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難道……”葉栖雲心思電轉,他走了幾個月,看來這邊情形也遠非風平浪靜,既然裴溪遲無事,那傷的是——
“是唐棘!”兩人同時道。
“不知他們又怎麽跟藍姨到了一處?”葉栖雲蹙眉,手指在萬蠱血劍柄上有節奏的敲擊,白肅玖低低道:“栖雲,我總感覺……你的事,裴溪遲的事,包括這裏五毒教弟子的事,背後都是同一群人。”
“你說的是……等裏面事了,我去跟裴溪遲談一談。”
“這群人行事詭秘……謀劃又深,你父母之事已有二十多年,裴溪遲屠寨是五年前,這般看來,恐怕所圖者大,我們不得不謹慎行事。”
“阿玖,我記得你說過浩氣也對這邊的動靜有些關注?”
“這段時日苗疆蠱師頻頻出現,大違常理,苗疆蠱術傳承千年向來低調隐秘,連與我們中原武林接觸最多的五毒教也是如此,不知為何會大舉入世。不過盟中前段時日傷筋動骨,人手不足,這件事也只有我在查。”
“阿玖……浩氣盟樹大招風,本來只是為對抗惡人谷建立,現在卻成了什麽事都不得不拿出個态度來管上一管,我怕連你們盟主也是焦頭爛額,着實并不是什麽好兆頭。”葉栖雲走進了一步,摸了摸白肅玖瘦削的臉,天策臉部線條堅毅,但對着他的時候,總是不自覺柔軟太多。
白肅玖嘆了口氣,道:“江湖上的事,進了陣營哪裏還有自己做主的餘地,無非都是被推着走罷了,我身兼浩氣盟和天策府兩重身份,當真是心力交瘁。”
葉栖雲看他眉間确實有深重疲色,心疼起來,也不管藍彌就在裏面,本來停在他臉頰的手托到後腦用力将他朝自己扳過來,側頭印着他唇舔了一口,呼吸相聞處聲音更是勾魂奪魄:
“阿玖,太累的話,就退了陣營罷。”
白肅玖沒躲他的吻,輕輕搖頭間還不小心擦過幾下,葉栖雲寶石雕成一樣的瞳仁兒離得那麽近,他還是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
但再如何不好意思,退陣營之事——
“你知道我不會的。”
“阿玖……有時對你這性子,我真是無可奈何。”葉栖雲嘆了口氣,他以前也勸過白肅玖遠離陣營紛争,什麽手段都用過,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甚至施以□□都沒有用,白肅玖無論當時多麽慌亂羞澀,總還是咬死了不肯松口。那又堅韌又柔軟,明明紅透了臉,唇都要給他自己咬破,卻還是要搖頭的情态,往往看得他又是可氣又是無奈,同時一股燥火從下腹竄上來,十次裏有十次以滾上床為結果。
白肅玖轉開了臉哼了一聲,沒說什麽,葉栖雲卻失聲笑了一下,拇指在他不自覺咬住的下唇上來回磨蹭幾次,語氣裏有太明顯的調笑寵溺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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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生氣,阿玖,別生氣,我便是喜歡你這一點。”
白肅玖挑挑眉:“一點?”
“诶,當然不是。”葉栖雲沒料到他會順着自己說,一時被他語氣勾得心都癢起來:“哪一點都喜歡。”
他話音剛落,藍彌就走了出來,急匆匆地,裴溪遲跟在後面,一掀簾子看到葉栖雲和白肅玖,愣了一下,卻什麽也顧不上說,藍彌急急道:“太冒險了——”
“保住他的胳膊。”裴溪遲斬釘截鐵道。
“如果你的平衡被打破的話——”藍彌看了看他的左臂。
裴溪遲咬着唇,遲疑了僅僅一瞬便道:“我失去這條胳膊也無妨。”
藍彌不再說什麽了,點了點頭,吩咐小弟子去取東西,裴溪遲這才轉過來,經過葉白二人時點了點頭,又進帳篷去了。
葉栖雲站了一會兒,還是和白肅玖退開了幾步,帳篷裏開始有人不斷地進進出出,他們有些礙事。
裴溪遲看着昏迷過去的唐棘,後悔的腸子都攪在了一起。
他與唐棘追蹤天一教蠱師的蹤跡,太過冒進,于昨日晚上深入了蠱師營地,以裴溪遲武功雖不害怕區區十幾個人,但他終究還是低估了那群人的瘋狂程度,沒想到竟有一個心脈上中了玉石俱焚的蠱師,都已經死了一半,還要操縱着殘破的蠱王從背後偷襲他。
唐棘在幾步之外看到已經來不及上弦,只能用盡生平騰挪極致撲了出去,裴溪遲一回身斬殺了蠱王,唐棘卻也被淺淺的咬了一口在左臂,幸而他們遇到了在附近巡邏的五毒弟子,遏制住了蠱毒發作,将它如裴溪遲當年一般逼在了左臂之中。
唐棘卻沒有裴溪遲的特殊體質,若不砍了這條胳膊,遲早會被侵入心脈,變成只知殺戮的機器。
還好他們還有第二條路可以選。
裴溪遲的血。
藍彌進來,吩咐裴溪遲躺下,撩起袖子仔細看了看他左臂上的紋路,肅聲道:“越接近你用內力封閉蠱王的地方,血液效力就越強,我不知道要用多少血,如果你死在這個過程中——”
“別告訴他,就說我是被後來尋來的蠱師所殺。”裴溪遲立刻道。
藍彌點了點頭,她雖只認識了裴溪遲兩日,卻也聽說過他五年前屠寨的兇名,裴溪遲抱着唐棘來找她醫治時,她也一度并不願意——瓦德寨也是五仙教勢力範圍內的寨子,現在教中也有弟子來自瓦德寨,但裴溪遲所言與她這幾年在苗疆對抗天一教所見嚴絲合縫,更兼願意在治好唐棘後留在五毒讓她研究他的特殊體質,藍彌便點了頭。
“你很愛他。”藍彌随口道。
裴溪遲卻怔了一下,男子相戀本為世所不容,他來找藍彌求醫時便不敢明言,誰知終究還是表現得太過明顯,讓這女子看了出來。
“我并不知世人所謂的愛是什麽。”裴溪遲道,“我還在萬花谷時,師姐說為愛便可不計生死,但我們還并不曾面臨過生死,而且,我們認識才只半年——所以我不知道。”
藍彌笑了出來,搖了搖頭,從蠱罐中取出止血療傷的蠱蟲備好,又拔出一柄銀亮的刀,這才道:“不,你比自己想的要愛他……得多,你方才說,”她悠悠道,“你不願讓他知道你可能死于治療他的過程。”
裴溪遲眨了眨眼,表情有些疑惑。
“你把他的感受放在你的性命之前……你們現在面對的就是生死,如果你死了,或者因為這個蠱毒失控,被侵蝕神智,你後悔麽?”
裴溪遲唇瓣微張,回頭看了看唐棘,似是不那麽确定自己的心意,他長長的頭發擋住了表情,但轉回頭時,他的聲音變得釋然而溫柔:“不,我不後悔。”
藍彌點了點頭:“我們苗疆人,相信真心相愛的人都有神靈保佑,你們會沒事。”
刀鋒切入他如玉一般的皮膚,裴溪遲并沒有什麽痛苦的神色,他的胳膊已經失去知覺數年,但他現在寧可感到切膚的痛,也不願意體味這麽詭異的感受——
自己的身體被切開,與常人不同的,比血紅還要紅上三分的血汩汩流出,流入一個銀質的盆中,可自己卻沒有一點感覺。
藍彌再不說話,拿起唐棘的左臂按入盆中,裴溪遲的血一接觸到唐棘的皮膚,她就看到有一個指節大小的東西鼓了起來,似乎是被裴溪遲的血逼迫,拼命往還沒有被血液浸沒的地方移動。藍彌早有準備,為防止蠱蟲鑽入唐棘身體的其他部分,她在肘部下了極其霸道的阻斷血流的蠱。
蠱蟲碰到阻礙,停住不動,被蟲子在身體裏面鑽探的感覺太過可怕,饒是唐棘已經深度昏迷,也不由抽搐了起來,一直沒有任何表情的裴溪遲神色陡變,可他不能動,只好扭過頭去,唐棘每無意識的□□一次,他便将唇咬緊一分,直到唇色殷紅如血,又慢慢褪成慘白。
大量失血使他的精神變得恍惚,他原本是坐在唐棘身邊,現在已經不由得靠在了藍彌提前給他準備的墊子上,他的面色開始變得青紫,迅速浮現出許多細小的血點,手變得冰涼,無意識地抽動。
可是就算這樣他也沒有完全失去意識,疼痛不再能刺激感官,他的感覺迅速流失,漸漸地開始看不清東西,但他還是勉力扭過頭去望着昏迷的唐棘,已經變得毫無人色的臉上凝出一個笑。
藍彌在心中嘆息,她知道裴溪遲并不确定自己能活下來,也知道現在的情況下他其實已經不能思考什麽了……有多少年了?上一次看到這樣的眼神是多少年前了?藍彌想起了帳外的葉栖雲,是了,是那羅妲師姐……她從那個藏劍來的男人身下抱出葉栖雲時,那羅妲師姐就是用這樣的眼神望着她的丈夫和孩子,她恍惚覺得了自己的走神,連忙用手蘸着血抹在鼓塊周圍,一層又一層,那個鼓塊開始突突跳動,蠱蟲有寄居人體的本能,這種血蠱又十分霸道,輕易不會離開寄主,她只能盼望在裴溪遲撐不住之前可以将它逼出。
鼓塊越跳越快,皮膚變薄,可以看到蠱蟲的形狀了,藍彌加緊動作,将唐棘的胳膊往下按了一分。
“啪”的一聲皮膚崩破,蠱蟲跳了出來,藍彌不敢大意,直接拿起旁邊火堆裏準備好的炭夾,“滋啦”一聲将紅炭按在了蠱蟲上,蟲子化為一灘,藍彌才重重出了口氣,為了保持血流,她需要不停地劃開裴溪遲的傷口,現在那裏皮開肉綻,看着滿滿一盆鮮血,連她也不知裴溪遲是如何忍了下來。
但裴溪遲終于沒有撐到最後,他無聲的倒了下去,長長的黑發和墨袍堆積在身上,映着他蒼白的臉色,顯出一分驚心動魄的效果,他是撐到了極致才昏迷的,甚至在最後一刻還顧及了唐棘,扭轉了身子,不讓自己壓到他。
藍彌吓了一大跳,連忙過去檢查,夯吾進來看到地上蠱蟲的屍體和滿滿一盆鮮血,驚呼了一聲,聽到這聲,葉栖雲和白肅玖也沖了進來,兩個人被帳篷內濃濃的血腥味驚到,葉栖雲問道:“這究竟——”
“等等再說!”藍彌指尖療傷蠱蟲沒入裴溪遲口中,她一邊到處翻找一邊急急道:“你們誰身上有外傷藥!怎麽這時候恰好用完!”
白肅玖掏出個瓷瓶遞過去,藍彌拔開聞了聞,不要錢似的抹在裴溪遲傷口上,又掰開他的嘴灌下去一大碗成分不明的湯藥,然後嘆了口氣:“聽天由命罷。”
葉栖雲不敢說話,藍彌走出帳外後看了看天色,疲憊道:“栖雲——叫你的漢名還真不習慣——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她頓了頓,“我大概知道你要問什麽,你只要知道,你的父母非常愛你——非常,非常愛你,這無需懷疑。”
葉栖雲垂了眼,片刻後答道:“好的,明天再說。”
作者有話要說: