緩撫摸着他顫抖的脊線,柔聲問道。

“阿玖……阿玖……”葉栖雲卻只是一聲一聲叫着白肅玖的名字,過了很久才慢慢平複了情緒。

他從前日晚上開始就沒有合過眼,這才在三月之期的最後一天趕到,白肅玖不知道他是多麽害怕如果他不在巴陵等他該怎麽辦,這三個月之間葉栖雲經歷了人生僅次于幼年慘禍的變故,他是他……唯一有把握的事情了。

“阿玖……護我心脈的劍氣,不是師尊的,我心脈裏的蠱……是我父親……是我父親下的。”葉栖雲緩緩放開白肅玖,将額頭抵在他肩上,用一種奇異的平靜語氣說出了這句話。

白肅玖花了很久才消化了這個消息。

“那種蠱能夠百倍的提升人的潛能,師尊說……我父親可能是為了讓我有報仇的機會,在臨死前将蠱注入了我的心脈,又用一縷劍氣将蠱蟲封死在裏面,否則以我當時幼小,蠱蟲不會對我起效。”

白肅玖什麽也沒有說,反手抱住了葉栖雲,直到他的身體完全穩定下來,他才輕聲道:“栖雲,就算世界上所有人都不會站在你這邊,我也會的。”

葉栖雲聽了這句話狠狠便是一個激靈,然後咬緊了牙坐直了身體,什麽也說不出來,只是直直注視着白肅玖的眼睛,忽的便又吻了過去,白肅玖始終沒有放開攬着他的胳膊,微微側着頭回應着葉栖雲的親吻,兩人都再也不想說話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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